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有成又观察了十几个魅,都是些面孔诱人,身体吓人的妖异货色。
姐姐米豆豆曾经解剖过一个魅,得出的结论是,魅是雌雄同体的“人妖”。看了这么多魅,骆有成确实也没有分辨出哪个魅是男人变的,哪个是用女人改造的。除了一张妖媚的脸,找不出性别特征。
魅除了进食,基本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即便是在餐厅,她们也几乎不与同类或魑打交道。独自一桌,拿着勺子斯斯文文地吃掉一碗黏糊糊的膏状物,再悄悄离去。低调地让人窒息。
工作状态的魅却表现出了极其惊人的工作素养。横跨一堵墙的监控光屏,堆挤着无数魑的监控画面。魅的身体不需要排泄,因此她在光屏前通常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两只眼睛快速地左右摆动,拖动分屏的手让人眼花缭乱。她总能从画面中找出异常因素,比如某头魑用腕足摸了一下头,挠了一下背,或者用鼻子嗅了一下草丛里的野花,抑或几条腕足缠绕打结,这些都是魑的非典型行为,足够引起魅的重视。她们会截取相关画面,发送给中央智脑,作为魑的行为分析样本。
商士隐说:“她们很厉害,我通过慢放研究过这段影像,监控中的每一例非日常行为都被他们捕捉到了。要知道每一个魅,对应的是四百头魑的监控画面。人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商士隐的话得到了智脑的证实。事实上,魑的很多非典型行为连智脑也忽略了。
“这个基地有多少魅和魑?”骆有成问道。
“一百个魅,两万头魑。”商士隐答。
“魅确实厉害,”骆有成感慨道,“最难得的是,能够高强度工作十二个小时而不出错。”
换成人类来做这项工作,不仅会犯错,中间没准还得晕几回。单就洞察力和脑部承压能力来讲,魅这个物种远超人类。
骆有成当然不会认为魅比人类更高等,或者说把魅看成人类的进化体。至少,他现在并没有看到魅从事创造性劳动。
但很快影像又颠覆了他的认知。画面切换到另一个房间,眼前的光屏有上千个分屏,每个分屏上都有大量的文字、数学公式,以及魑肢体的图解。光屏前的魅还在不断加入新的分屏。她旁边有一头魑,医疗智能正在对魑进行全身扫描检查。
骆有成让智脑暂停了影像。翻译这些文字,耗去了智脑十秒钟的时间。骆有成仔细看完了分屏上所有的文字,明白了魅在做些什么,面色变得严峻起来。
由于这头魑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大量的非典型行为,魅在辅助中央智脑对其行为进行分析研究。尽管魅充当的是智脑的助理角色,但也足以让人震撼了。至少光屏上大量的数学公式,骆有成三个人是看不懂的。
“这是怪物基地里唯一的高智魅。”商士隐说,“我有六天时间都用在她身上的。她和其他的魅一样,没有情绪,不用排泄,食物也是魑的分泌物,除了进食,不会离开房间。但她每天工作时间只有八个小时,另外她每隔两个小时就需要进一次食。”
别的魅一天只需要进食一次,看来创造性脑力活动给高智魅造成了很大的体能消耗。骆有成点点头,示意商士隐继续说下去。
“别的魅进餐时间是十五分钟,高智魅的进餐时间是半个小时。所以我就利用这个时间侵入中央智脑。”
骆有成吓了一跳:“你一个贼娃子居然玩高科技了?”
“贼娃子怎么就不能玩高科技?我爸还硕士毕业呢。”商士隐傲然道,“在高科技时代,不懂科技怎么可能偷到好东西?”
原来贼娃子的老爸居然是个高智商犯罪分子,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但他老爸死的时候,他不到十岁。即便是神童,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骆有成和女巫的眼神,一个狐疑,一个不屑。商士隐看着心虚,老实说道:
“不是我入侵系统,是‘黑子’入侵。”
骆有成好奇地问:“黑子是谁?”
商士隐解释说:“湘云哥给我的骇客智能,入侵一般的系统不在话下。”
“听你这话,怪物基地的中央智脑不一般?”骆有成听出了商士隐的画外音。
商士隐一拍大腿:“岂止不一般,简直是妖孽。”
商士隐旋即讲了入侵的大致经过。通过高智魅房间里的终端,黑子顺利地侵入了怪物基地的智脑系统,入侵代码没有遇到任何拦截,顺风顺水。但接近核心数据时,异变突生,入侵代码被系统劫持。黑子立刻脱离了系统,却接收到了一张图片。
图片是被一段病毒代码带过来的,完成文件复制后的病毒代码即刻自我销毁。
图片中是一台巨型智脑,体型硕大。这么说吧,脚踩地板,头顶天花板。黑色金属外壳有点黑金的风范,中间部分却是玻璃构架。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培养槽,培养槽内的却是一个大脑,一束束极细的激光束落在大脑皮层上。图片的下方有一串编码“RVE02748XXXXSAL607JD32-Sl.H”。
“真是疯了,他们居然用人脑做中央处理器?”骆有成震惊了,“士隐,这张图片发给你湘云哥没有?”
商士隐说没有,骆有成立刻让智脑将图片发送出去。
没过多久,史湘云的远程会议请求就发过来了。骆有成开启远程会议进程,史湘云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房间内,一同出现的还有米豆豆。
“老弟,你从哪里弄到的这张图片?”米豆豆开门见山地问。
骆有成把商士隐潜入怪物基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不等米豆豆再说话,史湘云开口说道:“豆豆,等看过影像再说。”
史湘云的语气听着有点霸道,米豆豆却十分乖巧地嗯了一声。看来两人刚刚啪过,姐姐只有在激情前和激情后才会这么温顺。
影像从头开始播放,史湘云他和米豆豆脸色都变幻不定,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不得不说,我们的许多猜测都是错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滇海囚客,魑魅逆常’的意思了。”看完影像,史湘云仰起头,目光深邃,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愠色,“滇海囚客,囚的不是人,而是人脑。魑魅也不是有悖纲常,而是异于常态。”
史湘云的全息像喝了口水,继续道:“那组编号是有特定涵义的,但仅限于骇客的小圈子。豆豆,你先说一下最后三个字母的意思。”
米豆豆说:“编号末尾的三个字母‘Sl.H’是签名。如果我猜测得不错,这个签名所有者是衡思梁。我在他送给我父亲的专著上看到过这个签名。”
“三个字母可以对应许多名字。”女巫说。
米豆豆摇摇头,“很少有人会刻意小写第二个字母,他恰好有这个习惯。”
骆有成问:“衡思梁是什么人?”
米豆豆道:“他是很了不起的基因工程学家,也是我父亲的导师,说起来算是我的师祖。2652年,也就是大灾难前三年,他和殷广宁同时失踪了,当时在生物化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殷广宁又是什么人?”
“病原生物学家和基因学家,和衡思梁齐名。他们两个人,一个脾气暴,一个性子阴,被并称为生物化学界的‘二怪’,在圈子里都不讨人喜欢。衡思梁虽然暴躁,但对自己的学生却极好,和我们家来往一直比较密切。我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米豆豆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在学术界是出了名得小气,不是说金钱上小气,而是说,他总是把成果捂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对学生也不轻易透露。但在2652年业界交流年会上,他喝高了,一反常态,说自己拿到了上帝的剪刀和胶水,他将是神,彻底改变人类,让大家一起见证神的创造。”
“那现场得炸锅了。”骆有成笑道。
“是啊,都是业界的精英,谁服过谁?他被一群人冷嘲热讽是在所难免的。”米豆豆点头说道,“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酒也醒了,很难得地没有暴脾气,反而向业界同仁诚挚道歉。大家见他认怂,也没有不依不饶,媒体也罕见地没有报道这件事。就在大家以为已经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却人间蒸发了,从此以后再没人见过他。因为他说过基因编辑是人类进化的必由之路,所以我曾怀疑他就是大灾难的始作俑者。现在看来,他是受害者,但超级博士病毒应该与他的成果脱不了干系。”
骆有成问:“你是说,这个大脑是衡思梁的,有人窃取了他的成果,并将这项成果应用在超级博士病毒的研究上?”
米豆豆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不仅是他的成果,或许还有殷广宁的,后者可是病原生物学家。”
骆有成皱眉问:“有证据吗?”
史湘云接过话,很肯定地说:“证据就在那串编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