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盼学的是美术专业,属于艺术大类,每周课很少,学业上基本上没压力。她闲着就去泡泡图书馆,多看大师级的作品,对提高自己审美能力有很大帮助。
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出来,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宁盼,是你吗?”
宁盼迷茫地转头,老半天认不出眼前的男子是谁。大约一米八的个子,穿着正式的西装,普通的男式发型,戴着黑框眼睛,五官清秀,正笑着看她,略带些憨厚。宁盼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确实想不起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她尴尬地笑笑,问:“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苏远志啊,盼盼你不认识我了?”苏远志道。
这下宁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映像里的苏远志,是一头黄毛、叛逆不羁的样子,跟眼前的男子,完全无法划上等号。不知怎地,耳边响起当年他宣言似的那句话,“但是宁盼,我喜欢你,等我十年,我发达了肯定要来娶你。”她当时断然无情地拒绝与离开,以为他们的人生再无交集。
“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没怎么变。”苏远志继续寒暄,“去喝杯咖啡?”
宁盼点头同意。
一下午的时光在老朋友叙旧中消磨。宁盼得知,他现在开了一家中介公司,涉及范围很广,包括房屋、人才、婚姻等等,由于人际关系吃得开,目前经营得不错。这与当年宁盼想象着,苏远志会混成黑社会老大之类的,相去甚远。这回他来x大,是想找艺术生买一批作品,卖给一家还在装潢中的酒店作装饰品。
听到宁盼学的是美术专业之后,苏远志道:“不知道你手头也没有画作,我可以帮你卖出去……你要不愿意也就算了,你应该不缺钱。这几年在周家过得还好吧?”
他成熟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了一股商人的市侩气。对这样的苏远志,宁盼感到有些陌生,但不反感,“过得还好,不过能画画赚点钱我很乐意。”
“下次再约个时间,你带作品出来现给我看看。”苏远志说道。他心中是无比喜悦的,偶然重遇宁盼,说明冥冥之中,他们是有缘分的。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女孩,他脑海里那个不可触及的梦,他为之奋斗了那么多年的理想……两人之间,又轻而易举地建立了新的联系。
在经过几次合作之后,宁盼对苏远志渐渐放心了。他给出的价格很高,而且客户也稳定,宁盼一周画一张,就能赚到一笔不菲的外快。
“盼盼,你上次给我的作品,恒久房产的老板看到了,说很中意,有长期合作的想法,约你晚上出来吃个饭,你有没有时间?”苏远志打电话给宁盼。他也是存了私心的,如果饭局过后,他能送宁盼回学校,这相当于又多了半小时独处的时间嘛。
宁盼爽快地答应下来。宁盼化了一个彩妆,淡紫色的眼影薄薄地一层,覆住她的眼皮子,一抬眼一闭眼,都有说不出的娇媚。粉红色的唇,闪着少女才拥有的色泽。再将平时扎成马尾的长发放下来,白衬衫牛仔裤换下,穿上一条连衣裙,瞬间靓丽了许多。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苏远志心里小算盘打得叮咚响,却临时有急事不能陪着宁盼去赴饭局。他着急地打电话给宁盼,“盼盼,不知道你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要不我跟那边商量一下,推迟一下?”
“没事,你忙你的吧,我可以的。”宁盼觉得这不是个大问题,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当初她在“深夜”,不管多么难缠的客人都搞得定,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这次应该也能行。
宁盼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在“深夜”中,虽然有人故意刁难她,却是受了秦晟铭指示的,哪敢真正使出手段?
当她看到所谓的“恒久房产总裁”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笑得肉一颤一颤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心。
“我说小姑娘啊,你那画呢,确实画得不错。不过比你画得好的,也大有人在。但如果你跟了我,那就不一样了,什么事情都好说……”黄总一脸色眯眯的笑。
包厢里坐着的其他几个人,明显是过来凑凑数的,这时候都低头吃菜,闷声不吭。宁盼知道此时不能甩脸子走人,不然这个黄总恼羞成怒了,自己更难脱身。
“您说的是。”宁盼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我呀,也就想赚点钱买几件新衣服嘛。黄总,以后盼盼要多靠您支持了呢,盼盼敬你一杯。”说着,将手中的就被端起,眼波流转,轻轻抿了一口。
这黄总好色又好酒,在宁盼说话之前,已经几杯酒下肚了。而这人酒量又差,已是满脸通红。美人再灌,他也抵挡不住,咕咚咕咚又是一杯。
幸亏遇到一个没头脑的蠢货。宁盼暗自庆幸,再灌他几杯,自己应该就能脱身了。
“好,好,这么水灵的小丫头,又懂事,难见了!”黄总对她赞不绝口,酒劲一上来,色心大起,咸猪手伸过去,一搂宁盼的腰,然后再顺着大腿摸。宁盼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有的是时间,您别那么心急嘛。”她正准备借上厕所的由头避开一下,就在这时——
包厢的门被大力踹开!
四溅的木屑显示出门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和滔天的怒火!
“宁盼,我他妈的再管你一次就跟你姓!”周淮丝毫不怜香惜玉,大力握着宁盼的手臂,将她拉出门外后一甩。她敌不过周淮的大力,身子撞到墙上,好不容易站稳,垂着头道:“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般人道歉,总会有点内疚的表情。
而宁盼说的这句话,确是彻彻底底的敷衍。她也恼火,明明快要脱身了,还能不得罪黄总。周淮这样一闯,她陪笑陪得脸都酸了的成果全部泡汤!
周淮步步逼近,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时,她还来不及改变表情。周淮冷笑道:“你装!怎么不继续装?跟这种男人,你他妈也不觉得恶心!”
宁盼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却也不敢发声,再去招惹气头上的周淮。
两人对峙了许久。
周淮放开她,到走廊尽头,有一个洗手池,他将水放满,然后沉声命令宁盼,“过来。”
宁盼知道,这时候再忤逆舅舅,就是在找死。她乖乖过去,却没想到——
周淮直接将她的脑袋按在水里!
他是疯了么!
幼时为了救宁真落水,这些记忆霎时涌进宁盼的脑海里,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宁盼再也顾不上其他,奋力挣扎起来。腿向后踢,尖尖的鞋跟踹到他小腿上。
……
……
渐渐地,宁盼放弃了挣扎……
水呛进她的鼻腔,口腔,灌进她的耳朵,就这样死去也好……
可怜的人,连死亡都那么狼狈。
在宁盼丧失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按在她头上的力道突然小了,转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水里拉起来。
“咳,咳……”宁盼被呛得厉害,发出一阵猛烈地咳嗽声,吐出两口水来。然后红着眼睛,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一样,扑上去,对周淮拳打脚踢。
“看来还是学不乖。”周淮脸色铁青,制住她双手双脚。接着从包里拿出一块包毛巾,冷冷地对她说:“把你脸上花花绿绿的给我擦干净了。”
但看着眼前无比狼狈地宁盼,他的气消了一些,轻声呢喃了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呢。”
宁盼正在擦脸上的妆,并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
白毛巾被染成一片。
周淮看她脸上恢复了平时的素净,心里的波涛才平静下来,拉住她的手,说:“走吧,跟我回去。”
宁盼被他牵着,心里涌上又酸又辣的滋味。
车子一路驶回台州的公寓,周淮伸手开了灯。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来,宁盼刚才哭得眼睛疼,红肿了一片,这时候被白光照得有些不舒服。
“盼盼,我们好好谈谈。”周淮坐在沙发上,示意宁盼坐在他对面,“盼盼,那种地方,不是一个好女孩儿该去的。”
宁盼突然感到很累,被“好女孩儿”四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淮撕碎了她的伪装,却仍要幻想她能做个好女孩儿。
但宁盼舍不得放下戴了那么久的面具,不想揭开瞒了那么久的谎言。她抽了抽鼻子,就像被老师批评的学生一样,她说:“舅舅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好,那你回去休息吧。”周淮说着,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很疲倦的样子。
次日宁盼想回学校,却被周淮拦住,他说:“今天是老爷子忌日,全家都要回去。”
周老爷子,也就是宁盼的外公,过世已六年。前几年的这一天,周淮和宁盼都没回去。这次是周磊坚持,一定要全家到齐,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如此,宁盼只能跟着周淮一起回周家。
到达之后,和周子俊聊了一会儿,他透露出一些消息,“我也不知道爸爸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听说过两天可能会商量小叔的婚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