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刺史把江亭云送出门外,拱手道:“先生既然要走,那我也不便挽留,只好日后再登门拜谢了。”
“好说。”
江亭云同样朝他拱了拱手,又说道:“张公留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张刺史也不强求,便点了点头,看着他勉励来张文若几句,然后才慢慢远去。
等到他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张刺史才喃喃地说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张文若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
张刺史微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一开始见到江亭云的剑法的时候,他是起过要招江亭云为婿的想法的。
此等剑法,若是上阵杀敌,何愁军功难得?
只可惜,此等人物,对他的女儿,竟然真的只是师徒之情,这可真是让他太失望了。
而且,在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闲聊中,他也慢慢地看出来,这位江先生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上阵杀敌的想法,反而只想当一个潇洒人间剑中仙。
因此,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发散的想法收了回来,看向了他的女儿,严肃道:“此次绑架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
张文若低声说了一句。
张刺史想了想,又说道:“此次回京,你就要与人定亲了,你可有不舍?”
“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
张刺史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那就好。”
他之所以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其中确实有江亭云的缘故。
江亭云对他女儿只是师徒之情,可他女儿似乎不是那么想的呢。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女儿的心逐渐偏离了,因此,必须要加以阻止。
但其实,是他想岔了,张文若确实慢慢地起了别的心思,只不过,那并不是男女之情……
此刻,张文若便抬起头来看着他,静静地想到,父亲大人,你问我可有不舍,我要是回答有,又会怎么样呢?
那也只会被你呵斥一番罢了。
父亲大人是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对她颇为宽容,也给她选择的权利,不过,那也只是“选择的权利”罢了,最终,要做决定的时候,她的选择能起到多少作用,是很难说的。
而在一些特别重大的事情,比如说,女儿的亲事上,他更是不会有丝毫让步。
对于这一点,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因此,一直在努力地当一个乖乖女——当反抗无用的时候,那么,适应便是一种智慧。
“你先回去吧。”
张刺史说道。
“是。”
张文若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张刺史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怎么了?父亲大人。”
张文若回过头来看着他。
“嗯……”
张刺史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张文若眨了眨眼睛:“说来惭愧,我在剑法上让师傅很失望,我甚至……还没有入门。”
“这样啊……”
张刺史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其中既有失望,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意思。
至于他为什么会失望,很容易理解,至于“果然如此”嘛……他想的是,一个女儿家,本来就无法在剑法上有所成就的,因此,会有这种结果也是很正常的。
“没什么。”
张刺史摇了摇头,笑道:“那你回去吧。”
“嗯。”
张文若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
很快,新年便来了。
唐朝的新年,已经有了放炮竹的传统,而且,唐朝的“炮竹”是真正意义上的炮竹,即把火药塞进竹节里,燃烧之后发出“啪”的声音。
而且,唐代也已经有了“驱摊”的仪式。
驱摊大队由一男一女两人领头,头戴着“摊翁”、“摊母”的面具,边走边唱。
而他们身后,则跟着百十个戴小孩面具的童子,是为“护僮侲子”。
周围又有许多头戴妖鬼面具的,当做反派角色。
再有许多人吹笛击鼓,是为乐队。
时不时的,他们又扔点炮竹出来,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驱摊大队”便这样便走边唱,引得街道两旁的市民欢呼连连,脸上是难得的喜气。
这天早上,江亭云去李白家的路上,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
“……那张家小子灵机动,使计……”
江亭云仔细地听着他们唱的内容,只依稀地分辨出,讲的是人类如何用智慧战胜妖鬼的故事——他们的语调,实在是太奇怪了。
江亭云赶到李白家的小院子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江兄,你总算来了。”
“江兄,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江亭云当然笑着一一回应。
“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凑过去,问道。
“写对联呢,你要不要也写一张。”
小乙回过头来,把毛笔递给他笑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把毛笔接了过来,笑道:“好啊。”
“请。”
小乙给他让开了位置。
他站在桌子前想了想,写道:“去年之事随风去,来年之忧杯酒中。”
今天毕竟是新年嘛,因此,还是喜庆一点的好。
小乙怔怔地说道:“江兄,今天是新年,你怎么能写这种对联呢?”
“这种对联怎么了?”
“嗯……不够喜庆。”
小乙摸着下巴说道。
“这还不够喜庆?”
江亭云闻言一怔。
“你让开,看我来!”
小乙笑道。
接着,他便接过江亭云的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去年足多事,今年始无忧。”
他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样,喜庆吧?”
江亭云也笑了:“确实喜庆。”
之后,他们又一起喝了屠苏酒。
今天,距离李白病愈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因此,李白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一喝就停不下来。
好在,今天是除夕,本来就是要吃喝玩乐的,因此,也没有人在意那些。
一群人在李白的院子里,从白天喝到晚上,从清醒喝到醉,又从醉喝到清醒,到最后,哪怕是以江亭云的体质,也有了些困意,也便枕着酒坛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看到众人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
“一、二、三!好!”
众人喊着。
他有些好奇,便坐起来,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陈兄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在竖幡子呢,你起来晚了!”
幡子?
江亭云微微一怔,果然看到他们围着一根竹竿,竹竿被竖在院子里。
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见,竹竿很长很长,一下子望不到头。
等他终于看到竹竿的尽头了,便看到,竹竿的尽头绑着一块五颜六色的长条形布匹,在寒风中飘动着。
江亭云看着那块布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等他回过神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老家没有这种习俗,因此稍微有些惊讶。”
“这样啊……我听说你不是扬州人,因此不知道这个习俗也是正常的吧?”
“……对了,这个习俗有什么意义呢?比如说,寄托着对来年的美好愿望什么的?”
“啊哈?”
那人笑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竖着好玩。”
“这样啊……也是。”
江亭云也笑了。
……
等他回到自己的家门口时,发现张刺史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微微一怔,随后连忙上前说道:“张公,抱歉,我先前不在家……”
“不碍事,我也是刚来。”
张刺史摇了摇头,笑道。
随后,他便姿势佣人们把马车上的箱子一个一个地抬了下来。
“这些是……”
“一些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
张刺史立马说道:“与先生对我的帮助相比,这些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对这话,江亭云也只好默认。
他总不能说,你女儿的性命其实不值这么多钱吧?
因此,他便用钥匙开了门,让他们把箱子搬了进去。
张刺史跟了进去,指挥他们把箱子放好,这才在江亭云的邀请下在桌子旁坐下。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水,因此,失礼了。”
江亭云一边给他泡着茶,一边说道。
“不碍事。”
张刺史笑道:“我对茶水这种东西,没有太高的要求……说实话,我也品不出那些所谓的名茶与普通的茶水有什么区别。”
“是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不确实这是真话,还是说只是客套。
两人一起喝了一杯茶,张刺史这才突然说道:“先生,我听小女说,你要离开扬州城了?”
江亭云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心中想的是,来了吗?
张刺史来拜访的本意。
张刺史又问道:“那不知,你可想好,要去何处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于是,张刺史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圣人诏令’民间有文武之高才者,可到朝廷自荐’,以先生的剑法,若是到京城去,必能名动京都!反之,若先生执意不去,宁愿隐姓埋名于匹夫走卒之间,不若明珠之蒙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