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起蜀山西南千万重,仙经最说天仓峰。天仓嶔岑倚空碧,远压峨嵋吞剑壁。锦屏云起易成霞,玉洞花明不知夕。星台二妙逐王师,阮瑀军书王粲诗。日落猿声连玉笛,晴来山翠傍旌旗。绿罗春月供门近,知君对酒遥相思。
该诗咏的正是那梁州仙山天仓翠峰北起,紫气东来的一派风光,能和龙虎山、齐云宗、太和宫三大门派并称世间四大修仙圣地的青城派正是坐落其上。
有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也无怪于天仓山下的一些城镇常年千万游客来来去去,大多也是前往天仓求道,只盼着能得那仙师指点一二便是莫大的缘分,至于收归门下,那份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造化,不是人人都以为那白日梦般的大馅饼都能砸到自己身上的。
三清阁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一座道观,但事实上,却是天仓山最近,也是最大一座城池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而且名为酒楼,和小规模的宫殿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阁里用来铺地的木板,是数百年份的虎皮纹的金丝楠木,观之灿若云锦,典雅华贵不可方物;错落的挂在墙壁或是陈列在檀木架上,均是价值连城的古人真迹或者瓷器古玩;逸散在阁中那一缕甘甜浓郁的熏香,是号称“一片万金求不得”的奇楠香,而三清阁的主人却毫不吝惜的任那珍贵无比的奇楠香在紫金盘龙炉内终日燃烧,淡然的好似是在烧着干柴。
当然,能坐在三清阁里的人,一般都是和阁主一般气定神闲,直视得这般华贵景象如平旷草野;会被这般景象晃花了眼的人,没资格坐在三清阁里。
三清阁二楼是一间十分宽阔的大间,名为送风堂,四周被一圈精雕细刻的琉璃长廊围绕,四面通透,供那些爱好视线开阔的客人能坐于长廊上,俯首望去,都江城远近风光尽收眼底;极目远眺,前方的天仓山仿佛笼罩在一片青雾迷蒙中,仙风道骨,钟灵毓秀自不必提。
一笼着件粉色罗衣,以纱蒙面的女子坐在送风堂正中央的玲珑花台上,手中抚着一道翡翠箜篌晶莹剔透的丝弦,如水流如玉碎之音便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虽然看不清此女的脸颊以下的面貌,但光是贴着花钿的光洁额头和浑如点漆的杏眼,也是一道魅惑天成的风光了。
她只是三清阁的一名琴女,擅弹箜篌,所以在这里,她的名字就叫箜篌。
根据阁主的吩咐,专门在此以琴声取悦这些来自神州各地的贵宾。
纤纤玉指不远抚过细腻的丝弦,一双美目匆匆的在此时的送风堂上扫过一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继而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姿态。
送风堂里此时不过七八人。
北侧长廊上,一个格外矮小的身影倚着长廊,似乎百无聊赖的望着东边方向,已经有半个时辰一动未动。
他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算不上少年,从形容看,最多也就八九岁的光景,笼着一身轻飘飘青白相间的衣衫,黑如生漆的头发用一根青色丝绦挽在脑后,极其清俊漂亮的脸庞长得雌雄莫辩。
虽然只是个年幼的小男孩,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出现在三清阁的二楼表示一点吃惊或者指指点点。
因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看起来八九十岁,行将就木的耄耋的老人独坐在桌前,独自饮了一口来自蜀山深壑里才有生长的名茶“玻璃翠”,那浅绿色的液体好似白瓷杯里匀散着融化了玉液琼浆。
老人脸上皱缩的脸皮和五官活像是一颗硕大的树瘤,连拿只杯子都哆哆嗦嗦的抖上半天,但那是以毒功暗器闻名神州的梁州唐门七少爷唐西龄,现年不过十六岁,但因以毒修练,血肉遭侵蚀,如今只能顶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的脸面。
靠右边些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苗族小女孩,也是一个人,她穿着一件蓝花蜡染的直筒裙,细细瘦瘦的腕上套着一串十几个似乎是兽骨刻成的镯子,头上沉重的银器串花勾连,秀丽的小脑袋轻轻一晃就是一片银叶相互碰撞的叮叮当当声,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但是她的方圆两丈之内不曾有一个人,苗女擅蛊名声在外,脸上清纯如泉水,说不定对你笑笑的功夫,已经施下蛊虫,直钻脑颅了。
出现在三清阁的人,本身就是注定让人吃惊的人,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特别,所以,不会有任何人会去质疑,什么样人“应该”出现在三清阁里,什么样的人“不应该”。
只是,“特别”的人多的地方,风平浪静也就不会持久。
“青城派未免也太小气了,十年才有一百名弟子的名额,”那个苗族的小女孩轻轻的掩嘴笑了笑,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在本来空旷安静二楼大堂那样醒耳,“我阿爹、阿娘都说梁州青城派厉害,教我前来找山上的仙人拜师,可是我看中原人真是麻烦,上个山还有这般多的条条框框,一点儿也不如我们苗家人爽朗。”
“苗家小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幼稚可笑,”唐西龄仿佛没有丝毫的长者风度,根本不给那可爱的小女孩留些面子。“青城派乃我中原四大修仙名门之一,从不缺天赋绝顶的年轻人络绎不绝的拜入,门派中人个个是人中龙凤。所以那收徒的标准无论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都毫不过分,方才能称得起青城派的名号。”
十六岁的老人的嗓音如同磨砂纸上磨锉刀,嘶哑破碎不堪,和刚才小女孩银铃般的嗓音比起来,更是让人皱眉。
小苗女回头甜甜一笑,一对银叶耳坠子晃来晃去,“这位阿哥很是会说话,把青城派是捧得跟神仙一样,却不晓得天仓山上的神仙愿不愿意被你这样胡吹,也不晓得他们更认手上功夫还是认嘴上功夫?”
虽然唐西龄看起来和一个八九十高龄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可是小苗女还是毫不犹豫的叫他“阿哥”,可见是一眼看出了那副被毒功副作用侵蚀的不成样子的身体的真实年龄。
苗女说话的功夫间,南侧一身如火红衣,发髻手腕上系着一串银铃的女子将手上的一只虎皮猫抱到胸前,虎皮猫瞪着一对黄晶色眸子,喉咙里一阵呜噜呜噜的低吼声,看上去简直像只小老虎。
女子边不远的一位全身素白的长衫公子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如同扇凉般开始扇风,奇怪的是那柄华贵无比的象牙为柄,云锦作面的华贵折扇上级竟然一字一画也无,空白一片。
吐息之间,大堂里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并不出剩下站着的人的意料,倒下的人面部清一色的深紫色,几条黑色的丝线从在脸颊上深深浅浅的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