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江淮之地,怀抱巢湖。
古有“江淮首郡、吴楚要冲”,“江南之首”、“中原咽喉”之赞誉,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南方政权北伐之时,就那么几个方向:一是从蜀地向北,夺取关中;二则便是荆楚向北,争夺中原;三则扬州北进,夺取庐州,进逼中原,或是夺取徐州,威胁山东。
但因为山东毕竟远离中原洛都、京兆府这样的权力中心,故而大多数江南政权进攻的方向都是庐州。
自从吴越之地白莲教反叛以来,朝廷与白莲教之间的争夺,便多发生在江淮之地,尤其是对江宁府、扬州和苏州的战争上,表现得最为炽烈。
南北双方兵锋之下,当地民生凋零,安守本分的居民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最终在淮水和大江之间,形成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荒村废城、宛如鬼域的荒弃土地。范围包括光州、庐州、舒州和黄州。
这里既是良民裹足之地,也是刀头舐血之辈趋之若鹜的乐土。
尤其在大吴政权建立之后,这里更是发展成为正邪政权与江湖各大势力之间展开秘密战争的舞台。
江淮之地成了所有江湖豪杰想要功成名就的理想场所,更是无地容身者为之避难的安乐窝,乃至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妄想一飞冲天的冒险之地。
在此一刻,它或许是乱世中的桃花源,下一刻就会变成修罗地狱。
这里有数股力量,游离在大夏与大吴两个政权之外,甚至游离在邪教与正道之外,谁的面子也不卖,一切全凭金钱说话。
边关双方重兵长期对峙,大江封锁,要想安然南渡,必须要有这里的地头蛇帮助。
即便以锦衣卫的通天之能,也无法在这里打开局面。
不过凭借“滚地龙”孙坤的关系,朝廷还是联络到了这里的地方势力。
“庐阳会”的大当家糜江,同时也是当地最大“安乐赌坊”的掌柜。当然了,这“安乐赌坊”暗地里依旧是孙坤的一份产业。
孙坤与糜江,算是合伙人,而非老板与伙计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糜江通过孙坤与朝廷建立了密切关系,这里面的好处毋庸置疑。
叶清玄顺着运河一路南下,等到了庐州城外的时候,糜江这位地头蛇便已接到消息,亲自率领亲信出来迎接。
当然,为了保密起见,锦衣卫只说来得是位大人物,让其尽力配合。
所以,即便以糜江的老江湖身份,一时间也没有猜透叶清玄的真实身份。
虽然事先已经告知庐阳会不可太过高调,但为了向朝廷表示恭顺和尊重,糜江还是派了一艘三桅大船前来迎接。
王东将缆绳抛去,自有庐阳会的帮众接过缆绳,将小船系于大船之后,叶清玄轻身纵跃,直上船首,临落地之前,单手一招,王李二人如坠云中,被一股吸力轻飘飘地扯上了船甲板。
二人一脸懵然,而庐阳会的一干人等也未看清,只觉得眼前所谓的锦衣卫大人物不过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俱都面面相觑之下,心底颇有几分轻视。
叶清玄是何等锐利之人,瞬间便将庐阳会一干主事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会主糜江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汉子,有着江南水上讨生活汉子那粗壮敦实的身材,个头比叶清玄矮了一头,横眉粗脸,一副紫膛脸,短髯如戟、连鬓接唇,一双眼精光沾沾,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似乎懂得朝廷的实力,此时他的眼神不敢有丝毫狂态,虽然也对叶清玄的年轻稍有差异,但依旧闪烁生辉,一见他上船,立即哈哈大笑地迎接上前,礼数极为周到的一躬到底,大喝道:“哈哈哈,贵客远来劳顿,在下庐阳糜江,见过大人。”
不等对方太过躬身,叶清玄虚抬一记,将其扶起,淡淡道:“糜大当家不必客气,称呼在下小七便是,这几天在庐州内,还仰仗糜大当家与诸位多多帮衬才是。”
“听大人的吩咐。各位兄弟,来见过七爷。”糜江对叶清玄的隐匿姓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倒是其手下的两个副手,嘴角微微扯动。
“见过七爷。”
糜江朗声大笑,向着叶清玄稍作介绍。
那两个副手,俱都是三十出头模样,其中高大者名叫岑世宁,身形雄伟如山,比糜江高出小半个头,方面大耳,容颜坚毅,钢箍环额,腰板挺直,手中杵着一杆铁枪,一副精悍的模样。
而另一个副手雷立,则是五短身裁,比任何人都要矮上一截,可是脖粗背厚,脸如铁铸,特大的豹子头,铜铃般的巨目闪闪有神,背后两根玄铁双短矛,凶神恶煞般的眯眼打量叶清玄,颇有些挑衅意味。
至于其他帮众,形相各异,既有南方渔民,又有北方大汉,甚至还有些高鼻深目的异族人,个个一副慓悍强横的模样,似乎经历得起战场上的大风大浪。
面对这么一群桀骜之辈,叶清玄实在打不起精神,简单地点了点头,拒绝了糜江船舱内酒宴的邀请,独自一人进了船舱休息。
叶清玄这等连基本礼数都欠奉的举动,立即引起庐阳会属下好大的不满。
纷纷觉得这个所谓的大人物,架子实在太大,典型自以为是的小人。
叶清玄当然不知道对方的这些反应,但他也懒得理睬,因为常年修道的缘故,叶清玄极为讨厌这种世面上虚虚假假的应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出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表面嘻嘻哈哈,实则一点实质都没有。
虚与委蛇这一套,不太适合叶清玄。
这倒也不是他过于清高,而是真心的不喜欢。
叶清玄进了船舱,王东李浩往门口一站,门神一般静立不动,糜江等人只好讪讪退去,谁也没有参加酒宴的兴趣。
天色稍晚。
大船安然进了庐州,这时糜江再次邀请叶清玄出席晚宴,知晓不可过于拒人之外,叶清玄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出席这场据说很简单的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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