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峰是天仓山蓝羽广藿开的最好的地方,简直是常年不衰,风吹过蓝色的花和碧色的枝叶层层推叠如同一层细细绵延的很远的涟漪波纹。
今日元涧穿的是一身常服,没有掌门服饰那般繁茂沉重,整个人看起来也松快了不少,苍灰色的长发在充满花香的风里飞舞,如同嚣张跋扈的少年意气。
几百年前,还扎着细细辫子的沈蓝惠和半大的韩涧也曾经一同在这里走过,山坡对面的那头总是脸上带着些焦急的夏溪泽,说元惠和元涧,你们不要乱来了,师父要是知道你们要去打千年寒蟾的注意,我也没法子给你们开脱。
沈蓝惠笑的一脸鬼精灵,“那就拜托元泽师兄去找元澈师兄帮忙咯,让元澈师兄帮我找一条能偷偷去抓沉玥湖的千年寒蟾还不被师父发现的路线。”
“元澈师兄的心意天高难测,你们也就会挤兑我。”元泽苦笑着直摇头。
元涧不满的挥手,“真被发现都记在我头上就是了,反正我触犯的门规又远远不止这一条,老头子真生气了大不了把我扫地出门呗,反正这破地方我也不稀罕,元惠想见识寒蟾就带着她去抓一只怎么了,元泽师兄难道就这么胆小了?”
“唉……我说你们……”
最终结果是沈蓝惠为了抓那难得一见的寒蟾一个没留神栽进了沉玥湖里,元涧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却发现四肢百骸立刻被至阴至寒的湖水冻的完全划拉不开,最后两人是被仍不放心尾随而至的元泽打捞了起来,双双病倒一个月,病好之后一起去思过堂思过了三个月。
时光流转,指尖流沙,无数岁月的碎片缓缓从眼前飞走,只余下眼前这满山的蓝羽广藿,香气袭人。
“他知道蓝惠已经死了么?”
元涧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手指间揉成碎片的一株新折下来的蓝羽广藿随着风飘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飘忽不定的光球,中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年轻女子的面容浮现。
“主人,元惠主母是穆非城的母亲……那……”
“呵呵,你想说什么?我和蓝惠从未有过孩子。”
“那穆非城……”
“你需要知道这么多吗,戌?”元涧反问道。
“属下不敢。”
仔细想想确实也不大可能,穆非城并不是从小修行的人,而沈蓝惠则在百年前就已经出走青城派,如果穆非城是元涧的孩子,就算活着如今也是期颐之年了,不可能还只是个少年的形态。
“罢了,你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
时隔百年,要再现当年的道之盟吗?
元涧的眉头微微锁上,又缓缓的舒展开来。
百年之前,元澈和四大修仙门派的卜算大师算出了桫椤林结界打开的准确时间,拟定了唯有从妖界勾画法阵夺取风灵素才能缓解人间危机的方案,青城派、齐云宗、龙虎门和太和宫四家联盟,共同杀入妖界,最终在妖界结界关闭之前取得了能够缓解人间危机的风灵素。
期间到底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荒废了多少耕作生产,不一而足。百年之后,腥风血雨即将再度刮起。
很早以前元澈给过元涧警告,当年从妖界夺取的风灵素最多勉强维持人间的正常运转,但是近几年来,整个人间的明灵素都在以虽然缓慢却持续的状态不断减少,明风二灵素都是属于十大灵素中的“阳”灵素,而五行中本来就是三阴二阳不平衡的状态,这一百年一直是靠着引入的风灵素堪堪支撑,如果“明”再度递减,很快勉力支撑的平和又要被打破。
已经没多少时间,该来的还是要来。
“元泽,这一会我一定比你做得好,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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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涯此时正独自坐在经库里看书,前几日她与穆非城置气,连着几日也懒得去管,有袁深雨在,她还真不怕穆非城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幺蛾子。
说到底楚离涯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更不会安慰人,就算心中又千百般的想对一个人好为一个人考虑,说出来的话却不见得能讨人喜欢。更何况穆非城刚经丧母之痛,楚离涯想着自己若真的又说错了什么只怕更伤了人家的心。
心中一闷便去了经库看书,随手翻了本《神宝奇闻》看。
这本书其实能当做一本传奇志怪来看,因为书里大多讲的都是神魔仙界流传甚广,却几乎从未于凡人见过的宝物。比方说焚天神将所执的煌玄天,妖王囚牛的囚魂印等等,插图也是模棱两可云里雾里,具体可信度也不知道是多少。
但是还是有几页讲的是人间的绝顶法宝,比方说记载的距今四百年前,兖州一带曾经出现过“炎珠”的传说,那是一颗通体金红璀璨不可方物的豌豆大小的珠子,却有召唤天火之大能,寻常人一触即死,那炎珠曾以自身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皆因极强的红莲劫火焚过化作焦土。后来那曾轰动一时的炎珠却不知落入了谁的手中,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也不曾再出现过。
这则看起来比之前画的宝物差远了的传奇却莫名的有些触动楚离涯,让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奇异感。
“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珠子,竟这般富含火灵素,师父,您听说过这个吗?”
以意念之术和夏溪泽通话的技艺楚离涯经过这么久的学习也是熟练了,意志轻轻一动便将自己想说的话传递了过去。
“自然听说过,却不曾亲眼见到,听闻那炎珠极其凶狠霸道,不少想要将它据为己有的人都遭火焚而死。”
“力量这般霸道……也算是件罕见的宝物了。”
“呵呵……虽然这炎珠最终下落我无从得知,却听说过一件关于它的轶闻。”
“什么?”
“四百年前,修仙界出了个举世无双的女铸剑师温卿,她铸的剑每一把都是人间绝顶的神兵利器,锋锐无比,灵性非凡。无数武道修士登门造访,许诺重金奇珍,只求一把她本人铸造的神兵傍身。”
“女……铸剑师?”楚离涯愣了一下,想到那铜浆铁水、捶打炭火的铸剑炉边……居然也有女人热衷此道,还是其中翘楚?
对于铸剑一途,楚离涯还没穆非城懂得多,毕竟穆非城偶尔翻动的书本真都是关于机括关窍、铸剑锤炼一途的,听了只能云里雾里。
“温卿的铸剑术独步天下,爱剑如痴,于是更加精益求精,搜罗天下贵重珍稀材料,只盼着能铸一把不世出的绝顶利刃——她自己将那把集结了生命最后岁月所有心血的剑命名为璃劫。”
“……那她成功了吗?”
“……本来大约是可以成功,只是她太过追求完美,在听说过炎珠的传说之后,便想要将炎珠收服,作为最好的铸剑材料。”
楚离涯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那炎珠自带烈火,她居然打它的主意,不怕被反噬而死吗?”
“痴迷于一项自己的道的人都有点疯魔,”夏溪泽轻轻的笑了,“并不是她一人,而且她不但是一名铸剑师,也是一名仙道有成的修士,身负精深仙术修为,并不是除了铸剑什么也不会——事实上,她最后还真的收服了那颗炎珠。”
“……竟然真的成功了?可是既然炎珠都收服成功了,为什么最后剑……”
“听闻她于铸剑最后一刻失败,璃劫一剑全毁,温卿本人怀着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投入铸剑炉中,和未完成的璃劫一起化为灰烬。”
听到曾经独步天下的铸剑师温卿,几番辛苦,费尽心血,最后居然落了个这般结果,楚离涯心中也是感慨非常。
“……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可是那个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看着书上那颗金红色珠子的插画,楚离涯心底丝丝缠绕的怪异感又浓重了几分。
“这便无从得知了……离涯,说起来比起关心这个,你自己最近几日都是心情郁郁,早说过喜悲跳动对你抑制煞气不易,何苦与自己为难。”
楚离涯听到这话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把手里发黄的卷册往身边的书柜上一搁,“我有什么为难的,我只是替人难过,师父,我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我怕越说多越错,所以我……我知道他心中难过的要命,就像我爷爷去世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吸进去的气是冰冷冰冷的,呼出来的气好像能把整个身体的热量都抽干。那个时候不管谁来说,谁来劝,都没有用,只会让我更难过而已——呵呵,其实那个时候谁回来安慰我呢,和我相关的人都几乎死绝了。”
“丧母之痛并非常人可忍,穆小兄弟精神有些恍惚也实属正常。”夏溪泽淡淡的说道,“离涯你理解便好,时间总能抚平他心上的伤痛。”
“……我听非城提到过很多次他的娘亲,所以他对他的娘很是崇拜罢。如果非城长的是像他的娘,那他的娘也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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