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素伊懒得看,“哭哭啼啼的,我就不喜欢你们这种女人,一遇到事情只知道哭,总以为滴两滴泪就万事可以解决了,以眼泪作为武器,”她想起今天宋辞凉骂自己的,非常爽快地马上骂了回去,“无耻!”
无耻?
薄羽歧:“……”
海棠:“对,就是无耻!还卑鄙!”
在外屋赶过来伺候的侍女们正巧见到了这一场闹剧,听到薄素伊的话有的忍不住笑起来,但很快又立马忍住。而杜漪觉得若不是时机不合适,她都想要笑了,这个沉默的大小姐一旦爆发,还挺有意思。
“快点。”薄素伊不耐烦地催促夏自青,“你想要怎么死,死完了我好让人给你办后事。”
就算平日里多看不惯作威作福的五姨娘,但也不能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让人自杀,劝夏自青别冲动的你一言我一语,劝薄素伊别当真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主厅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夏自青仿佛被劝说住了,她红着眼拉住羽歧:“羽歧啊,是娘亲错了,娘亲不应该就这样扔下你和你弟弟,娘亲冲动了,我……我不想死了!我还要看着我的羽歧嫁一个如意郎君呢,娘舍不得……呜呜呜……”
薄素伊冷漠地看着夏自青以儿女作为借口,知道自己这一顿猛如虎地操作把人给吓住了,她双手抱臂瞧着面前母慈子孝的画面,嗤笑地问:“不死了?一时冲动?放心不下?”
夏自青戒备地看着她,薄素伊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五姨娘真的是有骨气呢。”
见双方的态度软化下来,杜漪适时站了出来,三言两语将薄羽歧和夏自青安抚好,温声细语,在闹剧之后显得大姨娘尤为地识大体。
薄素伊早就料到吼得急凶凶的人没那么勇气真的自杀,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既然是这样,就都散了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有人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走了两步,薄素伊一下子停了下来,一直密切注意她举动的人瞬间屏住呼吸。
薄素伊平静地问:“今天家宴,薄嘉莱去哪了?”
薄嘉莱,五姨娘夏自青的儿子。
夏自青和薄羽歧两个人对视一眼,换作以往,夏自青自然是不会怕的,直接说明情况也没什么,毕竟薄素伊从来都不管薄府的事情,而且她大大咧咧,从来不会管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只是今天,不知道薄素伊哪一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变得斤斤计较起来,周身气势极其迫人,和往日不同,以至于刚刚吃亏的夏自青不敢上前说什么。
杜漪却沉稳上前解释:“嘉莱生病了,之前五姨娘跟我说过,是我的错,今天忙着忙着就忘记给你说了。”
夏自青急忙点头。
薄素伊眯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杜漪,目光瞥过送了一口气的另外一对母女,语气平淡:“是吗?那等他病好了我再好好答谢他一番,前些日子嘉莱为了向别人炫耀薄府的兄弟姐妹团结,让我落到了后院的莲花池里,高烧几天,不过最终平安度过,我这个做长姐的,是该谢谢他的不杀之恩了。”
句句话仿佛钩子,带着血,一旦应下,各种罪名能直接把人压死。夏自青听得浑身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侍女们赶紧接住她。
“五姨娘……五姨娘……”
“娘?娘您怎么了?”
薄素伊懒得看后面的闹剧,前几天一直在寻找宋辞凉的下落,没有管落水这小破事,要不是海棠整日整日唠叨着说薄嘉莱用心之险恶,她都快要忘记了,不过,既然是算账的话,那就好好算一算。
前世的薄素伊经过这件事情,的确是把薄嘉莱教训了一顿,但之后整颗心都扑在了楚辛乾身上,没工夫再管五姨娘他们,对于他们的小动作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前世薄素伊以叛国贼之名死去,为了不牵涉到薄府,她的父亲干脆利落地和她薄素伊断绝父女关系,上交兵权,楚辛乾本来就是忌惮薄家的兵权,薄浣三朝元老,他不敢做得太过,默认了这样的处置方式。
而薄素伊就这样被薄家除名,而这个方法,恰恰是聪明的五姨娘夏自青出的好主意!
她死后灵魂眼睁睁地看着薄浣执笔亲自将她从族谱中划掉,墨黑的字迹氤氲成重重黑影,笼罩了她成为孤魂野鬼后之后整整三年的时光。绛云轩的牌匾落在地上,泥土尘埃覆盖于上,万人践踏,一把火,绛云轩付之一炬,浓烟滚滚,火舌嚣张地抹去她曾经存在于薄府的痕迹,愁云惨淡。
薄素伊踩在回廊上的脚步坚定有力,每走一步,前世种种皆从眼前划过。
明黄的圣旨,铜色的兵符,黑色的墨汁,明亮的火光,带血的兵刃……
恨意与不甘交杂在一起,如同酸涩的茶水,饮不尽,咽不下,塞外的血腥和刺骨寒风汇集于脚下,她重生回来,一身孤煞,满目苍凉,带着痛,带着悔,要为那三万人讨回公道,护她薄家军。而她薄素伊此后,孑然一身,没有爱情,没有亲情,唯愿无病无痛,平安喜乐。
薄素伊脚步停下来,盯着黑幕中的一轮皎月,她伸出手抓不住月色,远处飘来侍女的嬉笑声令她倍感孤寂,她忽然很想看看宋辞凉,哪怕明白他什么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他如今对自己还有诸多戒心,可只要看看那个人,心脏的寒凉仿佛都能够驱散。
前世他为自己铁蹄踏破皇权威严的画面,成为了她独木桥上的风景,是她茕茕孑立时的柔软,刀剑霜击,她知道有一个人,曾经从他和自己并肩作战。
三月的夜风依旧寒凉,一脚踩碎侧前方的灯影,风起,衣飘,薄素伊单薄的身子在月色下格外瘦削,海棠怔怔地看着自家大小姐冷漠英气的侧脸,巨大的恐慌和难受袭上心头。
……
劲风过,珠帘动,青草伏,枯枝断。
宋辞凉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贴着掌心,银光一闪,刀片上映出一截残影,窗户猛地被打开,寒凉的光迅猛地划下。
墨黑的青丝顺风而下。
薄刃贴着细嫩的肌肤,只差一点点,那刀片就割破了对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