()身着暗黑衣袍的男子缓缓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她。Www..Com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那双点漆般黝黑的双眸背后,他的眼睛那般冷酷无情,就只是那么看定她,倏尔绽出一个笑来,轻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这个人,深不可测,算无遗漏。今日却又质问我,所为何来?”
她忽然就不抖了,慢慢地收回了挟持住他的手,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歪了头看他,同样轻声地回道:“对啊,我本该知道的,本来就该知道……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缓缓摇起头来,似乎头疼地厉害。楚战伸出手,却没能向往常一样拥住她,因为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急速地躲避开来。
这个动作,彻底地将他击垮。
曾几何时,他们相拥而眠,一个又一个夜晚里,抵死缠绵,旖旎缱绻,他会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她会扬起明媚的笑脸,在他的脸上轻啄细啃,却仍旧是羞涩的,温顺的。他记得她对他绽放的第一个真心的笑,他记得她第一次对他说,他们成亲的话,他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她的义母,她义母眼中希冀的、企盼的眼神,甚至他还记得把她从冷不争手里抢来所用的一个接一个的计策。
可今天他却明白,他输了。她不会再对他委以信任,因为他从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用来迷惑她的。
她躲开他,她竟然躲开了他!
楚战前进一步,孟罗衣忽而尖声叫道:“你别过来!”
声音如同深山里的狼嚎,直入人心,瘆地人心跳加速。楚战迈出的脚就这样停在了半道上,孟罗衣抬起头,双手死死拽住两侧的裙摆,抬头凝视着他,轻飘飘地,似是呓语地问他:“渊离……也是你的杰作。是吗?”
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前的女子极美,短发轻扬。眉目似画,双眸里的华彩却显了黯淡,本该红润的唇却是如此苍白。失了血色的一张脸那般突兀地展现在他面前,是倔强的,不服输的。
“是你吗……”
他如何回答?面对着她接二连三的诘问。他哑口无言。可他不能一言不发,于是他轻轻开口,声音淡漠,“渊离此人不为我用。则当除之……”
“啪!”
一声破空之声骤然乍响,所有战字营在场将士全部都诧异地望着那个扬起手的女子。一袭深衣沾满风尘,绝美之姿却未曾消减。因其羸弱的姿态越发惹人爱怜。但此时所有人都无心纠结于此,只是在心里惊呼,那女子,竟然动手打了将军?居然如此恃宠而骄!
“楚战,你就是个孬种。输不起的废物!”
孟罗衣贴近他的耳边,在他还没回过神来之时轻吐檀口。楚战听到了,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双目对准了那毫不畏惧望着他的女人,仍旧是淡漠地回道:“是与不是。该由后人记刻。夫人累了,随我回去吧。”
说完便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一把搂住了她随之倒下的身子,平静地对楚煞道:“叫军医好好看看,夫人刚才魔怔了。”
楚煞微愣了下,这才抱拳领命。楚战小心抱过了孟罗衣的身子转身看向萎顿在地的多言。
“暂且不发落你,借你的草庐一用。”
他低头朝怀中的女子看去,却分明看到了,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滑下了一滴泪。
十万战字营将士还在等候着他的发号施令,他不该为儿女情长绑住,他一直都知道,孟罗衣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隶属于他,是他的妻子,是要陪他走一辈子的女人。永远都是。
即使她生,她死,她的身体和灵魂,只隶属于他。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了。
罗衣怔怔地半坐了起来,身边立着的是寡言少语的多言。侍立的女子见她清醒,随即出去端了热水来,汲了帕子,看向她说:“小姐,洗漱一下吧。”顿了顿,多言道:“快到中午时分了。”
罗衣木然地掀开被子,趿了鞋,像是失了灵魂一样机械地伸手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脸,然后衣服也不多披一件,直直走到那扇木门前,伸手就要推开木门。
“小姐。”
多言在她身后轻声开口道:“将军留了楚桀率人在这儿看着,另外有五个精卫留在这儿看守着。”多言停顿了一下,低声怅然道:“小姐,你又能去哪里……”
罗衣后跌几步,身后没有支撑的东西,她重心一移,多言还来不及去伸手扶她,就见她已然打翻了架子,手死死抓着铜盆坐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尚带着温度的热水毫不留情地当头洒了下来,浸湿了她本就单薄的衣着。
“小姐!”
多言立时惊呼一声,门外便立刻有人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多言上前去扶罗衣,罗衣却似一团软泥一般委顿在地。多言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回答门外之人的问话,使劲了力气要把她搀起来。
“不要扶我……”
罗衣哑声开口,声音破碎嘶哑地厉害:“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多言自然知道罗衣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然而她却轻轻摇头说:“小姐,将军并不在……”多言叹了一声:“将军往北攻打北狄人去了,他和罗将军均决定乘胜追击,以此扩宽疆土,方便更好地与西楚对峙。”
多言扣住罗衣的肘部,轻声劝道:“小姐快起来吧,地上凉。”
罗衣乖乖地起身,任由多言给她清理、换衣,整个人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不配合,却也不反抗,眼睛只直直地盯着一处。
她也不吃,不喝,多言强灌进去,她也不阻拦,只是吃到一半就会不由自主地跪到地上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短短十来天的功夫就变得宛如纸片一般,形容枯槁,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而那双眼睛却显得大得吓人。
楚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他站在木门那儿,嘴唇紧抿,如鹰隼一般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罗衣坐在椅子上,身前是她抄写的,那半年的时间渊离用心血写就的治国之道。
她的目光柔软而眷念,她的眸中似乎还泛着点点的温馨,可是当她抬头看到他时,眸中的光亮却瞬间黯淡了下去,只留下一抹幽深的黑,如见不到底的寒潭一般霎时勾去了他的心魂。
她太瘦了,全身仿佛就剩下一个骨架子。
楚战一步步地靠近她。
罗衣将纸张细细地收好,缓缓抬头看他。
她轻轻一笑,声音略带了点儿嘶哑:“你回来了?”
楚战一怔。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笑颜如花地等着他回来,轻声问他一句:“你回来了?”
如今这一声,却像是恍如隔世。
外面是大艳阳天,她这屋里却冷得浸人。
“楚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罗衣飘忽地看着他:“你一直盼望的愿望,实现了。”她转过头去,轻飘飘地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在你出发北上的前一晚,如今,孩子也有三个月份那般大了。”
楚战霎时怔立在当场。
他几乎是脚步凌乱地、急迫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
罗衣清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不要过来。”
“罗衣……”
这是他回来后叫她的第一声。
罗衣微微一怔,然后她莞尔一笑:“你不要担心,最近孕吐地比较严重,所以我才瘦下去的。等过段时间孕吐期过了,我会很快胖起来。”
她抬头看与她相隔不过一个书案距离的楚战,几乎能想象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他温热的身体,他火热的,一向温暖着微凉身体的肌肤。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我不会因为,从前你欺骗了我这许多,瞒了我这许多,对我做了这许多的坏事,伤害了那么多我在乎的和在乎我的人,一步一步把我算计到你的生命里,而不要这个孩子。他是不是你所期盼的,我不知道,可是我无法否认,我期盼了他好久好久。”
她直起腰,伸手揉了揉微微有些酸涩的腰部:“不要伤害多言,我需要她的照顾。我不要离开这里,让我留在这里陪陪我娘。你的江山,你的天下,你所有的宏伟抱负,从此以后,与我再不相干。”
罗衣缓缓站起身,微微仰头看着一脸铁青的楚战,徐徐说道:“你许给我的那个梦,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边。你许给我的,说你打完天下,会带着我隐居世外,把天下交给我们的孩子,我们做一对悠闲夫妻……我不知道这话你是不是又在诓骗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到底其中有多少做戏,多少真心。我只知道,我如今所剩的,也就是肚子里这一块骨肉而已。我唯一剩下的,只得这一块骨肉而已。”
她静静地笑了起来,如同暖阳的笑容却丝毫不能捂热他心里一点点凉下去的温度。
“楚战,当年那个赌,终究,是你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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