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月殿
蜀羽之立于暖阁外面的长廊下依着廊柱坐在了廊下的栏杆旁,看着外面纷飞着的牛毛细雨,面容上染着些许情愁,神色呆愣,像是在想什么想入神了一般。
两个月了,便快两个月了。
大地的寒冬已经过去,可是,他心里的寒冬却没有。
便快两个月了。
他依旧没有得到她的半句话,仿佛,自己已经被遗忘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承月殿内。
她如今的身如何了?
有没有配合御医诊治?
还是不是那般不爱惜自己?
大师可有劝服了她?
她还是不是在继续糟蹋着自己?
他知道他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了他让她失望了,他也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准备,可是随着日一日一日地过去,随着心里的忧虑一日一日地增加,随着对外界一切事情的一无所知,随着这承月殿内的死寂一日一日地沉积,他的思绪便一日比之一日凌乱。
痛楚便如同着春日的细雨一般,绵绵不断。
他是错了。
他不奢求她能够息怒,他只求她能够给他一丝消息,一丝她安好的消息便够了,可是他用尽了一切的法都无法得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她便真的不愿意给他一丝的机会吗?
便真的这般绝情?!
十多年的相处,便是她对他没有爱,总该是有些情分吧?
是他的恣意耗尽了她对他的那份情分,还是,她应了那句话帝王无情?
陛下,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安好而已……
蜀羽之一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便是司以徽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也未曾发觉,司以徽的脸色不太好,那张稚嫩的面容中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担忧,他站了会儿,见蜀羽之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方才抬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裳。
蜀羽之方才回过了身来,转过身,见儿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诧异道:“徽儿?!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你身边的宫侍呢?”
司以徽没有回答,而是上前,偎依进了他的怀中。
即便没有言语,但是蜀羽之却明白了司以徽的用意,心头一酸,抬手抚摸着司以徽的头发,“徽儿别怕,父君没事。”
司以徽抬起了头,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他真的很怕,他从来没有见过父君这般失魂落魄的样,还有母皇……母皇这一次这般罚父君,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理会父君了?而母皇罚父君,是不是因为他?
这些日,他不止一次听见了有些宫侍私下议论。
他们说这一次父君是真的失宠了,而且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父君是初侍,又没有母族依靠,且不能生育孩,还养了他,母皇许是很早便不满意父君了,否则也不会打过年的便处置了父君。
那些宫侍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心,嘴里心里都在埋怨着父君以及他。
他们说,他是个祸害精。
祸害精!
父君,儿臣真的是祸害精吗?!
“傻孩。”蜀羽之为司以徽擦拭了滑落脸庞的泪水,“你母皇这一次罚父君不是因为你,而是父君做了一些事情让你母皇很生气,父君受罚,是罪有应得,不过你母皇虽然罚父君,但是却也没有对父君如何不是吗?虽然父君被禁足了,但是日常所需的都从来不缺,昨日内务府还送来了新做好的春装,你也可以看出与往年的没有什么不同,你母皇只是还未曾消气罢了。”
司以徽垂了垂眼帘,然后拉起了蜀羽之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真的不是因为儿臣吗?”
“当然不是。”蜀羽之正色道,“父君可以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徽儿!甚至父君想啊,你母皇便是生了气还这般厚待父君,很可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司以徽瞪大了眼睛,错愕而不解。
“徽儿。”蜀羽之微笑而认真,“你母皇虽然恨你生父,但是,你始终是你母皇的孩,她不愿意见你,不是真的恨你,而只是她心里太苦太痛,无法面对罢了,你皇姐被送到行宫多年,如今你其他几个皇姐有的,你皇姐也是一样有的,所以徽儿,不要再去想那些,也不要将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你还小,要做的便是每日过的开开心心,如今入春了,本该是玩闹的好时节,只是可惜父君连累了你。”
司以徽握着父亲的手猛然摇头。
“徽儿,父君的好儿。”蜀羽之读懂了儿眼中的意思,伸手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他很庆幸,在他人生最沮丧的时候,身边还有他的陪伴。
当初养了徽儿,是他这一辈做得到最正确的事情。
便在此时,一个宫侍匆匆忙忙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道:“主,冷总管来了……在大殿等候……”
蜀羽之神色一变,眼中闪烁了期待以及喜悦,“本宫这边过去!”说完,便弯下腰,“徽儿先进暖阁等父君回来好不好?”
司以徽摇头,小脸一片决然,他要跟着父君一起去!母皇这般久没有派人来,如今忽然间派了冷总管来,虽然他也希望是母皇终于原谅父君了,可若不是呢?
“徽儿?”蜀羽之疑惑。
司以徽拉过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道:“儿臣陪着父君!”
蜀羽之心头一暖,露出了一抹笑容,“好,那便和父君一同去。”
从暖阁到大殿不远,再加之蜀羽之心急,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到了,进了正殿,便见冷雾带着两个宫侍站在了哪里,一见蜀羽之两人过来,便上前行礼:“见过翊君,四皇。”
蜀羽之心头泛起了紧张,“冷总管免礼,可是陛下有旨意给本宫?”
“是。”冷雾抬头道,“陛下口谕,让奴侍接四皇去朝和殿住一阵。”
“什么?!”蜀羽之脸色大变,身还是颤颤发抖,她要接走徽儿?!她便这般生气,要夺走徽儿吗?!
司以徽脸色也是苍白了起来,握着蜀羽之的手更紧,他知道自己不得母皇喜欢,可是,他不想离开父君,绝对不离开父君!他后退了一步,躲到了蜀羽之的身后,怯怯地看着冷雾,眼中闪着决绝。
他绝对不会离开父君的!
蜀羽之盯着冷雾,厉喝道:“不可以,本宫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本宫的儿!本宫知道本宫犯了错,陛下要如何惩罚本宫本宫都不会有二话,可是,她不能这般!不可以这般!”
徽儿是他的命!
若是没有徽儿,他真的不敢想象这几年,尤其是这两个月,他会如何!
冷雾神色肃然,“翊君误会了,陛下没有要将四皇女从翊君身边夺走的意思,陛下之所以下了这般旨意是因为大皇病了,而如今大殿下几人都离开了皇宫,大皇身边没有人陪着,平日大皇和四皇的关系挺好,因而陛下便让奴侍接大皇去朝和殿那里陪大皇几日罢了,等大皇好些了,便会送四皇回来。”
“大皇病了?”蜀羽之脸色缓和了一些。
冷雾点头,“是,已经病了有几日了,也是这两日方才缓下来,脱离了性命之忧。”
“这般严重?”蜀羽之错愕道。
司以徽也转过了思绪来,从蜀羽之的身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大皇兄病了?
冷雾点头,“凤后日夜守在身边,一脸好几日都未曾好好歇息,御医说大皇这病主要是心情郁结引起的,陛下方才想让四皇去陪陪大皇。”
蜀羽之的高高提起的心落了一些,“大皇……冷总管,这两个月……本宫被禁足之后,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皇和庄之斯的事情如何结果?
还有二皇一事。
如今外面究竟是什么状况了?
冷雾却没有回答,“请翊君准许让人收拾一些四皇的贴身衣物,奴侍好早些送二皇去朝和殿。”
蜀羽之心沉了一下,却并不讶然,“陛下真的只是让徽儿去陪大皇几日?”
“是。”冷雾正色道。
蜀羽之垂着眼帘沉默半晌,然后低着头看向了旁边的司以徽。
司以徽也是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蜀羽之弯下了腰,“徽儿,你大皇兄平日很疼你,如今他病着,你便去朝和殿住几日好好照顾你大皇兄可好?”
即便旨意如法违背,他还是试图安抚儿。
司以徽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他从未这般离开过父君,心里自然害怕,可是母皇已经下了旨意,他不去根本不成,还有便是大皇兄,大皇兄一直这般疼爱他,他病着,他自然是要去照顾的!虽然他小做不了什么,但是陪着他也是好!小脸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点头,表示同意去。
或许,他去朝和殿,还能够见到母皇……
能够替父君向母皇求求请,让母皇原谅父君……
蜀羽之将儿的神色都看在了眼睛,心疼是有的,但是却也没有法阻止,只能仔细叮嘱着儿小心谨慎,话里话外都是让儿远离司慕涵一些。
他像是已经猜到了司以徽会为自己求情一般。
他是希望出去,可是,他也清楚,司以徽在司慕涵你的心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甚至若是他这般做了,反而会给自己带来祸害。
如今,身为父君的他自身难保,无法再给予他任何的庇护。
蜀羽之只是希望司以徽能够保护好自己。
还有便是,陛下的身……他不希望她见到了徽儿会想起了那些让她剐心的事情。
许是蜀羽之太过忧心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忘了冷雾还在一旁。
而冷雾将一切都听在耳中,虽然没有说什么,虽然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眼底却还是闪过了失望之色。
蜀羽之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让宫侍去为司以徽收拾了几件常用之物,然后,亲自送了司以徽到了殿门口。
看着承月殿的大殿再一次被关上,看着门外司以徽小小的人儿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蜀羽之的心忽然间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难受。
仿佛眼前朱门一关,他与儿,便在两个世界!
司以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到了朝和殿。
虽然他渴望见到母亲,但是一想到可能会见到母亲,整颗心都绷的紧紧的,而在进了朝和殿,并没有见到母亲之时,紧绷的心房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失望。
他被宫侍领进了正殿的寝殿中见了水墨笑。
司以徽依着规矩下跪行礼,虽然没有话语,但是该做的事情一样没少。
“起来吧。”水墨笑淡淡说道。
司以徽又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身来,然后怯然地看着水墨笑。
“本宫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水墨笑看着司以徽道,“你的身也不算好,原本本宫是该给你准备一个好住处的,只是本宫事先没有准备,如今你便先住在配殿旁边的小阁,这样你来看晏儿也方便一些,伺候的宫侍本宫也已经安排好了,也是平日伺候晏儿的人,你也见过的。”
司以徽惴惴不安的心再水墨笑的话中渐渐地安了下来,点着头。
水墨笑心里真的很诧异司慕涵居然会让司以徽来陪晏儿,不过在诧异的同时,心里也是温暖,她这般做至少还表明她心里还是看重晏儿的,看着眼前之人的反应,水墨笑心里也叹息一声,这孩虽然长了这般大,但是他真正仔细看他的时间却不多,如今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孩的模样即使像生父也像母亲,说不出像谁多一些,但是只要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是谁的孩,若是完全像陛下,或许他的日会好过一些,可是偏偏他还像他的生父。
这些年,他都没有去过冷宫,甚至甚少过问冷宫里那人的情况。
但是他却是知道,官氏活的好好的。
记忆中,官氏的面容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唯一清晰记得的便是当时他亲去冷宫对官氏说了那番话之时,官氏狰狞恐怖的面容。
那时候官氏心里口中想得最多还是二皇女,而对这个出生便不得看重的儿,似乎已经抛诸脑后。
司以徽被水墨笑凝视得开始不安起来。
水墨笑看见了他的不安,缓缓开口,“翊君这两个月可好?”
司以徽点头。
“本宫不是不想帮翊君,本宫也真的是无能为力。”水墨笑说道,只是话落却有些后悔,不过是个孩,他便是说了,他也未必能够理解。
司以徽还是点头。
水墨笑不以为意,也不明白司以徽的意思,“你放心,过些日陛下气消了,定会放了翊君的。”
司以徽忧心的眸中闪过了喜悦,随后又跪下了对水墨笑磕头。
水墨笑见了这情况,在让宫侍搀扶他起身之后,便忽然间道:“四皇,你可想见你生父?”
司以徽脸色骤然大变。
水墨笑仿若未见,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司以徽的身开始颤抖,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脸色煞白煞白的,半晌之后,他咬着牙上前几步,颤抖着手拉起了水墨笑的手,然后摊开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手心上写道:“儿臣只有一个父亲!”
水墨笑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抬起视线看着眼前的孩,饶是他也看不出他神色当中有一丝说谎的情绪,他相信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只是,心里头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是不是时间已经消磨了他对官氏的恨?“好了,你先随宫侍下去看看你的住处吧。”
说完,便让宫侍领司以徽下去。
只是司以徽却不愿意。
水墨笑疑惑,不解他的用意。
司以徽再一次在他的手心上写了自己的意思,他想先去看司以晏。
水墨笑犹豫了会儿,便站起身来领着司以徽往旁边的配殿走去,一进了寝室,司以徽却因为里面的人而惊愕的当场呆住了。
司以晏的床边守着一个女,一个他认得的女,虽然他还小,但是一看那女的身形以及模样,便基本可以确定那女已经是个成年女的,为何一个成年的女会在大皇兄的房间的?!而且她还拿毛巾给大皇兄擦脸?!
水墨笑见了里面的人,脸色也是沉了沉。
庄之斯这时也发现了有人进来,放下了毛巾便立即站起身来,正要行礼之时,却见原本呆愣中的司以徽像是疯了一般,冲了上来,然后猛然用力推了她一下,像是欲将他推离床边似的,在她推出了好几步之后,司以徽更是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他,便像她是一个恶人一般。
庄之斯脸色憔悴难看,眸沉着极深的痛楚,而此时,她对司以徽的行为却也是懵了。
水墨笑却笑了出声,这是他自从除夕之夜后第一次真正愉悦的笑声。
他明白司以徽这般举动是为何,也明白他的用意,更是欣喜于他的维护。
这孩比他想象中更加的让人怜爱。
难怪蜀氏能放下对官氏的恨将他当成了亲生儿一般。
庄之斯看见了水墨笑在笑,低着眼帘沉思会儿,半晌之后,又看了一眼司以徽,也明白了过来,她一个女在这里也是真的不妥当。
水墨笑收起了笑声,缓步走到了司以徽的身边,“四皇别慌,此人乃豫贤贵君母族兄长的嫡女,说起来也算是你们的表姐。”
他将庄之斯的身份说的模凌两可。
司以徽一听此人的身份便恍然大悟了,盯着庄之斯的眼睛圆圆的,很是错愕,这人便是大皇兄喜欢的那个人?那一次他生辰之时,大皇兄便是被这个人给害了哭了,随后后来好像听说是误会……可是她总是让大皇兄伤心,而且……父后也不喜欢他!司以徽错愕的神情转为了恼怒以及不喜。
庄之斯见了司以徽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墨笑没打算让这种情况继续,即便她不喜欢庄之斯,即便他高兴司以徽的维护以及同仇敌忾,但是,他没忘记让庄之斯进宫的用意,拍了拍司以徽的手,然后便转过视线看向司以晏,虽然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但却像是已经很久了一般,“晏儿没有醒过?”
庄之斯神色黯然了下来,“还没……”即便御医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即便她不断地在和他说这话,可是,他却还是没有醒来。
都是她!
都是她!
水墨笑转过视线盯着庄之斯,眸光有些冷,“本宫后来方才知晓,晏儿之所以病的这般急,是因为他得知了你试图自尽的事情!”
庄之斯咬着牙关,脸色惨白,心仿若在滴血一般,“陛下已经跟臣女说过……”
“庄之斯,本宫真的恨不得杀了你!”水墨笑一字一字地冷冷道,“可是本宫却也不得不承认,本宫的儿如今不能没有你!”
庄之斯看着水墨笑,眼中的血红多了几许,却没有说话。
水墨笑没有继续,而是转过视线看着儿,便是他不愿意接受,可是自从庄之斯进宫之后,自从儿听见了庄之斯的声音之后,原本连昏睡都不安稳的面容终于安宁了下来,坐了会儿之后,他方才起身,对着司以徽道:“你大皇兄没醒,你先下去休息吧。”
司以徽方才也是听了水墨笑对庄之斯的话,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大皇兄病的很严重,所有父后便是不喜欢这个人也让她进宫陪着大皇兄,他摇头,拉起了水墨笑的手掌说要留下来陪司以晏。
水墨笑看了他红了起来的眼睛,没有拒绝,“那你便在这里陪着吧。”
司以徽点头道谢。
水墨笑转向庄之斯,“本宫让你进宫是为了晏儿快些好起来,但是仅此而已!”
庄之斯明白他的意思,“臣女明白!臣女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皇的事情!”
水墨笑不放心儿,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休息,这些日,他需要精力来更好地照顾儿,还有反击!
不过是几日罢了,他先前对蒙氏之前所有的反击居然全都化为乌有!
若是在这般下去,便是有她的承诺,他这个凤后也不过名不副实罢了!
水墨笑交代了一旁的宫侍说司以晏一醒来便去通知他,而在离开之时,水墨笑还深深地看了庄之斯一眼,同意庄之斯进宫是为了儿的病,不过,此时,他却也想起了她的另一个作用。
蒙氏开始夺权之后,庄家正夫也时常被宣召进宫。
蒙氏此举的目的傻也都能明白,而蒙氏如今这般无所忌惮,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有一个强大的母族,还以一个强大的母族姻亲!
庄家如今虽然及不上蒙家有一个镇边将军在,但是,却也不容小觑。
蒙家他动不了,不过庄家,却也未必不能拿捏。
人都是自私的,庄家正夫也不会例外!
他相信,不管如何,庄家正夫最后定会站在自己的女儿一边!
……
便在水墨笑养精蓄锐之时,赵氏如同往常一般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前去交泰殿伴驾,不过中途却因为轿辇坏了,且正下着细雨,不得不着近身宫侍在一个亭当中等候宫侍前去更换新轿辇。
赵氏安坐在亭当中等候着,却在此时,一个宫侍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看那样应该是前来避雨的。
身边的近身宫侍见有人惊了主,便上前叱喝。
那宫侍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跪下请罪,说自己新来的,一时间迷了路,又下着雨,所以方才想找个地方躲躲,才会冒犯了主。
赵氏神色冷淡,没打算为了一个宫侍而费心,便想开口让宫侍直接打发了他,只是在开口之前,眸光扫见了那宫侍发上绾发用的木簪,眸光快速一变,随后开口,“入春多雨,难免有所冲撞的,不过是小事,便算了。”
身边的近身宫侍一听主开口,便退到了一边。
那宫侍自然是千恩万谢。
“本宫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聊。”赵氏微笑道,“你便陪本宫说说话,也顺当避避雨吧。”
那宫侍诚惶诚恐地点头:“是。”
“方才你说你是新进宫的。”赵氏温和问道,“进宫之前是哪里人?怎么进宫来?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那宫侍一一做了回答。
赵氏听了之后,便有继续说着话,话中的内容无外乎是寻常的闲话罢了,过了好半晌,去更换轿辇的宫侍却始终未曾归来,赵氏便蹙着眉对着身边候着的近身宫侍去看看。
近身宫侍有些不放心,“主一人在此地……”
“这里不是什么偏僻之地,本宫不会有事的。”赵氏缓缓说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他吗?本宫倒是与他有些投缘,说说话便打发时间了。”
那近身宫侍见状,没有坚持,行礼前去。
赵氏目视着那近身宫侍走远了之后,又环视了四周一下,方才开口,声音却已经不复方才的温和,而是清冷阴沉,“可是主有吩咐?”
面前的宫侍抬起了头,也同样不复先前的惶恐,那张平凡的面容上一连的冷凝,“自从去年年底以来,大周东面便一直频频有异动,不管是两国边境的军营有不寻常的调动,便是丹东以及沧州的两大军营也是频频调动,大周的战船更是在东海来往频繁,主让你将东西拿到手,好先发制人!”
“我会尽快的。”赵氏抬头正色道。
那宫侍却不满意赵氏的回复,“主的意思是要你立即动手!”
赵氏眯起了眼睛,“我也想尽快完成任务,可是目前时机不对,我无法……”
不过赵氏的话却没有能够说完,那宫侍冷声打断道:“听闻大周皇帝对你很是宠爱!”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氏倏然站起身来,寒着声音道。
那宫侍冷笑,“主只是担心你沉溺在大周皇帝的款款柔情以及这大周后宫的富贵当中!”
“从我接近大周皇帝之日起,我便从未有过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赵氏怒了,低喝道。
那宫侍却讥讽,“忠心并不是只靠一张嘴说便可以证明的,你若是真的没有背叛主,便立即将东西拿到手!如今唯一会破坏你计划的安王远在西北,大周后宫如今凤后和豫贤贵君分庭抗争,也无暇顾及于你,这时候还不是好时机,难不成你想等到了大周皇帝自己愿意将大周国土奉上那一日方才是好时机?!”
“这一次大周皇帝命安王前去西北犒赏军队原本是没有什么不妥,也是帮了我的忙,可是,安王去了西北两个月了却一直未归,大周皇帝说是让安王在那边协助当地的官员处理夺来的那三座城池的事情,可是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妥,还有如今后宫的情况,大周皇帝纵容着豫贤贵君一步一步掌控后宫甚至威胁凤后……后宫不稳,前朝便不可能安宁,大周皇帝却一直坐视不理!豫贤贵君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下令内务府采买新宫侍进宫,而你能够进宫不也是这个原因!大周皇宫多年来一直稳固如铁桶,可是如今,却裂开了一条缝,而且是在这个时候……这些事情若是单单一个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般多事情连在了一起,难道真的不可疑吗?!更重要的是,大周皇帝对我虽然是宠爱万分,可是我总是还是有些不对劲!”
“那你认为什么方才是好时机?”那宫侍冷眸道。
赵氏眯起了眼睛,“待我怀上皇嗣之日!”
“什么?!”那宫侍讶然,随即便阴鸷道:“你要为大周皇帝生孩?!”
赵氏看着亭外面绽放着新叶的大树沉声而道:“若是大周皇帝让我怀上了孩,那便是真的信我,主让我进宫,也不是仅仅只想要我偷取大周的东面军事布防图,而是希望我能够如同这大树一般扎根在大周皇宫,而让我稳固地位的最好方法自然便是生下一个皇女!当年先帝凤后将唯一的嫡出皇嫁给大周,虽说是受大周先帝胁迫,但是不也希望如此?来日我南诏和大周开战,南诏不可能再送一皇进大周后宫,而大周皇帝也不会接受,便是接受了,将来所生的孩也不过是如安王一般罢了,如今我顶着的是全宸皇贵君的身份,若是我给大周皇帝生下了一个皇女,那将来,或许整个大周都可以唾手可得!”
那宫侍阴鸷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却也没有尖锐反驳,“你需要多长时间?!主可等不了很久!”
“你放心。”赵氏笑了起来,却笑得冰冷无比,“以如今大周皇帝对我的宠爱程度,不需要很久。”
“若是你一直怀不上了?”那宫侍追问道。
赵氏眯起了眼睛,“不管如何,入秋之前,我一定会将东西拿到手!”
“好!”那宫侍道。
赵氏看着他,“未免暴露,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搀和进后宫任何的事情,等东西到手了,我会想法通知你。”
“东西到手之后我会负责送出皇宫。”那宫侍说完,便转身走入了细雨当中。
赵氏缓缓坐了下来,神色已经恢复到了之前那般祥和平静,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过了半晌,前去换轿辇的宫侍抬着新的轿辇回来了,赵氏上了新的轿辇往交泰殿而去。
到了交泰殿,他便被迎进了御书房,还未行礼,司慕涵便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朕不是说了不用这般多礼吗?方才朕听闻你的轿辇出事了,可伤着?”
赵氏眸光扫了一眼自己被握在了她伤心的手,眸底闪过了一抹颤抖,然后微笑道:“臣侍没事,也没有伤着,不过臣侍给陛下做的点心却已经冷了。”
“不过是点心罢了,你没事便好。”司慕涵双眸柔和地道,随后又蹙眉道,“手怎么这般冷?可是吓着了?”
“臣侍没事。”赵氏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微笑道:“陛下还是快些处理政事吧,臣侍给陛下研磨。”
司慕涵抿唇一笑,“好。”
赵氏柔情万分地瞪了司慕涵一眼,然后便走到了御着旁边,而便在墨砚的旁边,便搁着几卷图纸,上面写着军事布防图,精光在眸底快速闪过。
“怎么了?”司慕涵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赵氏没有失态,抬起视线脸露心疼,“看着陛下每日都要处理这般多的政事,臣侍心疼。”
司慕涵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不言语。
赵氏心头一凛。
“有你陪着,便是政事再多朕也不觉得累。”司慕涵温和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张扬但是却暖心的情意。
赵氏心头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脑海中随即回想起了方才那宫侍所说的那句话。
主只是担心你沉溺在大周皇帝的款款柔情以及这大周后宫的富贵当中!
沉溺在大周皇帝的款款柔情当中……
沉溺在柔情当中……
不可能!
赵氏浑身一颤,脸色也是大变。
司慕涵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不舒服?”
赵氏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藏在衣袖下得手死死地用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试图让自己的心沉淀下来,“臣侍没事……”他很恨你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臣侍只是想起了那些冷了的点心,许是习惯了每日都看着陛下吃臣侍做的点心,如今看不到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这样吧,臣侍先回去重新做一些,待会儿再来陪陛下?”
司慕涵像是松了一口气得到样,失笑道:“朕还以为什么事情了,吓了朕一跳,既然你这般不安心,便去吧,不过早去早回。”
“那臣侍便去了!”赵氏说了这句,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像是真的很着急。
司慕涵的温柔以及笑容在赵氏离开之后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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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情人节哩,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情人的今年找一个,o(n_n)o~哦,对了,小孩除外,早恋什么的还是不提倡的好,(*^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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