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执浑身紧绷地站着,双手自然垂落,却是仅仅地握着拳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溢满了阴森的怨恨,还交织着痛苦和绝望,似要噬人一般,五官狰狞几乎挤成一团,脸色阴郁而铁青,整个人便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
官锦从未见过女儿这样的模样,满脸的震惊以及心惊,他抱着儿向女儿靠近了两步,声音轻轻地颤抖着,“执儿……”
司予执听了他这话,阴森的眸染上了血红,她紧握成全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微白的双唇抖动着,“雪父君出事和你有关系!”
她的话一字一字的,仿佛从牙缝当中挤出来似的,森冷且暴怒。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
她已经断定了是他所为。
官锦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扬声叫来了外边的宫侍,然后将儿交给了他,“将四皇抱回配殿,本宫待会儿再过去看他。”
“是。”宫侍接过了四皇然后退下。
官锦极为担忧地看了一眼面容狰狞的女儿,然后亲自出去了一趟,让守在寝室之外的宫侍都远远推开,然后方才进来,亲手关上了门,方才和女儿说话,“执儿,你听父君说,父君知道你不愿意父君做这些事情,可是父君也是为了你和你弟弟……”
“够了!”司予执忽然间咆哮出声,整个脸庞几乎涨成了紫红色,“够了够了!”她手臂疯狂地挥舞着,仿佛要吃人似的。
官锦见女儿这般,遽然一惊,随即忙厉色叫道:“执儿!”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司予执继续咆哮着,似乎逐渐在陷入疯狂当中,“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官锦脸色更是难看,他知道若是女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定然会生气,可是却未曾想过女儿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激烈,“执儿,父君不得不这样做,只要雪氏一日活着,我们便只能一辈被他所要挟,我们还有你皇弟这一辈都不会安生,你真的以为雪氏会这般好心为我们保守秘密吗?执儿,不要这般天真了,雪氏怎么可能会帮我们?他有什么理由帮我们?他之前那样做不是是为了达成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罢了!我们亲手所写的供状都在他的手中,他握住了我们的把柄,将来定然会对我们予取予求的!执儿,你看见你弟弟了没有?他如今成了这个样都是雪氏害的!他可能一辈都是这样,都是一个残疾,执儿,他是男,一个残疾的男这一辈便会这样毁了的!还有你……当年你还未满月便被雪氏给抢走了,父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抱走,一丝办法都没有,雪氏抱走了你却还不善待于你,让你染上了疫症差一点便没了……是父君在佛堂外面跪了几天几夜求上苍怜悯,让你熬过来的!雪氏害了你一次还不够,他的儿又差一点害死了你!还有你母皇……你母皇原本对你十分的喜欢的,可是如今,你母皇对你却完全变了一个态度,弱不是雪氏在背后使手段,你母皇怎么可能会忽然间改变了态度?执儿,父君知道你不喜欢父君做这些事情,可是雪氏不得不死!他也该死!他该死你知道吗?”
司予执哈哈大笑几声,原本便阴沉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行将崩溃的凄厉,浑身颤抖地嘶吼着:“那母皇了!母皇没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们,母皇什么错都没有,你让人去刺杀雪父君,可是雪父君和母皇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你便不怕连母皇也一起害死吗?!”
“父君没有要杀你母皇!”官锦凝着面容说道,“你母皇如今平安无恙,你母皇没有事情,她……”
“母皇没有事情,可是雪父君失踪了,他失踪了——”司予执咬着牙,“你恨雪父君?你凭什么恨雪父君!雪父君从来没有害过我,也从来没有害过你!小时候我是在雪父君的宫中差一点病死,可是雪父君跟我道歉了整整十多年,从我懂事开始,他便一直给我道歉,一直对我好!南苑的事情,雪父君不但没有告诉母皇,还帮我们瞒了下来,雪父君从来不骗母皇的,可是他却为了我们做骗了母皇,你说雪父君这样做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雪父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我们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机的!母皇宠他,疼述儿,他根本便用不着我们!若不是雪父君瞒住了母皇,我们早就被母皇杀了,被母皇杀了!我去梧桐院放火,雪父君知道,却跟我说没关系——母皇知道了这件事不罚我,不也是雪父君劝阻的吗?善儿病了,与雪父君有什么关系!那一日,是你自己掉下湖中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雪父君第一时间去救你,他去救他——为什么你要这样污蔑他,为什么——雪父君这样对我们,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害了他,你害了他——你为什么要害他!雪父君没有害我,害我的人是你,是你——”
官锦听了这些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似五雷轰顶一般,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响着,双手狠狠握紧,两只眼睛在苍白的面容上暴突而出,眼光如同要杀人一般凌厉狠辣,几乎要喷出火来,“司予执!”
他怒喝了一声,心肺气得几乎要爆炸,又痛得如同千百把刀一同凌迟着一般,他踉跄地上前,然后,猛然挥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到了自己从来都不舍得碰一个手指头的女儿脸庞上,“司予执,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才是!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雪氏没有帮我们,没有!你是你母皇的女儿,便是他将事情都告诉了你母皇,你母皇也不会杀你,我替你母皇生了两个孩,她也不会杀我!我没有欠雪氏那个贱人的,没有!司予执,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才是!真正对你我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她怎么可以为了雪氏这样说他,她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女儿啊,亲生女儿啊!
“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为了雪氏这样说我,怎么可以……执儿……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才是……不是雪氏不是他!你怎么可以这般对父君怎么可以……执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官锦猛然跌坐在地上,凄厉地厉喝着,泪流满面。
他从来也没有过他的女儿有一日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从来没有,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她怎么可以被雪氏那个贱人蒙蔽,怎么可以向他,怎么可以帮着他来对付他这个亲生父亲,怎么可以!
司予执被官锦这一巴掌给打得趴在了地上,泪水,也从眸当中奔涌而出,眸底的血红更重,“母皇真的不会杀我吗?真的不会吗?你说我是母皇的女儿,我——”
我真的是吗?
真的是吗?
我真的是母皇的女儿吗?!
司予执很想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喉咙像是忽然间哑了一般,根本发出声音,即使她的嘴始终动着,可是却依然没有发出一个字。
直到最后,她也仅仅是挤出了三个字,“我恨你——”
声音当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伤痛,还有一种深入了骨里的怨恨,下一刻,从地上爬起,然后碰得一声拉开了门如同疯了一般狂奔了出去。
官锦听着这话,脸上的悲痛愤怒瞬间冰住了,化成了极度的震惊以及错愕,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似被什么动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脏肺腑皆搐成一团,整个人格格颤抖,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去追女儿,可是身体像是不是他一样,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趴在地上,脑海当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女儿方才那句我恨你,他在她的脸上眼中看见了恨意,可是,却始终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恨意不是冲着他而来,可是如今……
他趴在地上,泪水泛滥成灾,一阵阵抽泣声从他苍白的唇边传出来。
执儿……
执儿……
我的女儿……
她知道不直到她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
什么我恨你?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么可以恨他,怎么可以说恨他?
怎么可以为了雪氏那个贱人恨他——
抽泣声渐渐低微下去,化作眼中一抹不甘的狠意,他的额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紧握的手掌几乎被指甲地戳破,会儿之后,狠意从眼中溢上了脸庞,他猛然从地上爬起,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将所能见到的,碰到的一切东西都狠狠拿起疯狂砸下,同时发出了阵阵的极怒咆哮,“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司予执像个疯一样地冲出了寝室,一路狂奔,没有目标,没有停歇,她只是拼命地跑着,仿佛若是一停下来便会崩溃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一直到了她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她方才猛然倒下,狠狠地摔在了青石板的宫道上面,没有感觉到身体上任何的疼痛,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断地喘着气,空气渐渐地驱散了脑海当中的空白,那些她毁了她一切希望毁了她一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再一次占领了她的思绪。
护国寺灵位中的那封书信……
上面那一字一字地仿佛化成了一把把尖刀狠狠地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一切依着计划行事……
锦儿,一定要将我们的女儿捧上大周皇帝的位置……
……事成之日便是我们双宿双栖之日……
我们一定会一家团聚……
……深爱着你的米勒娅……
“啊——”司予执咬紧牙关,嘶叫一声,将拳头用力的击向青石板的地面,她以自残的方式寻找痛楚,想痛痛楚来压下脑海当中的一幕一幕,可是那透着岁月痕迹的青石板似乎也没能给她带来任何痛苦,即使她将拳头都砸出了血来,都未曾能够感受到半丝的疼痛。
她的脑海已然清晰着,越来越清晰。
那一日在酒楼,碗中那两滴始终没有融合在一起的血……
医术上,那句“血相溶者即为亲”……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无比……
绝望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司予执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便是连自残的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蜷缩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死死地抓着胸口,痛楚一阵一阵地袭来,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可是,笑意却爬上了她惨白的面容。
痛楚的来袭,驱散了脑海的记忆。
不见了……
都不见了……
她是母皇的女儿!
她是!
从来都是!
一定是——
……
朝和殿
冷雨跪在了朝和殿大殿前面恳求着水墨笑让他出宫去寻找主,原本他是可以不来请旨便直接赶去的,只是雪暖汐离开京城之前交代过,他不在,而且若是联系不上他,便听从凤后的命令,所以,他不得不来请旨。
只是水墨笑却没空见他。
司以琝情绪波动的太厉害了,最后晕厥在了水墨笑的怀中,让水墨笑好一阵心惊,所幸御医只是说刺激过度并没有大碍。
司以晏看着司以琝这般情况,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好在司予赫一直在旁边陪着,倒也不至于像司以琝这样。
司予述听到了消息之后便疯了一般跑来,在从水墨笑口中证实了消息之后,她整个人呆住了,然后摇摇晃晃地像是要倒下。
水墨笑见了她这般,便厉色道:“你是陛下的四皇女,是你父君唯一的女儿,如今你亲弟弟已经倒下了,若是连你也倒下,那谁来照顾你弟弟,谁来找你父君?!”
水墨笑的这一句话让司予述即将崩溃的情绪稳了下来,她跪在了水墨笑的面前,恳求他让她出去寻找父亲,水墨笑没有准许,只是让她呆在司以琝身边好好照顾,司予述一开始死也不肯,可是后来还是被水墨笑给镇住了。
司予述受在了司以琝的身边,和司予赫司以琝两人一起。
司以晏看着司予述惨白的面容想安慰,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司予赫开了口,安慰了几句,同时也坚信雪暖汐不会出事。
司予述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握着司以琝的手,浑身颤抖着。
水墨笑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气,拼了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是的。
危机!
若是雪暖汐真的出事了,那她绝对会受不了,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情,他无法去预测!
蒙斯醉从宫侍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之后整个人呆住了,甚至在好半晌的时间内,连呼吸都给忘了,脸上的血色也很短的时间褪去。
司以佑在一旁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也是吓得厉害,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却没有父亲这样严重,当他看见旁边的父亲极为难看的脸色之时,顿时大惊出声,“父君……”
前来禀报消息的忆古见了也是大惊,“主,你怎么了?来人,传御医——”
蒙斯醉一把抓住了忆古的手,眼中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忆古,你告诉本宫,本宫听错了是不是?本宫听错了是不是?”
忆古满脸的担忧,“主……”他吸了吸气,然后方才继续道:“主,是真的,消息是从朝和殿传出来的,安王亲自去禀报凤后的,主,是真的!”
蒙斯醉松开了手,仿佛力气一瞬间从他身上抽空了一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
“父君,你不要吓儿臣……”司以佑焦急地叫道。
忆古也是担忧之极,“主,你别担心,陛下没有大碍,没有受伤,只是皇贵君失踪了而已,主,陛下没有受伤……”
蒙斯醉看向忆古,却没有一丝一毫松了一口气的意思,他凄然一笑,“皇贵君出事了……陛下……陛下……她会受不了的……”
这般多年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难道他还看不清吗?
忆古一愣。
蒙斯醉摇着头,将眼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去朝和殿……”
“……是。”
……
蜀羽之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而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身边的宫侍也都是安分之人,从来不多事打听外边的事情,因而直到这件事传的宫中人人皆知的时候,他方才得知。
而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人造谣。
可是在贴身宫侍说出了朝和殿司以琝闹的很厉害的事情,他方才不得不相信,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之后,便让宫侍扶着他,撑着眩晕的身往朝和殿而去。
陛下遇刺?
皇贵君失踪?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
蜀羽之赶到朝和殿的时候便见蒙斯醉已经到了,而水墨笑也在,只是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而冷雨也被召见了大殿,还是跪着。
蜀羽之走进了殿中,也顾不得规矩行礼,便直接问道:“凤后……是真的吗?”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只是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做吧。”
蜀羽之差一点便站不稳,在宫侍的搀扶之下方才能够走到座位上坐下。
蒙斯醉双手紧紧地揪着席上的衣裳,“凤后……如今……该怎么办?”
司予昀则站在了蒙斯醉的身边,而司以佑则是去看望司以琝,她神色担忧地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慌。
母皇居然遇刺?
雪父君失踪?
她至今也还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母皇身边不是有很多人保护吗?怎么可以有人敢行刺?雪父君不是一直呆在母皇身边吗?又怎么会忽然间失踪?
水墨笑咬了咬牙,看了看眼前两人,最后道:“豫贤贵君,待会儿你便去收拾行装出宫去陪伴陛下!”
“好!”蒙斯醉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应了下来。
只是司予昀却一惊,随后立即开口,“为什么要父君去?!”
连雪父君都出事了,父君若是去了,也和雪父君一样出事,那该怎么办?
她瞪着水墨笑,眼中有着愤怒,“为什么要父君去,父后你自己不去!”
他便是不喜欢父君也不该这般害父君!
“昀儿!”蒙斯醉厉声怒斥了一声。
司予昀有些委屈,却没有让步,不过也没有说话,只是瞪着水墨笑,眼中的不满以及愤怒更加的清晰。
水墨笑如何看不出司予昀的想法,若是寻常,他还有些耐心跟她好好说话,可是如今,他却没有这等耐性,扬手重重拍了一下手边的桌,随后沉着脸怒斥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去吗?若是本宫去了能够让你母皇安心,能够让你母皇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本宫早就去了还轮到你父君?!”
如果他和她之间有着与蒙氏一样的过去,有着与蒙氏一样的感情,他岂会不自己去?
他心里清楚,这些年她待他是不错,可是,也不过是将他当成了凤后而已。
论感情,他及不上雪暖汐,也及不上蒙斯醉!
要安慰她,要劝她,只能是她心里的人!
司予昀不太明白,“为……”
“本宫没有必要给你解释这般的多!本宫是凤后,是后宫之主,你父君,你,都得听本宫的,本宫让你父君去他便一定得去!至于你……你母皇总是说你是几个皇女当中最为聪慧的,可是你却没有将你聪慧用到了该用的地方上!你觉得本宫让你父君去是害你父君?本宫若是真的想害你父君,你父君就已经化成灰了!”
“你——”司予昀怒了。
蒙斯醉站起身来打断了女儿的话,“昀儿,好了!”
“父君……”司予昀抬头看着父亲。
蒙斯醉知道女儿这是在担心自己,虽然心里愤怒,可是却也不忍苛责,“昀儿,凤后不是要害父君,昀儿,你母皇如今很难过,她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安抚,凤后是后宫之主,不能随便出宫,他……”
“好了!”水墨笑打断了蒙斯醉的话,“你要教女儿有的是时间!”
蒙斯醉转过视线,眼神坚定,“凤后放心,臣侍立即回宫准备,只是臣侍还想带四皇女去。”
“不行!”水墨笑否决道。
蒙斯醉道:“为何?若是皇贵君……那陛下见了四皇女至少……”
“若是雪暖汐真的……那她至少为了四皇女和三皇也会回来……至少为了两个孩,她会回来……”水墨笑神情凄厉地幽幽道。
蜀羽之闻言,面容狠狠一震。
蒙斯醉眼中浮上了惊恐。
“本宫会为你安排好随行的护卫的。”水墨笑垂下了眼帘。
“是。”蒙斯醉应了一声。
水墨笑看了蒙斯醉以及蜀羽之会儿,然后道:“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若是雪暖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本宫不管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恩怨,一切等这件事过去了之后再说!”
“是。”蜀羽之应道。
蒙斯醉也点头,“恩……”
而这时候一直跪在地上的冷雨再一次开口请求。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你是皇贵君的贴身宫侍,你想去便去吧。”
冷雨连忙谢了恩。
蒙斯醉看了看水墨笑,又看了看蜀羽之,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说什么,但是最后,始终没有说出来,便牵着忿忿不平的司予昀离开。
“蒙氏!”水墨笑站起了身来。
蒙斯醉转过身看向他。
“不管如何,一定要将她带回来!一定要!”水墨笑双手紧紧地成了拳头,一字一字地说道。
蒙斯醉看着他,眼中有着决绝,“我一定会!”
水墨笑目送了蒙斯醉离开,随后方才颓然地坐了下来,沉默会儿,方才看向蜀羽之,“翊君,本宫稍后还要为蒙氏出宫一事做准备,三皇那里你便交给你了。”
蜀羽之站起身来,“臣侍知道。”
稍后,水墨笑便着手准备蒙斯醉出宫的事情,因为要赶路,所以贤贵君的仪仗是不能用的,所以只能微服赶去,其他的事情到可以将就,但是安全的问题却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大周已经有一个皇贵君失踪了,不能再有人出事,水墨笑虽然是凤后,但是毕竟也是后宫中人,因而能都调动的紧紧是后宫的侍卫,可是若是紧紧只是后宫的侍卫护行,他却还是不放心,因而只能找上了安王,安王倒是可以从她府中调出几个一等护卫,可是却也没有权利调动宫中其他的侍卫,或者军营中的将士,安王没有权利,但是作为监国的大皇女司予赫却有权调动宫中侍卫,还有西南大营中不超过三百人的将士,司予赫从未面临过这般大的事情,因而在听了这件事之后心里慌的厉害,毕竟只有在国有大难的事情方才身为皇女方才能够有权调动宫中以及军中的人,否则便会被定上谋逆的罪名,可是想着远在东南的母亲以及担忧蒙斯醉的安全,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亲自签了那调令。
事情在安王的全力协助之下办的很快速,当日下午护卫的人员便已经安排好了,由后宫侍卫以及西南军营精锐将士组成,一共近百人,蒙斯醉在水墨笑凝重的神态之下心情凝重去出了宫。
在送了蒙斯醉出宫之后,水墨笑便回到了朝和殿。
宫侍禀报他,司以琝已经醒了,蜀羽之正在照看,他本是想去看看他的,可是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打住了,不是不想关心,只是,若是他去了,面对孩们的伤心,他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维持如今强撑着的冷静。
他不能失去冷静。
不可以!
水墨笑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呆坐了着,只是越坐心里便是越慌,最后倏然站起身来,“来人,去备轿辇,本宫要去太庙!”
去太庙!
先帝,大周的列祖列宗不会看着她这般倒下的!
她是大周的永熙帝是大周的支柱!
只是宫侍方才领旨出去之后没多久,便又有宫侍进来禀报说官侍君到了,水墨笑整了整神色然后让人传了他进来,原本水墨笑是以为官锦的来意和蒙斯醉他们一样的,只是官锦却提出了一个让水墨笑勃然大怒的要求,“你要出宫?这个时候你居然跟本宫提要出宫?你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官氏,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吗?!”
他吼完,随后拿起手边的茶杯便猛然砸向了他。
官锦没有躲开,让茶杯给砸个正着,淋了一身的茶水,他随即跪了下来,垂着头,也掩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声音焦急地道:“凤后息怒,臣侍也是知道皇贵君出事了,因而方才请旨出宫为皇贵君祈福,臣侍之前便是去护国寺祈福四皇的病情方才好转,如今臣侍若也去护国寺为皇贵君祈福,皇贵君定然也可以安然无恙的!”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本宫都不会放你在这个时候出宫去!”水墨笑怒意没有丝毫的减弱,“你若是真的这般想为皇贵君祈福,那去太庙!本宫便不信大周的列祖列宗会及不上那护国寺!”
他原本对官锦三天两头出宫便不满,如今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官锦牙关紧紧地咬了咬,“臣侍遵命,臣侍立即去太庙祈求大周先祖庇佑皇贵君!”
“滚出去!”水墨笑怒斥了一声。
官锦垂着头压下了心有如巨浪翻滚的怨恨,谦卑恭和地退了出去。
水墨笑却依然余怒未消,一扬手又将桌上摆着的果盘给扫落在地,随后,又有宫侍进来禀报道:“启禀凤后,先帝十一皇求见。”
“他来做什么?”水墨笑此时没有闲情与人客套。
那宫侍诚惶诚恐,“先帝十一皇听闻了陛下遇刺的事情,担心妻主的情况,因而想来向凤后打听一番谢净芸大人的情况。”
水墨笑想起了方才安王说过谢净芸的情况,沉吟会儿,“去告诉他,谢净芸死不了!还有本宫没空见他!”
“是。”
“等等!”水墨笑又道,脸色沉了下来,“传本宫之旨,后宫不得擅自私下以任何形式议论陛下遇刺之时,若有违着,让内务府直接押进刑房以大不敬之罪处置!”
“是。”
先帝十一皇虽然得到了水墨笑的话但是未曾见到水墨笑的面他始终无法安心,还有水墨笑那话原本便说的模凌两可的。
什么叫做死不了?
平安无恙自然死不了,可是受了伤也可以这般说,甚至残疾了也一样可以这样说。
连皇贵君都失踪了,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有多么的惊险。
虽然焦急万分,但是他没有勇气闯朝和殿,只能焦急万分地赶去父亲祥贵太君那边,而祥贵太君也是得到了消息在派人四处打听,若不是不想得罪永熙帝凤后的话,他定然跑一趟朝和殿。
这些年祥贵太君每个一段时间便会被永熙帝不轻不重地敲打一番,尤其是在他的外孙女谢研成了四皇女的伴读之后,祥贵太君虽然希望获得更多,但是也不敢惹怒永熙帝,因而便一直不情不愿地安享晚年,不再如同前些年那般时常让人打听朝中的事情,毕竟先帝的君侍当做他也算是过的很好了,尤其是再襄定明贵君病逝之后,先帝的君侍便属他过的最好了的,他虽然没有女儿,但是儿却嫁了一个好妻主,而儿的女儿也成了皇女的伴读,将来前途无量,大大胜过了虽然有两个女儿但却半死不活的良贵太君。
而躺在病床上面久病不愈的良贵太君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失踪的人不是永熙帝。
祥贵太君听完了儿的哭诉之后,便安抚着,“别担心,既然凤后说了净芸没事,那她必定是没有事情,父君已经派人到处打听了,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祥贵太君对于全宸皇贵君失踪一事除了有些震惊和感叹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感觉。
先帝十一皇心里虽然苦的很,但是还是听了祥贵太君的话,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出宫去了,谢家的人也在派人打听消息。
只是谢家打听的不仅仅是谢净芸的安危,更多的是永熙帝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虽然安王放出了消息说永熙帝平安无事,但是毕竟京城没有人亲自见过永熙帝,所以谁也不敢信个十足。
京城开始被一股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为此,安王与两位阁臣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思稳住京中局势,也派人送去了折,请求永熙帝早日返回京城。
而便在蒙斯醉出京的同时,司慕涵终于得到了第一个与雪暖汐行踪有关的消息。
战船如今停泊在了营州东面的一个福夏小镇海港边上,营州是东南一个不大不小的州,也不算是发达,而福夏镇更是一个寻常的小海港,因为没有对外开放,平日停泊的也是一些途径需要补给的大周货船客船等,而且由于海港不大,停泊的船只也不是很多。
战船的到来在当地造成了很大的震动。
五艘战船只是停泊了三艘,另外两艘依然在海上搜索着。
营州州府是永熙帝第二届春闱的状元,在翰林院度过了三年的熟悉政务期之后便被外放到营州当州府,而她在得知永熙帝到来且被行刺的事情之后,便立即从州府快马赶来,然后配合李文真调动一切的力量搜索。
消息是从营州最西面靠近海岸的一个小渔村传来的。
五日之前,有渔民在海边救了一个受了重伤昏迷的女。
司慕涵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死气沉沉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不理会李文真等人的劝告执意亲自前往查看那女。
可是当司慕涵赶到了那渔民的屋外边的时候,得到消息先来一步当地的官员便跪着请罪说那女在一个时辰之前已经重伤不治,死了,司慕涵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猛然后退了一步,面容也狰狞起来。
那跪着的官员见了差一点没被吓死。
司慕涵冲进了屋,然后在右边的一间房中见到了那个被渔民救下的女,而那个女正是与雪暖汐一起的苏瞳,看着苏瞳灰色的面容,司慕涵只觉一阵眩晕袭来,脚步踉跄起来。
“陛下!”李文真立即上前搀扶,同时也看见了苏瞳。
司慕涵猛然挥开她,然后上前,一把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苏瞳揪起,“苏瞳,你给朕醒醒,跟朕醒醒!告诉朕,阿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你醒醒,给朕醒醒!你不能死,告诉朕,阿暖在哪里——”
“陛下,苏大人已经死了!”李文真上前劝道。
司慕涵眸光狠戾地看向她,也转移了目标,“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她?为什么不救她!”
“陛下息怒!”所有人,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的,都一同跪下,高呼着。
司慕涵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苏瞳死了,那阿暖呢?五天了,整整五天了!他在哪里,在哪里——
李文真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亲自查看了一下苏瞳的遗体,常年在军营的她,很快便发现了她的死因,“陛下,苏大人致命伤应该是头部,应该是撞到了头部方才导致昏迷致死的。”
司慕涵凌然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李文真脸上生出了希冀,“陛下,苏大人是不会水的,若是她在船上上了头部,那她必定会溺水而亡,可是她却还是撑了五日方才离世,所以,臣推断苏大人应该是上了岸方才会出事的,刚刚臣也看了看海边的情况,哪里有不少的礁石,因而苏大人上了岸之后与人搏斗方才重伤了头部,既然苏大人上了岸,那皇贵君便也一定是上了岸的,而且上岸之时也一定是平安无事的,陛下,我们如今虽然尚未找到皇贵君,但是皇贵君上了岸总好过还在海上,相信皇贵君应该是在岸上方才失踪的,陛下,只要我们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一定可以找到皇贵君的。”
司慕涵心里涌现了一阵激荡,“对,你说的对!”她撑着身站起来,一字一字地下旨道:“立即扩大搜索范围!从海边往内陆扩展!”
阿暖,我一定会找到你!
……
皇宫
太庙
在官锦被水墨笑指去了太庙第二日,司以琝也去了,只要一切可以帮父君的事情,他都会做。
司以晏与司以佑不放心,便一直陪着他。
而四个皇女原本也是想来的,不过却让水墨笑下令如常去上课。
水墨笑不想让四个皇女也跟着失去了方寸。
官锦与三个孩跪在了太庙的正殿中一整个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司以晏和司以佑去用膳了,只是司以琝却坚持不去,司以晏两人便商量着给他带一些过来。
官锦也留下来陪着司以琝。
在两个孩走了之后,大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官锦先是开口安慰了司以琝一番,随后便寻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皇贵君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下来?”
那两份供状,如今是他最大的威胁!
他做了这般的多,甚至让女儿恨上了他,方才除掉了雪氏,绝对不能让那两份供状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