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六日,约战黄河!
赵桓面容惊震,语气惊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真是约战的好时间呐!卫希颜大脑微一当机后,便冒出一句极不合场景的调侃。
她手指摩挲过那道挑战函,简简单单的一张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她猛然间推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
萧翊什么人?萧定寒的子孙,金国第一高手,敢在太原城当着数万将士公开向紫君侯叫板挑战的人物!
她的凤凰真气虽已趋近第六重,但与紫君侯傲胜衣相较,落败实无悬念!——如此,她和萧翊,怎么打?
但她可以不应战么?卫希颜苦笑,她不得不战!
今时的她顶着大宋朝宰执的身份,顶着前敌指挥部副总司令的头衔,若不战而走,整个大宋的面子便被她丢尽了!军队的士气也必将受到致命打击!勇者无敌,这口号可是她喊的!
战无胜!却必得战!卫希颜心下叹息。
“希颜,你是天涯阁传人?”赵桓仍在极度震撼和惊疑中。
卫希颜一挑眉,这小子被猪油蒙了头么,不去关心此战胜败,倒着紧她是不是天涯阁传人!眼皮子一抬懒懒道:“萧翊若说我是神,你也信?”
这语气这态度对皇帝大不敬,赵桓紧张心绪却一松,卫希颜若着急掩饰他反会怀疑,但她没好气的态度却让他心中一安,心忖所谓“天涯阁传人”定是金人造谣生隙的诡计。
赵桓疑心一去,思及萧翊的挑战,忖度着若打败金国第一高手,将对臣民军心士气鼓舞百倍,不由冀望道:“希颜,十六日之战一定要打倒萧翊,扬我宋威!”
卫希颜再度挑眉,赵桓是对她太有信心还是乐观过了头?金国第一高手是纸糊的么,嘴上吹口大气便能倒?
“陛下,萧翊既被奉为金国第一高手,又是昔年与紫君侯力战的萧定寒后人,定非浪得虚名之辈,此战我并无必胜把握!”卫希颜兜头一盆冷水,浇灭赵桓不切实际的热望。
赵桓一怔,心底涌起失望,转瞬又焦虑道:“如此,你和萧翊一战,岂非危险?”
卫希颜此刻心底也是无计,却不愿流露出丝毫不安,否则赵桓这小子又得夜夜难眠了,遂扬眉笑道:“陛下放心,我虽无必胜把握,但萧翊要胜我,亦非易事!况且,十六日之战,不过胜负之决,危不及性命,陛下勿需担忧!”
赵桓观她言谈间神色从容,笑容淡定,不由放下心去,颔首笑道:“如此甚好!你若有危,我便无法向福儿交待了!”
“陛下但请安心!”卫希颜拱手告退。
出得宫门,已是申时一刻。她强压心头焦虑,策马回府,心忖萧翊约战之事需先瞒着希汶,免得妹妹担忧。
孰料,回府途中,不少识得少相风姿的百姓远远见得她紫色官袍,便高举拳头呼道:“卫相必胜!萧翊必败!”
“卫相必胜!”
“萧翊必败!”
一路上人群呼喝声不停,卫希颜哭笑不得,一边颔首致意,一边暗自纳罕,消息怎么传得如此之快?
她不知金使驰抵北城门下时便高宣挑战书,受诏入宫的一路上也不停高呼“金国第一高手萧翊挑战大宋第一高手卫轲”,百姓们闻之侧目。
就在她进宫与赵桓谈话的当儿,萧翊的挑战书已在京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地传开了。
当卫希颜回到府中,整个京城已是喧腾得沸沸扬扬,连带金军逼城的紧张气氛也在热议中消褪了两分。
“姊姊,金国第一高手真向你挑战了?”
驸马府自是听得传闻,帝姬正心神不宁地在前院候着她。
卫希颜微微点头,拉着妹妹到书房说话,不一会,唐十七和名清方匆匆步入。
卫希颜将挑战函递出,三人依次扫得一遍,帝姬蹙眉道:“姊姊,金人怎会认定你跟紫君侯有关?”
此事卫希颜在回府路上已想清楚,云家武功来源于白轻衣的先辈,白轻衣又与天涯阁有关联,若说云家武功出自天涯阁或许也搭得上边,但如此秘密之事金人怎会知晓?除非是有人泄露。
轻衣和可秀自是不会道出,或是傲胜衣?旋即被她否定——紫君侯与萧定寒的恩怨摆在那,以傲胜衣睥睨尘世的傲然,又岂会跑去给金人敲边鼓!更关键一点是,傲胜衣若想对付她,直接出手便是,又何须绕这么大圈子!
“如此,便是有心人的诬陷了!”卫希颜慢慢道,心下已对雷动生疑。
帝姬闻言美眸一亮,急道:“姊姊,既是诬陷,我们可以澄清谣言!萧翊找的是紫君侯傲凌空的后人雪耻,若他得知你并非天涯阁传人,或会取消约战!”
卫希颜摇头道:“汶儿,萧翊既下挑战,必是有人拿出了足以采信的证据!何况,我曾先后重创秦无伤,萧翊若看过他伤势,或会有得几分断定。”
以萧翊这般修为的高手当能自她一剑中看出几分武功心法的端倪!如今想来,她与秦无伤前后两战均是莽撞,但以当时情形,却非得如此不可,她既已行事便勿需为悔!
唐十七突然接口道:“希颜说得是!再者,金人即使知得希颜与紫君侯无关,萧翊约战也不会取消。”
见帝姬似有疑惑,名清方轻叹解释道:“金人这般大张旗鼓,显是有意张扬,即使为假也会当真!”
他顿了顿,又沉沉道:“希颜前番大战太过耀目,或许已被金人视为攻城阻碍,欲借萧翊之手除去,希颜若败,大宋军队的士气必会大受打击,信心一溃,不攻自败!”
帝姬美颜苍白,尽量平静语气道:“萧翊武功如何?”
唐十七和名清方互望一眼,名清方语音微艰道:“想是与这代紫君侯傲胜衣相差无多。”
帝姬又看向卫希颜,“姊姊,你与紫君侯相较如何?”
相差远矣!卫希颜暗叹,面上却轻松一笑道:“虽不胜,保命无虞。汶儿勿需焦虑。”
帝姬容色忽然更加苍白,姊妹俩相处日久,她焉会不知卫希颜性情,这话必是安慰之语。保命无虞,去掉安慰的水分,那便是……便是……姊姊并无把握……
她胸口生生一痛,陡然一咬牙,绝决道:“姊姊!你假死去江南罢!”家国天下再重要也及不上姊姊的性命,就算天下人死光了,姊姊也不能有事!
唐十七、名清方同时一震,互望一眼沉默不语。赵官家的天下如何他们不关心,但萧翊的挑战却牵涉到女真和汉人之争,不得不虑。
卫希颜心下感动,希汶有着皇家血脉,却说出这番不管不顾之言,显是下了极大狠心,以她为重,不由走上前,轻轻一拥妹妹。
片刻,卫希颜放开她,目光深深凝视她,微笑道:“汶儿,天下兴亡自有道,赵家能否守住江山我不关心,但是,我对守城宋军已负上责任!勇者无畏,这句话不能由我而堕!此战我若畏怯而走,今后之于武道,将永无攀登进境!”
卫希颜语声和缓,语意却甚是坚决。
雇佣军或为战争而生,或为利益而生,当不为任何人而战!但收款不战而潜逃的佣兵,那是声名狼藉的败类!今时的她,已收下与萧翊一战的酬金,付酬的雇主便是守城的数万宋军,便必得一战!
她若怯战而退,便背弃了军人的战意,也背弃了武道不畏的精神,此生将再无昂头挺胸之日!
如此,又岂得与家国天下的名可秀并肩而立!
那是怎样一个凛然大气的女子啊!
心中激荡下,纯钧剑铿然出鞘,卫希颜手指轻轻滑过剑脊,一泓雍容清冽映照出眉眼间昂扬战意。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退无可退,死地则战!
*****
河北之地,金军四处贴榜,敲锣打鼓宣告:金国第一高手萧翊挑战大宋第一高手卫轲!
河北尽知。
此消息又如长了翅膀般,一日内便飞传到南方。
到得正月初十四日下午,不过一天时间,萧翊与卫希颜之战便传遍大江南北的重镇州府。
朝廷、州府、江湖,同为喧腾。
一石激起千层浪!
*****
正月初十四日,江南,常州。
名可秀与雷霜约见完回得客栈,便闻听此讯。
手中茶盏顿然一倾,热茶溅到手背浑然不觉,她胸口陡然悸痛,手一软,茶盏便跌落下去,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少主!”莫秋情一惊,急上前扶住名可秀微微摇晃的上身。
名可秀容色尽褪,苍白嘴唇紧抿,“我早该想到!萧翊为何会出战太原!雷动!雷动!”五指攥住椅子扶手,指端几欲发白。
萧翊挑战天涯阁传人!名可秀心口又一道悸痛。以雷动之深沉谋略,定然怀疑过云家人武功的渊源,一旦获知希颜云家人身份,为引出萧翊借刀杀人,必是派了雷雨荼赴太原,将希颜诬为紫君侯的传人。
萧翊找不到紫君侯,索性挑战希颜引出傲胜衣。
约战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想是萧翊命金人四方散播,以逼出紫君侯。
但,紫君侯若是不出现……
名可秀手按悸痛胸口,心中不由深深自责,她早该同意希颜遁京隐迹江南啊!
希颜前番大败金军,又得赵桓信任,雷动谋划严重受阻,怎会不想除之而后快!但雷动却不能亲自出手,以免落下谋杀大宋功臣的把柄,何况,名可秀也怀疑雷动伤势是否全愈,于是惊雷堂便引出萧翊来借刀杀人!
名可秀心痛下几欲无法呼吸,容色愈发惨白无色。
“少主!少主!”莫秋情脸色嚇白,转身欲走,“我去唤大夫!”
“阿莫!”名可秀叫住她,微微摆手道,“我没事!你去罢!我静一阵便好。”
莫秋情担忧看了她几眼,低声道:“少主,我就在外面。”欠身退出房去。
名可秀挺直的身子顿如不堪重负般,向后跌落在椅背上。
她微吸口气,回想在京城夷山惊见紫君侯的情景,白轻衣让希颜避着傲胜衣,究竟是何故?傲胜衣会否因萧翊挑战而出手?
过得一阵,名雅轻手轻脚进入,见少主正阖目养息,容色苍白,心中不由大痛,不忍惊扰,将炉炭拨得旺了些,出外间又沏一盏热茶端入,轻轻放于少主椅边几案,又关心看了少主两眼,方无声退出。
名可秀眼眸阖闭,心中纷乱无章,深吸一口气,流水心法运转,平定心绪,头脑渐渐回复清明。
如今之势,不能寄望于紫君侯的出现。
希颜和她,均非等待和依靠命运之人!
名可秀猛然睁开双眸,目光一片清冽。
“阿莫!”
莫秋情应声而入,见少主容色已回复正常,心下微安,询道:“少主,可有吩咐?”
“阿莫,你即刻传讯宋之意!”名可秀轻语数句,莫秋情神色初讶,继而点头,匆匆离房。
名可秀又叫入铁卫之首铁子,吩咐道:“铁大,准备行装。一个时辰后,我们驰向扬州府。”
铁子沉声应喏,抱拳退下。
名可秀起身走到窗边,目光遥望北边天际,一手紧紧嵌入窗棂。
希颜!
胸口悸痛再度隐生。
*****
卫希颜突然睁眼,自打坐冥想中睁开双眼。
纯钧剑横搁于盘曲的双膝上,卫希颜右手抚过剑鞘,唇角突然扬溢起笑容。
为何她,要被萧翊牵着鼻子走?
化被动为主动,才是她一贯的作风啊!
卫希颜飘然起身,手持纯钧剑出房。
“姊姊,你去哪?”
“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树大招风呀~~就是这个理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