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天灵怀梦草?”
穆非城擦了擦眼睛,确认了一下,但是觉得眼前这件东西……和想象中的差别好像有点儿大。
“……应该就是这个。”楚离涯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那株淡红色如同兰花的仙草,细细的红色光点围绕着花茎上下翻滚飘洒——和楚离涯梦里第二幕看到的那棵柔弱的红色小草一模一样,只是体态大了些,只是她没说出口。“书中记载天灵怀梦草一旦靠近,其灵力会让人昏迷,忆及前尘往事……没想到是真的。”
“说起来真是奇怪,我明明记得我们昏过去之前那个四不像的怪兽……”穆非城皱眉四周环视一圈,“怎么醒过来就没影儿了,灵陵,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灵陵并没有回应。
穆非城一开始以为灵陵是鬼体,附身于天池珠内并未受到影响,没想到居然是猜错了,呼唤了一阵竟然毫无回应。
“别着急,”楚离涯见他立刻脸色变了出声道,“鬼体也会受到能量的冲击,尤其是对鬼而言伤害极大的灼烧阳炎之力,所以灵陵大约也是一时受创处于休眠状态,过些时日自然会恢复的。”
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刚才楚离涯暗中呼唤夏溪泽,却也没有得到回应,但是那股熟悉的火灵却依稀还在波动,应当并未受到毁灭之灾,方才揣测灵陵也是差不多。
“这样么……唉,真是……”
“月窑岭不是久留之地,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天灵怀梦草就快些离开吧。”楚离涯警惕的持着剑时时刻刻提防着四周动静,“还有往更远处去看看圣树结界呢。”
“哦……好吧。”穆非城将那天灵怀梦草小心处理完毕放入空间戒指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我们快走,这地方确实瘆人的厉害,一路上还有瘴气,教人心里实在不舒坦。”
仿佛一道细小的冷电从楚离涯脑海中穿过,让她全身都震颤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剑都没有拿稳。
“你怎么了离涯?”穆非城见她脸色有异,赶忙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盯着?”
“嗯……这种感觉真的太不好了,一直没有离开过的视线……简直……”
穆非城的反应要迟钝些,仔仔细细的将周围瞄了一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除了几架野兽的白骨和半死不活,从岩缝里生出的杂草,真的荒凉的没有一丝升级。“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不知道,还是尽快离开吧,但愿真的是我多心了,总之快走。”
“好的。”
直到两人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之后,地面上一块黑色的岩石上渐渐的凸起了一小块,开始是像是一个不大规则的水泡,但是渐渐的从岩石表面分离了出去,幻化成了一片轻如飞雪的黑色蝴蝶。
黑蝶在半空上打了个旋儿,然后飞向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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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袁深雨的脸色极差,身上只罩着件素纱外件,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整个人仿佛是一串失了水分的水藻,枯槁的不像话。但尽管如此,他的身形还是如同苍老的苦竹般挺立高傲,像是能撑起一个世界。
当他走出那间许久都没有离开的卧房的时候,眼睛几乎不太能适应外面久违灿烂夺目的太阳光,刺激的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
走出来,并非因为身体病重的减轻,或许是恰恰相反。
“师父,家兄去哪里了。”
风衣澈正坐在榻上弹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抬头,目光正好和半跪半坐在榻前软垫上的袁深雨的对上,苍老和病态,一瞬间居然隔得如此之近。风衣澈甚至第一次觉得,这样直视着袁深雨的眼睛居然没有难以抑制的难过和悲伤。
“你出来了。”
“是啊,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袁深雨脸上勉强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笑,只能读出悲怆二字。
“三年前,你说要杀陈夜修。”
“对啊,可是来不及啦。”袁深雨摇摇头,眼眸里透出微微温暖的光,仿佛垂死的神明最后的悲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其实师父你也很清楚吧,至少比元涧,比其他那些人清楚的多。”
“……”元澈未置可否,只是无话。
“师父,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但说到底你对我有授业之恩,师徒之谊不可磨灭,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风衣澈终于开口,声调却是冷冽,“一开始我看错了你,现在,我却看不透你。你说你自己是个身不由己的人,我自然也明白你的难处,只是,我要如何前行,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前方有什么无关。”
袁深雨的笑多少带上了无奈,“我只能说,这一次和百年前不一样,师父,你们到底打算该怎么办?”
“元涧在管着。”
风衣澈这么说很明显就是不想回答袁深雨,元涧?元涧有什么能瞒过风衣澈么?
袁深雨也不强求,只是点头,“那就告诉我家兄的去向吧,我病了很久,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风衣澈远远的望了一眼窗外,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寻回初心罢了。”
幽谷飞泉的出口是水月天帘,十八道小型瀑布渐次排开,水花飞溅,琼花玉露,串串水柱连接如同挂着的无数珍珠帘幕,若是毫无防护的出入只怕要溅了一身的瀑水,袁深雨走过那一幕幕水帘的时候,连头发上一滴水珠都没沾上。
最年幼的青城派长老么?
吴墨非撤去了身上笼罩严实的结界,任凭水雾浸湿了自己的道袍,俊眼修眉在水雾蒙蒙中显得不甚清晰。
“哪里来的?”
袁深雨此时尽管身体虚弱乏力,实力却依旧摆在那里,尽管吴墨非是最优秀的年轻一辈的太和弟子,只要稍稍靠近袁深雨感知范围内,就会毫无障碍的被一览无余。
“晚辈见过清雨长老。”吴墨非毫不避讳,尽管他比袁深雨年长好几岁,这声晚辈自称的还真是顺溜,比之陈夜修都自来熟的多,“久久仰慕天下第一卜问大师元澈真人,更听得清雨长老乃元澈前辈唯一爱徒,不足双十的年纪便成为青城长老,新生敬佩,特前来拜见,只是元澈真人意高难测,多次不曾得见……”
袁深雨有点好笑的抱起双手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原来你想找元澈?”
“……”吴墨非被噎了一下,他倒是没料到袁深雨那般自然的对自己的师父直呼道号,这未免也太僭越不守规矩了些。
“元澈不见无关紧要的人,”袁深雨的话不冷不热颇有些讽刺的意味,“不过据我所知他很喜欢弹琴,你去苦练个几十年的琴技在这里再弹上几十年,说不定能打动他让他出来见你。”
“……前辈还莫要拿晚辈开心。”
“我没拿你开心,”袁深雨从吴墨非身边直接走了过去,“我直接告诉你,元澈就在里面,里面只有一所宅子,叫碧水居,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走进去,而且我不会拦你,当然元澈会有什么反应那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等等前辈。”
“还有事么?”
吴墨非正好和回头的袁深雨双目对上,一股强悍无比如同海潮的精神力扑面而来,瞬间将吴墨非压的透不过气来,膝盖甚至直接一软差点跪下去。
真是……强大到可怕的力量。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武器,没有动用任何像样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对着自己看了一眼,感觉就如同千钧压顶,浑身都冒出冷汗来。
这个人,只是元澈的徒弟而已么?那么真正的元澈又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袁深雨有些无趣的说道,“别想多了,我师父并不擅长术法争斗,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想问的他多半也不会回答,白费力气而已,还是回去罢,幽谷飞泉,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是,知道了。”
“在提醒你一句罢,”袁深雨收了笑容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样子,“勿大喜,勿大悲,勿执念,自求多福吧。”
看着袁深雨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水月天帘的重重水光中,吴墨非好像做了场太不真实的梦,他呆呆的望着,却完全没听懂袁深雨的意思。
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太过执念?为什么?
袁深雨只是纯粹多嘴了一句,其实这个人他看上去就不喜欢,而且,陈夜修那个家伙想做的事情,自从拾起那些失落在时光缝隙里的碎片后,袁深雨纵使不会去支持帮忙,也不大想干涉阻挠了。
只是可惜一条年轻人命而已。
被冥心蝶侵蚀寄宿的凡人,情绪波动就是冥心蝶最好的养料,养分愈多,魔蝶生长越快,分裂越快,等到完全占领这具身体的时候,呵呵……
袁深雨仰起头,从茂密的枝叶间漏下的天光细碎的落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