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周淮家长会散了之后才发现宁盼不在,通过老师联系保安找到警务室,着急了一会儿,心头不免憋了些火气。
徐美娇看见周淮简直像落水的人看见浮木,一下子扑过去跪下抱住周淮的小腿,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周淮一脚踹开她,再看向宁盼。
宁盼摇摇头,以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在这里让保安们看笑话太不像样,周淮叫徐美娇起来,换个地方。走到校门口时,宁盼眼尖,看到宁中诚和宁真讷讷地站着,估计在等徐美娇。
宁盼低下头,径直往前走,坐进副驾驶座。
徐美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父子俩赶紧上车。
宁中诚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是没说。宁真一直低着头,看了后视镜两眼,小胖子瘦了黑了许多,也长高了些,他的手一直紧张地捏着衣摆。
周淮让老王下来,自己亲自开车。将他们带到了一个会所的包厢,这是他平日里谈事的固定地点。
包厢里暗红的装修很是大气,周淮一进去,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他身体微微后仰,是主宰者的姿势,那股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宁盼静静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周淮道:“说吧。”
其余三个人站着,徐美娇啰啰嗦嗦地说完了大致事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我们也是亲戚一场,现在盼盼家里有难,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二少啊,求求你发发善心吧!”扑通一声跪下,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跪震撼力不够吧,她使劲儿一扯旁边的宁真,一起跪了。
周淮考虑了两秒,道:“借不借钱,由宁盼来决定。”他不在乎十几万元钱,但想看看宁盼的反应。
宁盼冷着脸,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借。”
宁真和宁中诚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宁中诚不知道有多悔恨,他亏欠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她这两年在周家过得好不好,现在竟然又要开口,问她十五岁的小女儿要钱!可他没办法,宁真虽然不争气,但也是他儿子啊!
只有徐美娇气势不减,声音尖锐,“宁盼,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弟弟去送死?你心肠怎么那么狠毒!”她瞪大眼睛,眼泪流出来,她的大浓妆花得乱七八糟。
“首先,我没有弟弟。”宁盼说,“其次,我找不到借你们钱的理由。最后,我没钱。”宁真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以德报怨,那是圣人才做。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这样冷淡的态度,倒是周淮意料之中的。
这两年宁盼和蒋家琪斗,他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周家上上下下都在传,二小姐是多么嚣张跋扈,刚回家的宁小姐是多么可怜,但宁盼除了最后一次,一直以来没吃什么大亏,这说明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对那些居心不良的人,你要拿出更强硬的手段来。
“盼盼,爸爸求你了。”一声不吭的宁中诚,突然也跪下,三个人跪成一排好苦情。
宁盼刷得站起,“你竟然……”看着宁中诚如此,宁盼不知说什么好。那个曾经坚持娶了陈月华,誓死不向周家低头,清高傲气的书生,不复存在;那个曾经用大手将自己抱在怀里哄的好爸爸,不复存在。
他可以为了徐美娇和宁真,给女儿下跪!
宁盼红了眼圈,道:“你们先起来。”这样看着,多心烦。
宁盼望向周淮,希望他拿主意,这样自己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由我看,毕竟是一家子,盼盼,十万元也不是什么大数目,给他们吧。”周淮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助理,“林勤,带这位先生出去拿钱。”
宁中诚跟着林勤出去之后,徐美娇和宁真千恩万谢,周淮笑了笑,“我想着,既然家里困难嘛,钱就不用还了。”
徐美娇一听,欣喜若狂,嘴上推辞两句,“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二少,您真是大好人……”
“听我说完,钱是不用还了。但,是宁真这双手闯出来的祸,”周淮说着,脸上有狠厉的表情一闪而过,“那就由这双手来还,留下宁真一个小拇指吧。”
这一句话被周淮用风轻云淡的语调说出来,就像在商量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
其余几个人都愣在当场,包括宁盼。
林勤和宁中诚这时回来,宁中诚拿着一个黑袋子,里面是十万元现金。
“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放下钱滚蛋,要么一根小拇指换十万元。”周淮道,“这笔买卖,你们不赔吧?哦,算我今天善心大发,宁真的医疗费我可以另出。”
“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徐美娇怒吼道。
“算了算了,我们走。”宁中诚把钱往地上一放,拉起徐美娇,准备走出门。
徐美娇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这剁掉一根小拇指,落下的可是残疾!钱没有,可以想想其它方法,但人残了,就永远补不回来了。
“哼,贱人!”徐美娇一抹眼泪,然后朝着宁盼啐了一口。
宁盼看着他们出门,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爸,妈,别走……一根小拇指,就小拇指吧……”宁真声音颤抖地厉害,他走回周淮面前,道:“动手吧。”
徐美娇嘶吼出声,“儿子,你这是疯了吗!”
“但我要是没钱拿回去,他们要……杀了我!”宁真吼回去,目眦欲裂,神色可怖。
周淮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使了个眼色林勤就知道怎么办,林勤将人带出去了。
“舅舅,我……”宁盼刚开口,就被周淮打断,“盼盼,我刚才给过你机会了,你浪费了机会,现在,你没有发言权。”
他想让宁盼知道,在有机会的时候,千万不要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否则下一刻风云变幻,主导权极有可能就不在你手中。但他忽略了,这样的一课,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言,未免太过残酷。
“而且你必须让宁真长点教训,不然他以后还会去赌。”周淮道。
走廊尽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声,接着是一片死寂。
听到哀嚎,徐美娇几乎要晕过去了,宁中诚摇摇晃晃地扶着她,走出门外。
他最后回头看一眼宁盼。
宁盼觉得他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太多东西,她看不懂。但她知道,宁中诚以后只是宁真一个人的爸爸了。
出了会馆,宁盼精神有些恍惚,周淮连问了两遍中午想吃什么,她都没有反应。走台阶的时候也不太小心,踩空一个,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周淮扶住她,然后拉住宁盼的手。
台州是个南方城市,湿冷是冬天的特色。十一月的寒风刺骨,宁盼本身就气血严重不足,这时候手已经冷得像块冰。
周淮温暖而干燥的大手,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
这样的温度,慢慢让宁盼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