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赐予皇四子的府邸在东内城，乘着马车也需要小半个时辰。
两刻钟后，胤禩带着阎进和两个侍卫，打马到了胤禛的府门前，阎进先去叫门。
虽然没有拜帖，但是府上的管家并不敢怠慢，忙迎他们进了府内的主殿，但行至半道，忽来了个乌眉亮眼的小太监，向阿哥请了安，又对管家说了几句，遂胤禩一行人往东拐了个弯，途经府内的大花园子，来到了花园深处的一座精美的院子内。
胤禩挑挑眉，有些惊喜诧异。
真没想到胤禛那么一个人，他的花园整理倒是不错，而这座东书房院内更是别具一格，比花园的精美更甚，有些苏园和徽园的影子，婉约、瑰丽又大气。
“你刚刚说这院子的名字就叫做‘东书房’？”胤禩想起刚刚瞥过的那块空空如也的牌匾。
“回八阿哥的话，主子说暂时就叫这个，朴素。”带路的外管家答话。
胤禩点点头，心里不禁哂笑。他估摸是胤禛一时没想到好名字罢了，否则他那么追求完美的人，不会这么草率的挂着一个空牌匾。
“八弟。”当胤禩喝了第二杯茶的时候，胤禛进了院子。
“四哥。”胤禩站起，笑了笑。
胤禛坐下后，喝了一口茶，这才瞧见八弟的后面奴才提着东西。
“这是——”胤禛微蹙眉，对胤禩道：“你在宫内还没多少银钱，何必跟四哥客气。”
胤禩笑了笑，道：“不过给四哥、四嫂带点儿东西罢了，也不值当个什么，弟弟还要谢过四哥在皇阿玛面前替我说项呢。”
胤禛面露笑意，他心里很高兴，至少如今听这话音，胤禩并不在意远离太子。
要知道，皇阿玛亲征，宫中留守的必然是太子，老三也留着协助太子办差。
胤禩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胤禛开这口也相当不易，康熙本来嫌弃他的年龄小，其实并不想带着他，多亏了这四阿哥费了半天口水，又许诺会照顾好他，康熙这才松了口。
“大军中，你好好看着学着，跟在四哥身边，长些见识总是好的。等皇阿玛得胜归来，想来也有你一份功劳。”胤禛先是提醒道，跟着又带了些鼓励。
“多谢四哥提醒，胤禩省得。”
“那就好。”
胤禩和胤禛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又一起用了午膳，两人为了消食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胤禛见胤禩都赏看完了，提议去外墙的大花园看看。
胤禩无可无不可，跟着胤禛两人在外边的林荫小道走着。
东路这边的花园分两部分，近着前面大门的一半，大树成荫的地方不少，活水假山都有，但也不算太大，毕竟是按照贝勒府的规制所建，内里深处的一个月亮门内还有半个花园子。
胤禩走到那里就要转回来，胤禛却没在意，拉着他的手就要进去。
“四哥——”胤禩唤道，调侃说：“要是让我看到了四哥的美人儿，弟弟我可真不好意思了。”
胤禛眉毛一跳，他认真地看了眼胤禩，道：“你四哥倒是真想让你欣赏欣赏美人。”
胤禩岔开眼神，这话一语双关啊，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记提醒自己远离太子这个男色。
只是——不知这四阿哥是真心还是假意，真的把自己当成他弟弟般的关心么？见他和太子那般了，现在居然还敢拉着他。
胤褆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胤禛仿佛没感觉，他拉着胤禩走了一路指指点点，说了自己修这里时什么想法，那处假山又为何是那般模样，两人连几处小凉亭的题匾对联都讨论了一番……
“四哥，天色可不晚了。咱们还不见见四嫂？上回你成婚时，我年岁尚小，都不记得四嫂的模样了。”胤禩那时根本就没关心过四阿哥，更何况那个年岁小小一团孩子气的小四嫂。
不过想来这几年都大了，这位四嫂想必大变样了。
胤禛嗯了一声，又留着胤禩吃了晚膳，见了乌喇那拉氏。乌喇那拉氏是一位圆脸清秀的少女，和胤禩差不多一般岁数，几年的宫中生涯，她早就从一个青涩的丫头，变成了一举一动都标准、圆滑的四福晋了。
至少说话声慢言细语，却不失满洲儿女的爽快，面上是个十分规整、亲切的人。
胤禩对她的印象尚可，剩下胤禛的几个格格和侍妾，她们还没资格见他这个小叔子。
临行前，胤禩对着胤禛说：“四哥真是好福气啊，我看四嫂可比大嫂温和大气多了。”
他这可是心里话。别看大阿哥胤褆对着太子总是硬顶着，其实他去拜访时，就发现胤褆的福晋笑得倒是温和，实际上手段厉害着呢，管的堂堂的皇长子直贝勒在府内都得让她三分。谁让胤褆还得靠着福晋替他生个嫡出的皇长孙呢。
胤真听后不以为杵，只是略微失笑：“大福晋也是你这个做小叔子可以议论的？”
“这不是和四哥亲近么。”胤禩笑，眼神瞅着他不放。
胤禛心里一突，略微觉得别扭。
“若是知道四哥对你好，就该听四哥的话。胤禩，你——唉！”胤禛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按理在太子对他警示后，他不应再管胤禩和太子“交集”的事，可是——胤禛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禩跳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亦不能让太子沉溺在这种悖德的不伦声色之中……
“四哥，我都知道。”胤禩似笑非笑，整个人又变成了那种不羁的模样，他目光放肆起来，口气轻佻：“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和太子……好……”
低低的呢喃声传入胤禛的耳朵，等他反应过来，胤禩的嘴唇已经擦过他的颊边，惹得胤禛脸色绯红。
“胤禩——”他眉眼竖起，喝道。
“四哥，你这是怕了？”胤禩轻笑，“是怕弟弟勾引你吗？”
“八弟，你何必自贱！”胤禛怒其不争。
之前还好好的，他原本以为胤禩找上门来，是来抱怨他多事举荐他去噶尔丹，没想到胤禩是来感谢他的，他那时听了心里很是高兴，毕竟远征大军一走就是大半年，胤禩和太子时间长了，估摸太子有了其他美人早就不稀罕八弟了，胤禩回来后也该娶妻生子了，一切到时皆成定数。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胤禛双目直视胤禩的眼睛，他要看清楚，胤禩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是惹火烧身，不要前途和名声了！
若是，若是皇阿玛知道了——胤禛都不敢想象。
皇太子胤礽固然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胤禩的命估计都难保。皇宫里阿哥那么多，胤禩的亲生额娘能生出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再让皇阿玛知道他的心头肉太子毁在胤禩身上……
胤禛深吸一口气，问出心中的疑问：“八弟你倒给四哥说说，你这性子一时正经，一时……一时像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身为皇子阿哥，他见过的表里不一的人很多，可就是从没见过胤禩这样的人。
一时是一个浑身翩翩风度的皇子，整个人给人感觉是温润如玉的；现在呢，又一时这样，浑身放肆轻佻，性子诡谲邪气，做的事情全然违背……道德！
“四哥，你还是别操心了。反正，我和太子将有几个月不能见了，弟弟呢也挺高兴的，这也不是如你的意思了。”胤禩知道胤禛自发现他和太子那事之后，肯定想不明白许多，觉得心里委屈了。也是，他从前把他这个八弟想得太好太乖巧，可是他根本就不是胤禩，真正的胤禩对着胤禛也不可能乖巧……
他乖巧听话的弟弟可是未来的怡亲王十三阿哥呢，现今在他一同住在乾西五所呢。
“你果真高兴就成。”胤禛叹了口气，他也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徐徐图之。
“我是真的高兴甩开太子，和四哥在一起相处几月呢。四哥，咱们誓师那天见。”胤禩别有深意地笑道，然后姗姗而去。
留下的胤禛一时不解其意，等到晚上躺在福晋身边，他一激灵地坐起，吓了乌喇那拉氏一跳，忙问：“爷，怎么了？可是梦魇了？”说完让人递水拿毛巾来。
“无事，只是想到了一件事。”胤禛挥挥手躺下。
他心里却残留着梦中的惊恐与……某种不堪。
他居然做了一个不该做的梦。
胤禛睁着眼望着床顶，怎么也不能再安然入睡了。
白天，胤禩那一番话，他刚刚才想明白其中的深意。
“我是真的高兴甩开太子，和四哥在一起相处几月呢……”
话音一直回荡在胤禛的耳朵里，他越是回忆，胤禩的声音就越是清晰无比，甚至连那时他眼里的另外一种朦胧的意思，自己也忽然懂得了那是什么含义。
尤其，他刚刚在梦里的后半段，他居然亵渎了……亵渎了……
胤禛羞愤，若不是旁边是福晋，他恨不得立即起床沐浴。
第二日清晨，他早早的起床，让苏培盛把换下来的内裳，单独送去前院烧埋了。
等乌喇那拉氏起来时，胤禛已经开始吃起了早点。
“爷？”乌喇那拉氏微微惊慌，今日她起晚了？可旁边的侍女冲着她摇了摇头，她这才放下担心。
胤禛瞅了她一眼，道：“往后福晋多睡会儿也没什么，我上朝早得很，你就不用起早侍候了。有苏培盛呢。”
“嗯。”乌喇那拉氏点头，心里却不想那么做，并暗自下决心，以后早晨再早点醒来。
一看就知道她做不到那样。胤禛叹了口气，放下点心，喝了两口汤，也不再对此说些什么了。
过了会儿，胤禛临出府前，想到胤禩，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跟福晋提了一句：
“福晋，八弟那里你也给打点一副行李，我怕他身边的人不禁使唤，你多费点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