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泛起赤金色,将莲湖铺上一层金橘色的波光,客人们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拱手作别,迤逦出了水阁往外,各自车马散去。
转眼天色便暮,坐落在教睦坊的胡府大宅渐次掌起了灯。
前院的书房内,胡安国正考较三子胡宁在太学的课业,便听家仆在门外禀报,说夫人回来了。胡宁眼睛一亮,想起文宴盛会上的绝词妙句,心思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向母亲所居的嘉禧院。胡安国瞪道:“闻外事而心浮躁,何以专致学问?”
胡宁立即收敛心神,垂手端谨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沉淀在心头的压力再度油然而起。
过得两年就是进士科考,他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是进士,尤其是次兄胡宏三年前及第后,胡宁就面对着来自家里及亲戚友人的殷殷目光,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意味着不但要进士上榜,还要考出好名次,方不负众家期望,而胡宁每念及此,本就不多的玩乐心思和闲情逸致便都遁去无踪了,唯余心中一片凛然。
胡安国考较完儿子的学业回到嘉禧居已是戌正,婢女添了盏茶,夫妻二人便倚着迎枕坐在临窗的长榻上说话。
因身患足疾之故,胡安国甚少出席宴会,经由自家夫人赴宴回来后摆谈。而官场人脉就是在这些宴请往来中累聚,甚至官场风向也多是从聚宴中传出,秦夫人身为礼部参政的妻子,相当于充当了丈夫的耳目臂助,从某个方面弥补了胡安国无法亲至的遗憾。
说起文宴上的绝妙诗词,秦夫人一厢说“众多名家相聚,激得佳作争出”,一厢又感叹“李易安才华横溢,如皓月当空”,说起宴上的诸般趣事时又妙语连珠,听得屋里服侍的贴身婢女都掩笑不止。
“没想易安还是如此趣致人物!”秦夫人说到那段相思词的趣话时,仍然绷不住笑,胡安国也不由捋须摇头而笑,说了声“胡闹”。
秦夫人便笑说“随心而致,方是风流”,又抚掌感叹道:“卫国师这人不易接近,但和李易安却是妙趣相谐,观之恰如忘年的莫逆之交,真让人讶异,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当如此,倒是怪了。”
胡安国半眯着眼道:“如夫人所说,这二人俱是风流人物,便有相知相惜亦不足为奇。”他浅眯的眼底隐隐有着沉疑,仿佛在思量甚么。
秦夫人说声“亦是”,便又接着摆谈后面的事,直至说到宴罢后与李易安的交谈,说聊起朱雀书院九月九开学,斜眼见丈夫脸色有些凝重,心里打了个突,便挥手屏退丫鬟,道:“阿芜的事,你怎么想?”
“嗯?”胡安国睁眼,“夫人是说,朱雀书院的事?”
“嗯。”秦夫人道,“妾身得了准信儿,丁相公家里的三个小娘子,包括已及笄的二娘子,和未及笄的三娘子、四娘子,都已报名入学,其他几位参政家,包括已经及笄的,只要还没说亲的都提了名单……”
胡安国“咦”了声,“包括吏部参政府上?难道李伯纪还有未出阁的女儿?”
秦夫人白了他一眼,“李家没女儿,难道还没孙女儿?——李参政的长孙女正好年满六岁,符合书院幼学班的招收年限,听说五岁就能吟诗,一早就报了名。”
胡安国“哦”了声,脑海里搜出记忆,“就是那个五岁观荷写了首绝句,‘日照宿雨干,一一风荷举’的女娃?”
秦夫人说“就是这孩子”,拿盏喝了口淡茶,又嗤笑道:“便是向来和卫国师不对付的范参政,还是紧赶着将女儿送进去?听说不好意思登国师府,便请托到宰相夫人那,帮递了条子给李易安。”
她看了眼丈夫,指尖剔着白釉盏上的折枝茶花,以商量的语气道:“朱雀书院既有这个光景,又有李易安为山长,妾身琢磨着,不如让阿芜亦去……”
两月前秦夫人唯一未出阁的女儿胡芜刚议了亲事,未来的夫君正是这科制举——博学鸿词科的榜眼,因秦夫人舍不得,又顾虑年少生育艰险,便与男方说好等一年半后年满十七再嫁,因议了亲便同其他还未说亲的及笄小娘子不一样,所以当众家女眷都在热议送女读书院时,秦夫人一直没表态,心中却是犹豫的,待得今日亲见李清照,那犹豫的心思便定了下来,遂回来后便与胡安国商量四娘进学的事。
“……入学后不求多么文才,但凡学得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又能和以前交好的闺友不疏离了,互为同学后关系又密了一层,以后嫁到夫家,无论打理家事人情,还是眷友往来的人脉,都是有好处的。”
她语气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三叔家的五娘、六娘,五叔家的七娘、八娘,都比阿芜小几岁,若是聪明上进的,不妨写信去使人送到京中,到时和阿芜一起就学,姊妹间还可互相促进。以后,等年纪到了说亲时,凭着朱雀书院出来的名声,岂不是比默默无闻地呆在崇安袁州更有优势?往后对家族亦是个提携。”联门好姻亲,对家族声望自是大有稗益。
胡安国想了会,捋须点头,“夫人说得在理,明日某便去信给老七、老九,让他二人早做打算。”
胡安国属于崇安胡氏长房一脉,他是长房长子,下有四个弟弟,大的两个早卒,成年的是四弟安止和五弟安老——在长房这脉分别排行七、九。
胡老七颇有经商之才,年青时连考两次科举不第后便死了仕途之心,守着崇安的祖业,营事长房这脉的田庄铺子,年年进项甚丰,银钱上对长兄安国和幼弟安老的助力颇大。
胡老九是蒙胡安国的关系,荫补为官,先补缺罗江县,任满后通判袁州,但袁州这地方并不富庶,胡安老居官又颇清廉,那官俸便只够得家用,至于官场人情往来的花费,则多赖于崇安的支应。
便是胡安国的官俸虽然远远高于老九,但也没这个财力能在地价贵如金的临安京城置座大宅,最初奉诏为给事中时,住在开元坊的门下省官舍,但官舍除了宰相执政六部尚书的舍第是单独的两三进的宅院外,其余官舍都是集栋楼阁,不允许家眷入住,因此当秦夫人携女入京后,便和其他入京的官眷一样,经朝廷楼店务赁屋宅而居,后来胡安止派人从崇安送来三十万贯的交子,胡安国一家方在教睦坊这座重楼带湖池的大宅安居。
对于接纳七老弟的银钱,胡安国受得十分安然,因家族兄弟互助共益,胡安止因长兄的官身得免税役,而胡安老也因长兄得以荫补。家族本就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是以胡安国听妻子说提携本家侄女,自然答应,心想若学成出来说门好亲,对阖族都有益。
因对妻子的见事明白欣慰,胡安国端重的脸色舒了舒,想了想又道:“老七老九家的侄女夫人比较熟悉,不如同时给弟妹去信说说,选好了人再送过来。”
若是那性情愚钝,或是不知进退、上不得台面的,便省了送到京中——不被书院录取是小,丢了胡府脸面是大。
秦夫人点头应下,转眼见丈夫眉头紧皱,似乎有所疑虑,便问:“可有不妥?”
胡安国摇了摇头,“无事。”沉吟了半晌,突然又道,“夫人方才道,卫国师书完的那句词题后,还说了几句话,你再说来听听。”
秦夫人见他神情沉肃,不由得认真回想,“嗯……卫国师说:‘世上之事多如相思,有所思,便求有所应,无所应就只能‘空对烛花红’,然世间事若无付出,岂有心想事成的便宜可拣?’……嗯,原话就是这样。”她见丈夫表情愈发凝重,心中一突,迟疑道,“这是……话里有话?”
“嗯……”胡安国眼泡下垂支应了声,握拳轻轻敲着右腿不语。
秦夫人急着倾身过去,“又痛了么?”说着双手在他膝盖上下部位揉按着。
胡安国动了□子,安慰她道:“无妨。晚食前四娘才用药包炙过,近来感觉较往年松活不少,只是坐久了有些酸。”说起女儿胡芜,他神色颇是熨贴。
“阿弥陀佛,幸得阿芜日日坚持这药炙,看来果是有效。”秦夫人道了声佛,神色尽是欢喜,“阿芜向来孝顺,亦幸得李御医肯教她这法子,说起来还要感谢林院令说话,不然李御医未必肯尽心相授。”她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道,“过几日李御医便要教她针灸,到时针药齐下,每日坚持,比起御医每旬一次的用针,见效就更好了。”
胡安国便想起太医院令林莒是出自萧国医门下,和国师卫希颜关系甚近,眉头便皱得更紧,微不可察地叹了声,喃喃了句:“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此谓有付出,才有所得。”
“甚么?”秦夫人没听清楚。
“没甚么。”胡安国拍了拍她手,倚靠在迎枕上闭了眼睛,心里忖度着宫里的反应。
皇帝寝殿内烛火熊熊,恰似皇帝此刻的心情。
沈元从国师府出来后便先去了宫中复命,最后转述卫希颜所言道:“军器监陈弊不除,火炮不可托付。”
赵构目光一暗,笑了声道:“枢府甚是能耐,将州郡作院的情弊查得如此清楚。”
沈元低眉垂目。
赵构沉笑两声,转而却问起文宴如何,沈元一一述了,当说到卫希颜书题后那句话时,赵构脸色霍然一变,两道浓眉挑竖,如两柄利剑般凌厉,胸口怒火腾升:这还真当火器作是她家的了,竟敢说付出才能所得,如此挟君,其心可诛!
赵构绷着脸,舌尖裹字不出,怒气却不可遏制地涌进幽黑的眸子,目色愈发沉不见底,抬眼间却又复平静,仰眉哈哈几声,抚掌开颜笑道:“有趣,有趣,可惜朕未亲见,憾乎哉。”
皇帝展颜笑着,沈元却心中一凛,油然而生几分戒惧之意。
之后几日,朝中竟一片平静。
皇帝不再催问政事堂火器作议得如何,而程瑀两次觐见都驳了回去,仿佛突然转了念般,皇帝对火器作仿佛不甚上心了。
但政事堂却不能搁置此事,毕竟皇帝没说罢议。
这日政事堂再提“府议”,丁起方起了个话头,卫希颜拿出三份札子,说淮南东路、广南西路和福建路的武安军都帅上折禀事,奏弹本路的作院和都作院“军器质劣不堪用,或偷工减料,或代以劣材,乃至兵器不锐,甲盾不坚,被毡粗劣,军衫不耐……帅府每年均作馈诉,然军器质劣依旧,以致官兵积怨,越来越重……兹报枢府,期以问责有司,限期整饬为盼。”
这三份札子从诸位相公手中传阅后,最后传到列席府议的军器监程瑀桌前,翻完后脸色顿时青了。
不等议事厅里众人说话,卫希颜又叫进随行的两名枢府傔人,将两捆兵甲搁到议席中间空出的水磨青砖上,分置左右两堆,她指着说道:“左边是三路都统制随折送呈的证据,右边是同样制式供给京畿路武安军的兵甲,诸位相公不妨上前细观,对比一下可有区别。”
诸相不由互相望了眼,程瑀已忍不住当先起身,上前拿起左边一杆长枪掂了两下,脸色就又变了,显然长枪的重量有异。
周望低头咳了咳,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心中如吊了七八只水桶般,七上八下。
丁起唤进一名宰相傔人,让程瑀交枪给他,命这傔人双臂掣枪杆磕膝用力,便听“啪”的一声,这长枪的枪杆竟然折断了。众相“啊”一声,程瑀的脸色更是惊怒交加,十分难堪。
丁起沉着脸,说:“此傔人非力士。”
厅中诸相面色更是难看,非力士竟能折枪杆而断,这枪杆是甚么制的?周望瞥了一眼程瑀,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下。
卫希颜撇眉冷笑了声,道:“按神宗朝定下的,军中长枪的枪杆以椆木为佳,合木次之,白蜡木更次。椆木合木质地坚硬,握手即沉,而此枪质轻木白,看似白蜡杆,然蜡杆柔韧性佳,曲而不折,岂会磕折即断?此等劣枪不是松木便是杨木,价廉滥充尔。”
说着又命两位傔人各展一副皮甲,左为京畿武安军的配备,右为广南路的配备,而右甲的厚度薄了近一半,皮料也不是经多次浸制而成的精牛皮。
卫希颜冷眉道:“军器监可有兴趣试试这长枪刺皮甲的效果?”
程瑀还在踌躇,枢府傔人已将先前那杆断枪递去,他只好接着,提枪刺向右边那副合乎标准的皮甲,一刺之下却未戳破,连续五六下,那皮甲才破。枢府傔人又将右边那杆配置给京畿武安军的合木枪递过去,程瑀提枪刺甲,这回两枪就破洞。
程瑀手一抖,长枪“铿”的一声掉在地上。显然,那劣制的长枪不只枪杆换了劣材,连精钢枪头也偷工减料了,看起来森森泛着冷光,实际却没有应当的锐利。
卫希颜示意傔人拿起左边那副弓箭,道:“这黄桦弓的射程为一百五十步,然配置武安军的黄桦弓射程不到百步。这箭亦不合标准,箭簇减料,箭杆换材。如此劣弓搭劣箭,纵是神射手亦射不中百步外的鸡。”陡然一掌拍桌,“国家军器,何如儿戏?”震得程瑀脸色更是剧变,心里一时怒,又一时冤。
卫希颜挥退傔人,冷颜冷声道:“这些只是兵甲,还不提被服之类军品,都是以劣充好、以次为用……枢府往年均有质责军器监,然弊害依旧,未见解决。”
她目光凌凌,扫过在座的宰执相公,“如此制器,军中何以委信?将士性命可为儿戏?要将火炮交给这样的军器监,只怕南洋水师三万将士就先不答应!”
说着起身而去,留下议事厅内的诸位相公面面相觑。
半晌,丁起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兀自呆立的程瑀,抬手示意归座,顾目众相道:“这军器劣造之弊,实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程瑀脸色一缓,便听宰相叹道:“这陈年积弊,要彻底整饬,谈何容易?”
在座的宰执们都清楚,这军器制造就是个烂摊子,从哲宗末年起便乱了章法,偷工减料、粗制滥造,上下吃油水,贪腐获利的何止州郡作院、都作院,从军器监到兵部,到枢府到政事堂,哪个没从中受利?这就是张藤蔓相结的大网,作院从上到下都已败坏,杀几个撤几个也只是短时的,一旦监督不到这起摊子便又复炽,查之不绝。
这也是因何卫希颜掌枢府后只着重惩治了几个典型,而未能彻底整饬的原因。何况作院隶属军器监,而军器监隶属兵部,枢府职权不及,又向为兵部所忌,而兵部要员就从中受贿吃钱,以周望为首,岂会容忍枢府插手?——便是铁证在手,最终不过推出几个替死鬼,却触不到根子。
打从那些劣制兵甲被抬上堂,周望心里头就发虚,这会急着撇清,道:“丁相说得是,这军器作院积弊甚深,实难根除,早几年兵部就有心复立章程,奈何阻力重重,多是半途而折。本想着这两年徐徐革进,不过,可惜……”他捋着胡须斜眼看了下程瑀,未尽的话意不言而明。
程瑀瞪视回去,脸上现出嘲讽鄙夷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摘录一篇,读来既有知识又有趣:
1、官舍就是机关大院。
“官舍”,就是官吏的住所,因为常与官衙连在一起,如今谓之“机关大院”,大抵就是机关住房的意思,属于国家资产,而且往往特定属于某官署——即某一个机关。如省府官属宅,即三省省官的官舍;枢府七房院,即枢密院各房长官所居处。
到西汉后期,官吏家属可以随居官舍。譬如,宋代的司马光生于郫县的官廨,其父时任该县县尉。欧阳修也是其父任绵州司户参军时“生于司户官舍”。
2、居住官舍不仅是一项福利,也是一种政治待遇。
北宋时的名相寇准因受政敌迫害,被贬为衡州司马。衡州府不给他分配住房,“百姓闻之,竞荷瓦木,不督而会,公宇立成”。朝中政敌一见,好嘛,还有免费屋住,立刻将老寇贬去雷州,看谁还给你建房。
又有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被政敌章惇贬到雷州,“不许居官舍,遂僦民屋”。章惇知道后,严令州府追究敢借房给管制分子居住的百姓张某某。
到后来章惇被斗下台,也被贬到雷州,碰巧也向这个张某某求租房子,张某心有余悸道:“前苏公来,章丞相几破小人家,今不可也。”于是嘛,章相公领受了这番因果酿出的苦酒。
3、宋代为什么将官员的儿子称为衙内?
自秦汉以来,凡地方长官和主要官员的家居区,按例都是圈定在各自的衙署以内,俗称“内衙”或“私宅”,并有屋宇式的宅门同大堂为中心的办公区划界。宋人道:“以衙为廨舍……儿子谓之衙内”,因此“衙内”成为宋代官员子弟的代称。
如寇准、苏辙这些贬官,名义上级别比鲍当的曹官还高一些(司马为知府的佐官),但实际上是到此接受管制的,所以,无权住在“内衙”。
4、京朝官的住房问题。
地方官可以享有随任家属免费享用机关住房的福利(一直维持到清朝),但京朝官却不一样。
京朝官的官衙和官舍是分开的(大理寺除外),对多数京朝官而言,衙与舍的分开就意味着“携眷免费居住官舍”的福利没有了,京中有祖屋的当然方便不过,若甘愿打光棍,则官署里仍有单身宿舍可住。
如果定要拖上老婆儿女一大家子,而在京师又无祖业,那就必须别作选择了。一种是买地建房或直接套购现成的公馆。假如经济条件困难,便只能陋室将就了。唐玄宗时副宰相卢怀慎屋宇极陋,堂堂副相“卧于弊箦单席,门无帘箔,每风雨至,则以席蔽焉”。
唐代名相姚崇因中心地段房价太贵,住所买在偏远的地方,为了上下班方便,又在皇城附近的旅馆里包了一间,终因起居失调而“病店”。玄宗得知后,就在专门接待周边少数民族和外邦使节的涉外高级宾馆里,为他开一间套房,以方便妻妾同住照顾。但姚崇以馆局华大,不敢居。最终还是唐玄宗让政府出钱,在中心地段新盖了一所让姚相自认为合适的住宅,从此避免了挤旅馆的苦恼。
5、官员退休离任,必须搬出官舍
皇帝为表示对大臣关怀,特赐一部分高级官员携眷入住产业属国有的宅第,一般情况下又随居者的调任、贬谪或告老还乡而收回。唐玄宗即位不久,老宰相李日知自请退休,一旦获准,就马上退还官舍,搬进其他房子。
当然,以“赐第”形式化官为私的也有,不过因改朝换代或获罪受处等原因,亦难保永业。
6、宰执大臣皆租屋而居。
从唐代起,朝廷一般就不为京官提供免费住房,这做法基本上为以后朝代继承,其中尤以宋代最“悭”。
宋代,从京都到各地州府,都设有楼店务(后改名店宅务),作为主管国有房产和邸店的行政部门,负责出租及修造事宜,相当于房管局。官员在京都任职而又无私第的,皆僦屋而居,虽宰执大臣亦然。
譬如杨砺官居枢密副使,照样借住楼店务的房子,死后,宋真宗登门悼念,才发现其“僦舍委巷中,乘舆不能进”。
然而,不向京朝官提供住宅的制度,虽然能节省支出,但工作上的不便仍很多。宰相执政下班出省,各自回家,忽然有紧急公文需要办理,按制度还得军政两府(政事堂、枢密院)的首长连署才能生效,只好由吏员拿着公文一家一家去请各位领导画押,办事既慢还会泄露机密。于是,宋神宗在右掖门之前建两府相舍,每府相对四位,俗谓之八位。可怜见的,两府首长从此才有了建在皇城区的官邸。
不过,能免费住进“两府八位”的毕竟没有几个,中下级官员还得“僦舍而居”。而房租是按月缴纳的,对比收入,“恩格尔系数”也不低。而且还不时生出“楼店务增三分房钱“的争论。所以宋代每逢大节,朝廷都会有免僦屋钱多少日的福利,也就是说这段日子免公家房租。
7、离开官舍,不得带走任何公家用品。
官舍内的一应家具杂物都按入住者的身份由公家提供,当官员调任或退休时,所有家具杂用,都要按清单归还。
话说,王安石从出判江宁府任上自请退休时,夫人吴氏把官舍里一张躺习惯的藤榻带回了家。未几,郡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只好悄悄向王安石汇报。王安石知道夫人好洁成癖,自己则因邋遢与她每不相合,于是跣足登床,偃卧良久。吴夫人望见,即命下仆送还。(某西读此大乐)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