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路居然都是风平浪静,在玄修的介绍看来,自己差不多能归入“运气实在好的有些出奇”的行列了。
这样想着,楚离涯脚下的步子加的更快了些,天仓山灵气浓郁,地脉属阴,草木繁盛,树荫蔽日,实在不好以身体感受和阳光来辨别时辰,更何况在千瘴竹林那处被乱了心神,楚离涯现在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逐渐,身边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了些,倒是花草变得更加繁茂,山下是一片万物萧索的衰败景象,这山上实在看不出这些招人喜爱的花花草草有点半点颓丧之态,一丛丛生机盎然。
若是这般一帆风顺到底,楚离涯倒真是觉得这天仓山其实只要运气足够,能闯的人绝不在少数。
直到这个醉鬼的出现。
醉鬼躺的石头在一大片花花草草之间显得突兀醒目无比,而且他还豪迈无比毫不掩饰的直打嗝,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说是醉鬼也不恰当,因为这个人应该是没醉,但是他的左后方摞了一堆小山似的酒坛,右后方是横七竖八滚了一地的酒坛子,而本体躺在中间一方宽宽阔阔的青石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举着酒坛,把那酒当水一样往嘴里倒落。
看起来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一脸的酒水胡乱滴落,身上灰不灰黑不黑的半旧道袍看不出来那种色调到底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因为太久没浆洗,这么多酒坛子,溢出一股劣质酒水的刺鼻辣味,远远刺激楚离涯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这种味道她还蛮熟悉,因为楚业成也喜欢打这种劣质廉价,辣的伤胃的酒。
这到底什么人?
楚离涯虽然忍不住瞄了他几眼,还是尽量靠边远离他,毕竟上山以来她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这个醉鬼出现的实在有些不正常。
醉鬼继续喝他的酒,楚离涯继续爬她的山,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是不可能的。
楚离涯还算淡定的一挥把手上的主刀一挥,爆出的一股红光将那飞来的一个圆滚滚直打旋的酒坛打了个粉碎,没想到还是个装满酒的,湿淋淋的浇了楚离涯一身。
“小娃娃,过来,你打碎了我酒。”
懒洋洋的声音仿佛是从楚离涯耳边响起来的,醉醺醺的,很浓的鼻音,又一副怡然自得的懒散相。
楚离涯听到这话简直想过去抄起一个酒坛直接往那张醉脸上掼下去,但是脚步却已经缓缓的蹭了过去,拱手道,“这位前辈,是您先拿那酒坛投掷小女所在的方位的,小女不过出手自卫,并非故意,若是前辈觉得折了损失,小女愿意补偿前辈的一坛子酒钱。”
“酒钱?”醉鬼嗤笑一声,“我这是百年琼浆玉液,饮了益寿延年,有缘分还可得道成仙,你赔得起?”
我呸!
你这是哪家剩下不要的酒糟勾兑的东西,说这话你也不嫌牙酸!
嘴上说出的话却成了,“……那前辈是要如何?”
“留下给我酿酒,等能酿出一坛和我这酒一样功效的佳酿,再放你走。”
“……前辈莫要说笑。”
“谁和你说笑!你打翻了我的酒,我要你赔一坛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小女愚钝,不通酿酒之法,况且要能酿到前辈那般奇妙功效,少说几十年,多则几百年,凡人春秋不过数十载,难道要小女一辈子在这陪前辈酿酒么?”
醉鬼哈哈大笑了几声,坐起来把手里的酒坛子猛的往地上一砸,又是酒水飞溅,有几滴甚至飞到了楚离涯身上,不过已经全身被浇了个半透的楚离涯也懒得在意了。
“你当我是傻子?从这条路上过去的,哪个不是瞅着那寻仙问道、长生不老来的?光青城派上几百岁的老妖怪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几百年又算什么?”
“……能修行到几百春秋的能人能有多少,大多还是要顺应天道,生老病死,更何况世事无常穷通不定,谁知道明日还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还是不是一样的太阳呢。”楚离涯沉声答道。
“啧,小女娃怎得这般颓丧,没半点少年活气。”醉鬼又捞起一个酒坛子拍开封泥,仰起头往嘴里倒酒,一口气灌下半坛才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哈出一口酒气,“既然你不肯留下酿酒,那就帮我来看看这两幅画,哪一副画的好,再说说理由,若是在理,我便放你走。”
楚离涯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能在这条路上乱发癫的人不多,更何况这个醉鬼的背后有一个祥云八卦的图案,和玄修当日就她和穆非城时穿的那件背后的一模一样,醉鬼的衣服太脏,本来就属于暗色的花纹不怎么能看得清,也是他方才转身去捞酒坛楚离涯才偶然看到。
楚离涯不禁想到玄修提到第三道考验时候的苦笑,然后也露出一个苦笑。
醉鬼把手按在了腰间的一个土黄色的葫芦上,两道银光闪过,手上就多了两道卷轴,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胸脯,“别老是前辈前辈的叫,老子听着别扭,叫我和浦好了。”
和……楚离涯默默的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这个醉鬼比玄修还高出一辈。
这两幅画在青石头上展开之后,楚离涯看的嘴角直抽,心想难怪当日玄修笑的那般无奈。
左边的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山水写意,笔法并非极其高明,比起名作大师很有些差距,但平淡之中尽显横岭侧峰的伟岸开阔,又沟壑内敛不露锋芒,当时执笔的人想来定是一位心胸开阔处事淡然的谦谦君子,右下角的落款只有两个字,溪泽。
右边的那一副……暂且称之为一幅画,大约是想画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好在有两个大灯笼眼、一口龇牙、两坨腮红让人勉强看得出是张脸,女人的脸,那张锥子型的脸下是盘根错节的四肢躯干,楚离涯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心想这会不会是在画一个树精,长着人脸树身……落款是十分耀武扬威又不伦不类的“和浦尊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