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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是真是假(1 / 1)

当日下午,国师府侍卫都尉席铮上山禀报说,李邴在朝上请辞枢副之职,皇帝震怒,停了他的职,让他回府反省。

卫希颜只笑笑说:“正好在家歇歇,过个好年。”

席铮将这话传给李邴。

李邴心中落定了。

申末,已经嫁到陈家的女儿李秋云回娘家串门,女婿陈昱季也陪着一起过来了。

李秋云嫁人后常回娘家,执政巷内隔个十天半月的就能看见陈家的马车出入枢副府,已经见惯不怪。即使执政巷里的几位相公都知道李三娘子这个时候回娘家八成是为公公陈克礼探问消息来了,也都不以为意。虽然大臣被责在家反省时不可见其他官员,但自家女儿女婿过门探望,却是说得过去的,就算台谏知道了也无妨。

入了府,李秋云自到内院见母亲和嫂子们,陈昱季则由李秋云的三哥李纪陪着去前院书房。

陈昱季给岳父见了礼。

翁婿寒暄几句,陈昱季关切道:“父亲听说了北面出了大事,又听闻岳父请辞在家,心中牵挂,故遣小婿前来问候。”

李邴捋须微笑,“不妨事。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阵子,督促一下儿孙学业。”

陈昱季恭谨应是。

当晚李秋云留在了娘家,要住一宿才回。陈昱季明日还要上值,在李家吃了一顿饭,便骑马回了陈家。

陈克礼在书房里看书。

这位京畿路武安军都帅听了儿子的回禀,拧眉思忖“歇一阵子”这四个字,片刻之后哈哈笑起来,“果然只是一阵风的事。这时候,亲家翁避避风头也好。”

陈昱季显然没有想通,问道:“岳父难道不同意出兵讨逆?”

“讨什么逆?”陈克礼翻了个白眼,“赵宋天下是从哪来的,就是从柴家人手中拿来的。如今柴家后人要拿回基业,那半壁江山是雷动……哦,柴鉊保下来的,幽云、河套也是柴鉊领兵打下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柴家人要复周朝,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骂人家篡位逆贼岂不是连太祖、太宗都给骂进去了。”

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陈克礼直接把太祖兄弟“禅让”得位的事给拔拉掉了那层皮,好歹没加上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

“瞧着吧,明日的官报上面肯定会指斥雷动假冒柴周后人,绝不会承认他是周世宗的后代子孙。若不然,这个‘篡位贼臣’的帽子可就不好戴上去了。”雷动是谁的后人都行,就是不能是柴周的后人。

陈昱季想了想道:“既然朝廷不承认雷动的身份,那就还是有‘讨逆’的名头的。打仗不就是要个名头吗,管它是真的假的。”说完也翻了个白眼,他在岳父面前很规矩,在亲爹面前却是露了本相。

“笨!”陈克礼叩了儿子一脑门儿,“重要不在于咱们朝廷承不承认,而是北面认不认。只要北面的军民相信雷动是柴周后人,他就占了名正言顺的理,那些文臣和士人还闹腾什么,顶多有几个搏名的,上上表章,闹闹离职啥的,翻不起浪来。”

陈昱季摸了下脑袋,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爹,这可是改朝换代啊,天大的事,不是说那些文臣最爱讲纲常,最会折腾吗?还都是大宋的臣子呢,就这么捋平了?”

陈克礼嗤了声,“那些文臣个个讲忠君节义,又有几个能死忠君主的?当年也就李若水一个敢在金营大骂金虏,宁死也要维护大宋天子的尊严,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声!再瞧瞧金人扶立张邦昌为帝,改宋为楚,东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还不是转眼就做了‘楚’臣?嘿,还是金国立的儿皇帝呢,又有几个文臣誓死不从、拒不为职的?这些个文臣,也就嘴皮子厉害,话讲得漂亮,一动真格的,骨头就软了。”

陈克礼的话虽然辛辣,却也是事实。正因大宋朝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耻辱前科,在宋室南渡后,在朝的士大夫和在野的儒士文人都大力宣讲忠义气节,提倡“武死忠,文死节”,所以到了南宋末年,才有那么多的士大夫文官自杀守节,誓死不降蒙人。其中就有朱熹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是针对“知经识理之君子”,要求士大夫和文人宁死不可失了君子之气节,却在明清时代成了专门束缚女子的礼教利器,谬解何其大也!

在南北两廷立朝后,两边的士大夫和文士也都大力提倡文臣守节、武臣守忠,但两边的舆论隐隐有一种引导趋势——尤其报纸出现后这种引导趋势更强了——即国在君上:当君王代表社稷时,忠国即忠君,当君王不能代表社稷时,以忠国为先。这种舆论的产生得力于南北两廷都不遗余力地抨击赵佶的祸国之罪,将赵佶完全打造成赵宋江山残破的罪魁祸首——在卫希颜那个时空中,赵构是将这个罪名安在王安石头上,是王安石变法造成国家虚弱,将皇帝的过错推给臣下背黑锅,以维护赵宋皇帝在臣民中的威严,而程学也正是因为赵构不遗余力地打击王安石的新学而扶持起来。但在这个时空中,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同,新学依然是南北两廷的第一显学,王安石也依然是配享孔庙和神宗庙的大宋贤臣,而赵佶的形象黑得一塌糊涂,没被文臣定个“僖宗”的庙号就已经是看顾皇室颜面了。

当然,陈克礼没有想得这么深,他只是从靖康以来目睹的那些情状,来推测北廷文官和武将的反应,从而预断雷动的“改朝换代”不会遇到太大阻力,更何况,雷动不是张邦昌之流,柴周也不是伪楚。

陈克礼见儿子还是有些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袋一记,提纲挈领一句,“只要兵权稳固,北面就乱不起来。”复朝只是一面旗帜,拥有实力才是关键。

所以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的确英明,只是,防得了内患,防不了异族,如何平衡,却是个高深的问题了。

陈克礼撇去这个高深问题,继续教导儿子,“昔年太祖掌握周朝兵权,大部分武将都拥护太祖,所以顺利地以宋代周。如今,雷动在北廷军中的威望远非天子可及,大部分统将都服膺他,而文臣又有了顺服新主的名义,至于小民百姓,吃饭穿衣生娃最大,只要能让他们安稳过日子,管谁当皇帝呢,宋民、周民都一样。”

陈昱季“哦”一声明白了,“老爹是说,因为北面不会乱,即使我朝出兵讨所谓的逆,也不会占到便宜?”

陈克礼扔了他个“你总算没有笨到家”的眼神,真是的,他调.教个儿子容易吗。哎,养儿不如养女啊。他想起正在广西武安军当差的爱女陈如瑛,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她的哥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这小子,也就御卫营当个都虞候的料,陈克礼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老爹,你眼睛抽筋啦?”陈昱季嘿嘿笑。

陈克礼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抽你个头!”

陈昱季故意哼哼两声,又凑前去问:“爹,那咱岳父与天子对着干,会不会真个被捋职了?”

陈昱季很是为他的枢副岳父担忧,要是岳父被捋职了,他家媳妇儿肯定心气不顺,她心气一不顺,肯定可劲儿闹腾他,哎……陈昱季的整个人都灰暗起来。

陈克礼的眼角真个抽了下,遏制住想抽这小子一顿的心情,瞪起眉毛哼他,“你当你岳父有你这么傻?——如今,可不是道宗朝的时候,天子可以随意任免两府。就算知制诰起诏,政事堂会同意?门下省会通过?——如今的丁相公不是蔡京,谯都给也不是王黼。”他们可不会由着天子任性。

“政事堂的相公们可不傻。罢掉了你岳父,谁来主持枢府?正副两位枢密都不在,出兵之策谁决?”虽然江北还有种瑜这位枢副和吴玠、韩世忠两位签枢,但领兵者不预枢务,领枢务者不领兵,大将的枢密职只是荣衔,不能主持枢府军务。

“即使政事堂有扩权之心,但涉及出兵北廷这样的军国大事,丁相公是明智的,绝不愿意外行充内行,万一决策有误,他这宰相就坐不稳了。那几位参政也是各有心思,怕担干系。为万全计,当然是枢使回朝为妥。国师返朝,你还担心你岳父?”

陈昱季一听高兴了,“这么说,卫国师的丁忧丁不成了!”那他就不用担心卫国师不在朝的这三年,天子有可能对岳父动手——虽然他动武的时候多过动脑子,但有亲爹时不时敲打提点,对于枢府和天子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是明亮在心的。

这下好了,媳妇儿不会跟他闹腾了。

陈昱季整个人又亮堂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陈克礼抬起一脚踹他腿上,“滚,别碍老子的眼。”

“得令。”陈昱季笑嘻嘻给老爹行了个礼,乐滋滋回去了。

陈克礼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又想了一会,自个嘿嘿地笑了起来:等着吧,有好戏瞧了。

***

次日清晨,新出的的头版头条,就是对雷动篡位的谴责,词锋严厉,极尽笔伐之能。

果如陈克礼所料般,朝廷不会承认雷动的周世宗后裔身份,谴责雷动“贼子怀逆臣之心,构造族谱,虚名冒替”,誓要坐实雷动的“篡朝逆臣”之名,同时毁坏雷动的名声,斥其:“以一己之私,冒认祖宗,鼠窃之辈,恬居大宝?”

从昨日崇政殿朝会起,北廷皇帝退位禅让周王雷动、雷动实为周世宗后裔的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了。今日官报上的谴责檄文明确证实了北廷赵宋天子退位的消息,京城的议论轰然炸了开来,一时间,什么卫名结侣、国师丁忧、丧礼之争……统统都被这个爆炸新闻给压下去了。

但南廷官报上的谴责只能糊弄不明真相的市井百姓,以及低级官吏和少部分士子,但大多数中高级官员,眼光敏锐的士人,以及有消息门路的学子都对朝廷谴责的“虚名冒替”之说半信半疑,尤其是那些有路子得到北廷初一日官报的人士,对比报上给出的详细谱据,再回头一看上只有空话谴责却无真凭实据的反驳,那可信度就要打折扣了。当然,朝廷仓促间应对也是可以理解的,真相如何,还得拭目以待。

武者们的反应多半是不信。

如果说雷动不是宗师,武者们多半会怀疑他冒认祖宗。开国皇帝没一个君子,各种手段不要太齐全,冒认祖宗算什么?李唐皇帝扯了老子为祖宗,赵宋皇帝自诩赵公明后代,后晋皇帝石敬瑭还认了个契丹爹哩,所以说,雷动认个周世宗为先祖什么的,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雷动是宗师!

——宗师会认别人为祖宗,开玩笑吧?

十个武者中有九个不信。

武者们的道理很简单,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扯个光鲜的祖宗来粉饰自己;而怯懦之辈,登不了宗师之堂。

当然,士大夫和文人们不会理解武者对“宗师”这个境界的崇敬,不至于深信雷动的身世就是真的,也不会完全相信是假的。就算接触到全面情报的政事堂相公们,也不敢确切地说一句:是真,是假。

昔年周恭帝柴宗训逊位时还不到八岁,被封为郑王,朝廷将他和符太后,及世宗柴荣的宗族都迁到了房州(湖北房县)。柴宗训二十一岁逝世,由其长子柴永崎承袭郑国公爵位,并由嫡出子孙世袭。到太宗朝时仍有皇城司的察子在房州监视郑国公及柴荣宗族,直到真宗朝才撤。但房州的柴氏宗族每年都要向朝廷上报谱牒,朝廷对房州柴氏宗族还是比较清楚的,即使东京的谱牒恐怕已因战乱毁去多半,但房州州衙还是有陈籍备案的,而且,到柴氏一查宗谱便知。

但雷动不是出身于房州柴氏宗族。

初一日的北廷官报上公告道,天子禅位太师周王雷动,宗姓柴,名鉊,为周世宗第七子、蕲王柴熙诲六世孙。

蕲王柴熙诲名宗炯,熙诲为字,陈桥兵变时才四岁,被后周的荣禄大夫、开国上将军卢琰收养为第三子,改姓为卢,名璇。宋太祖建隆三年,卢琰携蕲王出京,隐居浙江灵山县。待其成人后又将女儿卢锦许配于他。卢璇曾经在仁宗朝出仕,并授封武烈侯,但没过几年就致仕隐居灵山。卢璇有八子,子孙又多有繁衍,后嗣十分繁茂,因改姓为卢,而武烈侯爵位也非世袭,故包括他的嫡子在内的后代都不用向朝廷上报谱牒。

从北廷官报公告的雷动宗谱来看,雷动的父亲卢安是卢璇的嫡长子卢可的嫡出孙辈,雷动的生母雷氏月池出身于豫章雷氏,是洪州(江西南昌,汉时为豫章郡)有名的望族。不过,雷月池所在的雷氏分支,早就分离出了豫章雷氏,迁到洪州东面的龙虎山自立分支,称龙虎雷氏。

卢安年轻时一心求道,在龙虎山正一教求道时巧遇雷月池一家。后来雷家嫁女到卢家。成亲两年后,卢安父亲病逝,次年,母亲又逝,三年孝期满后,卢安想继续以俗家弟子修道,遂携家人迁移到岳家所在的龙虎山雷家村落户。

卢安一家迁出后,就不为灵山卢氏宗族所知了,至于雷动是否为卢安与龙虎雷氏月池之子,就需要到灵山县和龙虎山雷家村查探方知了。

但是,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对查探的结果并不看好。

雷动既然敢摆出这个宗谱,必定早有周密安排,就算是假的,也能做成真的。

只怕最终查出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

这日的午前,临安城内的雪已经停了,城外的五云山上还飘着小雪。

墓园在半山腰以上,种着四时的花树,此时梅花开得正好。卫希颜和名可秀坐在梅树一侧的木亭里,用清晨才接的的雪水烹水点茶。茶汤刚点盏,就见花漆夫踏着青石铺就的墓园小径走过来。

“哟喂,外面都闹翻天了,你们两个倒有闲情。”花漆夫坐在空出的一只石墩上,手里拿着的两份报纸搁在青布围铺着的石桌上:一份是初一日的北廷官报,一份是今日的南廷官报。

名可秀笑悠悠答他的话:“舅舅放心,翻不了天。”手中合上正在看的一本札子,随手搁在身侧的松木书几上,又从左侧的茶柜里取出一只黑色的建州茶盏,搁到花漆夫面前。

卫希颜执起茶匙,往盏内放入茶粉,左手提起炉上的汤瓶,向茶盏内注入煮沸的雪水,右手执茶筅点沸。顷刻,茶成。抬首微笑道:“请舅舅品鉴,看我的点茶技艺有无长进。”

花漆夫觉得卫希颜的动作真是行云流水,十分优美,真心赞道:“动作很流畅,点茶的水纹也挺好,茶汤也挺白的,不错,不错。”说着起盏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甘香味醇,回味悠长。”

卫希颜眼睛眨了一下,前面三句夸得倒实在,后面一句嘛……,想来今日点茶的味道不会比昨日的突飞猛进。

名可秀看了她一眼,扑哧一笑,“舅舅品茶的功夫,跟你点茶的功夫差不多。”

花漆夫咳了一声。他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

卫希颜眨了下眼,夸自己,“还是有长进的。”

名可秀笑得嫣然,“那就,再接再厉?”

还要练啊?卫希颜抬眼望天。

花漆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用完一盏茶,花漆夫用手敲了敲桌上的报纸,两只眼睛发亮,嘿嘿问道:“这个,雷动真是周世宗的后代?”

不是花漆夫信不过雷动这位宗师,实在是名花流与惊雷堂争斗二十多年,雷动有多么不择手段,花漆夫再清楚不过,那是由兄弟的血和亲人的命刻下的深刻印记,谁能确定雷动就不会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到连祖宗都冒认呢?

但是,尽管花漆夫对雷动的憎恨并没有因为东海之战而湮灭,却也不得不承认,雷动虽然够狠够绝情,只要能够摧毁对手不忌讳任何手段,但是雷动自有他的骄傲,很难想象这种人做出认别人为祖宗的事!

花漆夫不确定了。

但是他相信,名可秀一定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是真,还是假呢?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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