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只觉那道语声虽然拔尖清脆,却又似乎柔媚得让人软到骨子里去。
他不由暗暗好奇,这女子是谁?
俄顷,香风袭入。
一位娇滴滴的走路摇起来很好看的彩衣女子步入房中,一双手就跟剥了皮的青葱似的细白柔嫩,只是那只手动作很不好,居然揪向仙人庄主的耳朵。
秦梦正皱眉扁唇表示不满,忽然又响起一声尖叫,几乎拔尖入云,秦梦不由掩住耳朵。
“卫希颜,你!”
李师师媚眼圆睁,瞪着眼前清透似雪、飘逸如仙的女子,仅是那么悠然一笑,神姿便飘洒飞扬,直入到人的眸里、心里,无可抵挡,那只素白娇嫩的手便如被定住般突然顿在半空中,再也揪不下去。
“师师!”卫希颜微笑。
“哦哦!卫仙子!”
李师师呆得片刻,一双媚眼顿时光采灼灼,咯咯娇笑道:“哦哦!希颜!你由混蛋变成了仙子……咯咯,真是赏心悦目呀!来,让姊姊抱一个!”说着玉臂一张,飞扑过去。
倏地碧影一闪,名可秀已横在卫希颜身前,纤手一伸抵住李师师扑袭过来的娇躯,挑眉扬笑道:“师师,莫要看走眼了!哪来的仙子?分明还是那个无赖!”
李师师被名可秀阻住,吃吃一笑:“有人吃醋了!”
她一双媚眼忽然扑闪扑闪盯住卫希颜鲜润柔嫩的唇瓣,上唇似乎一道深紫的血痕,她眼珠子一转,扑哧笑道:“看来昨儿夜里真是激烈呀!”昵声腻语无比暧昧。
卫希颜眨眼一笑。
名可秀在李师师的娇笑调谑中玉色生晕,斜眼睨见卫希颜唇边浅笑,黛眉微扬,裙衫下的一只浅碧绣靴轻轻后移,覆上她的青云履,忽然狠狠踩下又碾。
卫希颜足尖猛然吃痛,不由苦笑暗叹,她还真是下力得狠!自己却不敢呼痛,也不敢移去,只得任她踩着,凤凰真气流转,促使气血行运到足趾循转,以免踩碾后淤肿。
“姊姊!”
希汶绝色倾城的华美天姿适时出现在门前,给卫希颜解了围。
听到云意回报后,突然袭来的强烈欢喜将她心尖都几乎冲击得发抖颤栗,但深深浸入骨子里的天家公主的优雅却让她依然保持着行进的雍容气度,反而比风摆扬柳般的李师师慢得一刻半刻。
“姊姊!”
希汶从门边一步一步走近卫希颜,比娇花更鲜艳的红唇轻轻颤动,璀璨华丽的美眸里晶莹闪烁。
秦梦忽然窒息!那道美貌逼人眼目,直让人心腔子呼吸不了,他睇了一眼赶紧垂头端立,私心里觉着,还是仙人庄主最最好看!
“汶儿!”卫希颜微笑上前,轻轻拥住妹妹。
“姊姊!姊姊!姊姊!”希汶柔柔低叫,双臂紧紧搂住她颈子,极度惊喜下,唯觉心口舌尖只滚烫着这两字,再无别的言语。
卫希颜手掌轻轻在她背上抚拍,笑道:“汶儿,你快勒死我了!”
“姊姊!”
希汶容色泛赧,微微松臂,轻轻抬头,柔长细卷的睫毛上犹挂着晶碎的泪珠,美眸深深凝视着卫希颜,似是仍不敢确信般,玉手一遍一遍在她脸上描摩,低低喃喃:“姊姊,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是!是我!”卫希颜微笑着,任由她温软的手在自己脸颊、额头、颌上轻轻抚摸。
“姊姊!你似乎有些变了!”
希汶轻轻笑着:“似乎……更有风采!”她绝美颜容华彩流溢,似乎正从心底透射出光芒,整个人都焕然生动起来。
卫希颜唇角扬笑,忽然感觉一记眼刀子,侧眸看向名可秀,瞥见她眸色淡淡,暗道不好,又惹恼她了,赶紧一拍汶儿香肩,问李师师道:“三叔他们可到了?”
李师师飞她一眼,以你耳力,他们到了你会不知么?口中却不揭破她,娇媚笑道:“人早到了,都在楼中花厅候着你呢!”说完风姿摇曳地先行出门。
卫希颜微笑着伸手去拉名可秀,却被名可秀冷哼一声,手一甩不理她。
希汶忽然捂唇噗哧一笑,然后对着卫希颜以柔胰指尖轻点一下自己红唇,美眸里隐含调笑。
卫希颜知她方才定是看清自己唇上伤痕,不由叹气,不是你们想象的旖旎啊!
四女相继步出房门,唯秦梦仍呆站在房里。
已更名云馨的原茂德帝姬大宫女兰馨见他兀自在房内站着,不由蹙眉。
庄里厮使院子原是见不着主人,只因今时服侍名少主的云意突然遇上庄主回归,被遣去报讯,这小厮方得上楼伺候洗漱。方才庄主四人于房内相聚交谈,这人已听到许多不该听的话,看来需禀报大主管处置了。云馨眸底掠过一抹憾色,可惜了这聪明懂事又寡言沉默的小童厮。
秦梦傻笑着被云馨使唤下楼,他并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跨入了鬼门关,只觉今天上午见到了一生都没见过的美女,尤其是见到了仙人庄主,就算马上叫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
松涛听碧院的竹楼花厅里,四位男子或站或立。
迎窗负手而立的云纹青袍男子年至不惑,五官相貌普通,却自然流淌出湛湛光华,身板挺直如山岳巍巍,风骨沉峻,气势凛然。
花厅正中太师椅上的男子约摸四十多岁,正持一柄锋利小刀,低头专心致志地修着指甲。
他的十指修长整洁,没有丝毫的松弛和褶子,双目凝神于手中小刀,似乎这世上再无任何事情,能比他修甲更重要。
负手而立的云青诀却知道,每当唐十七修指甲,便是他心绪不平静之时。此刻这人的内心,可是潜含着激动呐!云青诀微笑着,希颜回来了!
坐在唐十七左侧的青年二十八、九岁,容色略显苍白,面相却极为英俊,双眉浓长漆黑,目光深邃如幽石,整个人的神韵沉蕴厚重,犹如一柄斜插在崖壁内的绝世名剑,光华潜匿,隐而不发。
坐在他对面的俊美青年生得一副好皮相,唇如点朱,面如敷粉,却是懒洋洋的吊儿郎当,一双长腿随意搭在椅子上,随意晃荡着,几缕散发飘拂额前,不羁中带出三分浪荡。
“她们还在聊什么?”懒洋洋的俊美青年道,然后听见李师师的咯咯笑声,星目中顿时漾出几分温柔。
足音已近,或站或立的四人均不由向门边看去。
李师师娇笑着,款款步入房内。
在她身后,一袭玄黑纱袍的卫希颜悠然行进,步似清风飘扬,眸似澄江雪练,唇角仅是淡然浅笑,一袭光华却如月色明辉,映澈天地。
唐十七等四人不由齐齐“啊呀”一声,目射奇芒。
云青诀猛然踏前两步,眼神光灿炽热,凝目看得她几眼,脱口道声“好”!突然双指一并,剑势击出,朴实简单的一剑,却蕴有巍峨重山之剑境。
卫希颜微微一笑,身姿依然如风飘洒,右手仅在胸前结了几个古朴结印,森森剑影立时消去无踪。
云青诀惊震莫名,以他臻近第七重天境的实力竟然被卫希颜随手轻易破去,他面上不禁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之色,双眉陡扬道:“希颜,难道你已晋入八重天境?”
卫希颜微笑点头。
那日在心海幻境中,她与白轻衣倾心入情、倾情入心,使情鼎的心魂与心炉的元神相融圆通,继而忘情放情,臻至道情完满——轻衣重晋九重天境,她的凤凰真诀也突破了第七重太上忘情,直入第八重。此时的她,已臻达雪山之时白轻衣的境界修为。
“怎么会?”云青诀惊声道,“你竟然突破了太上忘情之境?你做到了太上忘情?”他目光扫向偕同希汶走入花厅的名可秀。
卫希颜看向名可秀,忽然伸手握住她,回眸清柔一笑:“三叔,我确已达到八重境界,但我并未对可秀忘情!”
名可秀纤手被卫希颜当众握住,又道出对她情意,纵然厅中诸人已知两人关系,她仍然禁不住容色微红,横了卫希颜一眼,欲将手抽回,却被卫希颜轻轻一笑,紧紧捏住。
名可秀瞪向她,却倏地陷入她清澈眸色中的浅柔,衬着眉眼间如风似雪的神髓让她情不自禁心神迷却,纤手不觉间便与她交相紧握。
名清方望着两人柔意对视的神情,深邃幽深的目中似忧似喜。
刚到杭州时,他与名可秀兄妹相会,历时□年,血亲再见,却已不复昔年的长兄幼妹之情,唯有那一抹来自同胞兄妹的血缘亲近并未随得时间流逝完全消去,但他回绝了名可秀请他重返名花流的提议——当年他与名家已经脱离关系,江湖皆知,此时若再突然出现,又做何解释?
搬入凤凰山庄后,他听名可秀道出与卫希颜之情,心中震骇不已,便待出言反对,转瞬间他却哑口,他能以何种立场反对?长兄弃家八年,他有什么资格去管妹妹之事?黯然中他想起当年唐烈和云青珂之间的惨烈爱情,不禁默默担忧,他深知父亲名重生的性子,必会毫不退缩的坚决反对,妹妹与卫希颜相恋的前景实是堪忧。
此刻见得二人情意自然流露,名清方暗叹下,唯得祝福而已。但观卫希颜风姿神韵,武功境界怕是已在爹爹之上,他忽然生出一抹庆幸,或许这天下间,再也没有哪个男子能如卫希颜这个女子般,足堪匹配他这位心怀家国、风骨凛秀的妹妹!
唐十七的心情丝毫未有名清方的复杂,他目光扫过卫希颜和名可秀,沉静眼底隐有淡淡的欣慰笑意。
他得知希颜与名可秀之情后,仅在初始惊诧便再无异色。
他青年时曾随唐大娘子去西南夷探查种盅之秘,有苗女惊艳大娘子美貌苦追不舍,甚至欲下情盅相逼,被大娘子劝退;后又亲见唐烈对云青珂之恋,唐十七对女子之爱实是没觉着有啥了不得,只要希颜喜欢便是!正如当年大娘子所说:天上地下,只要自个喜欢便是,关他人何相干!
至于云家的传宗接代,云家人向来是随意,有则有,无则无,云青诀对此无所谓,唐十七更是不关心。五百年前还不知谁跟谁一家,他隐居凤凰山庄后便更名云十七,姓唐姓云又有甚关系?至于宗族甚么的到后面都是过眼云烟!瞧瞧唐门大宗族,一窝子的唐姓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如一个人活得自在!
卫希颜微笑携名可秀上前向唐十七和云青诀两位家中长辈见礼,二人端坐椅中含笑点头,当算正式允了二人之情。
花厅诸人均面带笑意,唯有燕青一直张大嘴,呆呆盯着卫希颜。
自从卫希颜进房后,他便一直处在这种震惊失魂的状态中。
燕青到杭州后便知卫希颜是女子,但他尚是首次见得卫希颜女子容貌,却是这般的飘然如仙,当真是气质如九天云英,神韵如冰川载玉,飘飘然不似尘世人物。
他不由惊怔呆立,脑海闪过那人故意撞破他和师师“好事”时的可恶笑脸,闪过那人调侃戏弄的谑笑颜容,他突然伸手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叫一声:“天哪!这真的是卫希颜?真的是那个无赖又无耻的混蛋?”
他无法想象、无法关联、不敢相信!
燕青不由神情沮丧,这叫他以后怎么活呀!天天面对着这样一位飘逸出尘的仙子,他哪能一副吊儿郎当样啊!
“咯咯!咱们希颜是仙子啊!”李师师笑得花枝乱颤,心里乐得紧,哼,正好治治你这浪子相!
希汶抿唇一笑。
名可秀唇角微撇,指甲在卫希颜手背一掐,“卫仙子么?卫仙痞才是!”
卫希颜悠悠一笑,看向燕青道:“燕小乙,记得完璧归赵!”清眸淡扫间气度飘洒,口中道出的话语却是惹人遐思的暧昧,“小乙,老实交待,你监守自盗了多少次?”
李师师顿时脸一红,啐道:“卫希颜,你去死!”
燕青却乐得哈哈大笑,右手一拂散发,意态潇洒,“还好还好,卫希颜仍是卫希颜!”
众人不由哄笑。闹得一阵,再度坐定,云馨、云意奉上茶盏,卫希颜遂向众人述说当日与萧翊黄河一战的情形,以及重伤后被救之事。
她此时凤凰真诀修为大成,再度回思萧翊之战,自是解析分明,直听得众人惊心动魄、眉间紧蹙,方知当日那一战卫希颜实是生死悬于一线。
待说到跌入黄河中被救的情形时,卫希颜只说是被紫君侯救起,实际上却是被傲胜衣安排的柳真在黄河上游救走。
当时唐青衣、唐十七等诸人均在下游河中搜找,却不知她体内被萧翊真气袭入,与白轻衣的一成凤凰真元相撞,在身体内产生一股强大力量,与河水的压迫力相冲,昏迷的身子反而向黄河上游滚去。
早已候在上游的柳真,潜入水中救起她,放入早备好的马车中,与傲胜衣会合。然后她在昏迷中与同样陷入昏迷的白轻衣被傲胜衣带上停靠东海的大船,驶向天涯阁。
傲胜衣设计谋算她,原是想影响轻衣,破坏九重天境,消除雷劫风险。谁知阴差阳错,她竟然是轻衣的情鼎,在傲胜衣谋算下吸入轻衣体内的天雷余火,导致禁制最终被冲破,她对轻衣的感情苏醒,崩溃下自我封闭,幻境中她若最终不能忘情,两人便将魂飞魄散、同归天地。
卫希颜自是隐去了这些,仅仅简略说是在天涯阁养伤,悟得凤凰真诀极境,遂有大成。
唐十七等人不明凤凰真诀的修炼,只是庆幸感慨希颜因祸得福;云青诀却深知太上忘情之真意,绝非卫希颜所说的那般轻巧,但希颜既然避过,想必定有原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未有多问。
名可秀的心中却是悲喜苦涩交织。
昨夜松林中卫希颜以心念相传,她所知的自是比此刻所讲的详尽很多。但她昨晚伤情未及思得其他,此刻再听卫希颜淡淡讲述,可想及她与萧翊一战之凶险,若非白轻衣那一成凤凰真元护住心脉,她已在那一战死去。
名可秀平息心绪,垂眸思忖一些细节。
白轻衣冒险结鼎种情是为希颜,提前遇到雷劫也是因希颜,为天雷击伤是因希颜,九重天境被破也是因希颜,她一生执于天道,却不惜为希颜天道被破,她对希颜非但不是无情,实是情意深刻!
名可秀又回想起当年那段梦境,白轻衣引自己明思对希颜之情,同时又给了自己隐隐的警示。要不要倾情入局,全凭自己决断。然,她若入局,便是要以一生走下去。
而这一生的谋算,也是为了希颜的完满!
名可秀忽然心痛!白轻衣,对希颜竟是如此深情!这种深情,却超越了一般的尘世之情。
如此深情,却为求证天道,轻笑放情,飘然而去,这般堪破世情的胸襟和对天道的坚定,让名可秀也不得不生出欣赏。
在对“道”之执著上,她与白轻衣,原是如此相似。
她们,一个执于天道,一个执于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如此美貌的小卫卫呀,某西也要为你倾倒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