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倩常来找顾惜的麻烦,但也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顾惜也应付得头疼,心想着沈倩可不是一般的难缠啊。
周小白在忙自己的毕业设计,而顾惜的毕业设计轻易通过,以她今时今日在时尚圈的地位,没有几个教授会为难她。沈耀庭也消停了好一阵子,顾惜落得清静,她就纳闷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冷淡的一个人长大了竟会这么话多,这是变异吗?
但是当她见到在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沈耀庭时,她才知,原来他骨子里还是他。
忙了一天,顾惜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倒头就睡,却在凌晨时分被电话吵醒。电话背景嘈杂,她只听清了沈耀庭三个字。
当她赶到的时候,酒店的服务员已经把该打点的人打点得差不多了,扶着像烂泥一样的沈耀庭在路边等她。
顾惜一靠近沈耀庭,他身上阵阵酒味就熏得她想直接掉头走。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她把沈耀庭搬上车,她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家在哪儿,只能送到自己家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顾惜才把沈耀庭从车里搬上电梯,再从电梯搬到家里的沙发上。他脸色潮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顾惜从厨房兑了一碗醋水,给他催吐的。
结果沈耀庭一闻见醋味就扭头,顾惜把他的头托着,把他的鼻子捏着,强给灌了下去。过了两三分钟沈耀庭就吐得不省人事。
“哎!真是造孽啊。”顾惜叹了口气,扶他去洗漱间洗漱,没想到他腿一软,直直地就跪在地板上了,“咚”的一声,可他连哼都没哼。
“不会是醉得没知觉了吧。”顾惜喃喃。
这下好了,衣服裤子都湿了,顾惜闭着眼睛把他的衣服裤子脱了,又给他套上自己的睡袍。整个过程中沈耀庭酣睡如泥。
折腾到大半夜,顾惜才在客厅休息下,沈耀庭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睡得安稳。顾惜努力说服自己不应该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倦意袭来,顾惜很快进入沉沉梦乡。
日光晒到客厅已经带有一定的热度,顾惜翻了个身,却掉下了沙发,一下子摔醒了。揉揉脑袋才想起自己昨晚是睡在沙发上了,她进屋去看沈耀庭,没想到人去床空,连句话都没留。
顾惜一边洗漱一边诽腹沈耀庭,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连个谢字都没有就走了。这时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一出来就看见沈耀庭拿着好多早餐袋。
“你醒啦,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洗漱完就过来吃早餐吧。”沈耀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啊。
“你怎么会有我加钥匙?”顾惜嘴里含着牙膏泡沫,口齿不清。
沈耀庭却听懂了,他指指茶几。“在那上面拿的。”
他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顾惜给他洗好的。等顾惜从洗漱间出来,他已经用碗碟摆好早餐。
顾惜扫一眼桌面。两碗鱼片粥,一叠生煎包,两份肠粉,再附加两个白煮蛋,很简单,却很温饱。
“我以为你偷溜了呢。”顾惜夹起一个生煎包咬了一口。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贼,怎么能偷溜呢?”沈耀庭语气诚恳。
顾惜睨他一眼。“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喝成那样吧,平时帮你善后的人呢?”
沈耀庭摸摸鼻子,他没想到顾惜这么明着来问这个问题。
“我昨天是没招架住他们,所以才喝多了,平时我不会喝醉,也没有帮我善后的人。”
顾惜看他一眼。“欠我一个人情啊。”
“这都老朋友了,讲这个多伤感情,快吃早餐吧,一会儿凉了。”说完就捧着碗,呼呼地喝了一大口粥。
“你慢点,小心小鱼刺。”顾惜话音刚落,沈耀庭就有吞不是吞,咽不是咽的感觉。
“你不会真被卡住了吧。”
沈耀庭点点头。她去厨房倒了一大杯醋给他,让他含在嘴里,慢慢吞下。沈耀庭的五官都皱成一团了,他发誓他再也不要吃醋。
喝完醋以后,顾惜又去厨房烫了一大把青菜给他,让他吃下去,要大口吃,希望能把刺压下去。
好在鱼片粥里都是小刺,用醋软化以后再吃点青菜就下去了。沈耀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顾惜在一边笑话他。
“别笑了,谁没有个被鱼刺卡住的时候啊。”沈耀庭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好,不笑了。你还吃早餐吗?”
“不吃了。”
顾惜去厨房用牛奶冲了些麦片给他。“吃这个吧,吃完我要出去办事了”
“你要去办什么事啊?我也去。”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还有些事情没落实,今天不用去。”
“那行吧。”
顾惜带沈耀庭去了第十九区。这是一个平民区,也是华人聚集的地方,跟美国的唐人街差不多。她要去拜访一个扎染的老师傅,下个季度的春夏系列,她想弘扬中国风。现在掀起一股中国热,外国人对中国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很是痴迷,但是就是不知道Celine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设计,毕竟Celine是以现代都市精致女性为定位的,这种复古的中国风,有点不搭调。
他们来到一处旧式教堂前,推开教堂的门,是一处空地,许多小朋友在这里奔跑戏耍。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姓孙的老婆婆啊。”顾惜抓住其中一个小孩子问道。
“知道啊,她就在里面。”
“好,谢谢你啊。”
顾惜和沈耀庭走进那座旧式教堂,古老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几束光线照亮了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巨大的彩色玻璃充满异域风情,一个老人正跪在教堂正中做祷告。
顾惜和沈耀庭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候老人。
约莫十分钟以后,老人缓缓起身。
“好丫头,你随我来。”
顾惜和沈耀庭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去了。老人带他们进一间后堂,看着像是以前牧师住的地方。
“坐吧,我去泡两杯茶。”
顾惜和沈耀庭坐下,桌子上铺着一块印花蓝染布,精美异常。顾惜忍不住摸了摸,手感略硬。
“我想着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喝咖啡。”老人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出来,顾惜和沈耀庭都忙上去接。
“不好意思,孙婆婆,让您这么费心了。“顾惜说。
“哪里费心,我老婆子一个人住,好不容易有贵客上门,自当是好好接待。”
“婆婆说的哪里话,我和他怎么能是贵客。”
老人一笑,眼里透出精明。“丫头可是冲着我那扎染法来的?”
顾惜和沈耀庭相视对看一眼,然后说。“正是,婆婆你怎么知道?”
“这几年来找我的,可不止你们俩。可我老婆子不喜欢他们。他们的心不虔诚,要玷污了这祖传的技术。”
顾惜心想,这婆婆如此精明老到,自己可能轻易求不来这技术。
“但是,丫头你是个好的。”
“恩?”顾惜听了这话,更是云里雾里的。
“老人又是一笑,这一笑神秘意味十足。
“你跟我来。”她起身向顾惜招手,顾惜看一眼沈耀庭,沈耀庭点点头。
里屋是一间仓库,堆放各种杂物。有一个大物件被一块灰布蒙着,老人示意顾惜扯掉灰布,顾惜照做。
纷纷扬扬的灰尘洒落下来,让顾惜鼻子有点发痒,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才定神去看那个机器。一看吓一跳。
这竟是一台古老的织绸机。顾惜真的很吃惊。现代的丝绸虽然精贵,但毕竟是纯机械化的操作,这种需要人工辅助的机器早就被市场淘汰了,但是这机器织出来的东西又岂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可比的。
“陈绩跟我老婆子说,有个女孩会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顾惜又震惊了。这次关于复古中国风的概念,正是来源于陈绩的手札,孙婆婆的地址也是在那里得来的。陈绩很早以前就料到了今后将发生的事情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师傅他是怎么跟您说的呢?”
“十年前,他从国内回来。一回来就来找我,让我把这台机器好好留存,将来会有人来找我要它。我将信将疑也就这么等了十年。最终是等到你来了。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教给你。”
顾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陈绩,十年前就敢断定如今会发生的事情吗?他凭的是什么?
尽管顾惜疑惑,但是孙婆婆教给她的东西她一一接受,并且回去自己揣摩,要怎样将传统和现代杂糅,呈现水乳交融,契合无间的状态呢。在国际的T台上主打中国风,那么必然要将时尚,前卫的潮流元素掺杂其中,到底应该怎么融合呢?
顾惜一筹莫展。这个时候周小白已经完成了毕业设计,顺利地拿到毕业证书,她开心得不得了,硬要拉着顾惜出去。这时候的巴黎刚刚下过雨,空气很湿润,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出行。
巴黎圣母院前还是有很多游客。这座古老的建筑屹立在这里经过百年风吹雨打,依然是人们心目中神圣的向往。顾惜忽然想起《巴黎圣母院》里那个命途多舛,结局凄凉的吉卜赛女郎。那种怒放的,鲜艳的生命最终被钉死在教条主义下的人心里。顾惜不免唏嘘。
周小白像小孩子一样冲进广场中的鸽群里,有的鸽子被惊飞,有点鸽子还淡定地啄食。顾惜摇摇头笑周小白的孩子气。但是“传统,自由,精彩”这三个词一瞬间出现在顾惜脑海里,像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找不到方向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