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涯觉得自己现在身处在一片火海之中,而那些熊熊的火焰突然拔地而起到铺天盖地好像只是眨眼的事情,根本来不及作出太多反应。
这一切似乎是发生在传说中的铸剑师温卿的女人自顾自的在原地来回走动,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之后,楚离涯看到周围都是簇簇跳动的一人多高的火苗,火光刺眼的亮,有些还不断的舔到自己的身上,但是没有灼烧和炽热,这一切似乎都只是徒有其表的幻象。
本来就是幻象,内心世界真的能着起实体的火,那是沟通灵实两边的绝对强大精神空间了,自己还远远没达到那个境界。
不管眼前发生什么,都是自己想象出来,楚离涯从未忘记过这句话,但是自己心中居然出现这般繁杂的景象……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和夏溪泽说的纯净境界……只怕是差得更远了。
她试着在火海里前行,没有什么阻碍,如果闭上眼睛大概和刚才那片纯黑世界没什么区别,但是光是光影闪烁,烈红艳丽和后面黑色的背景都能给人造成巨大的冲击。
“这是什么?”
楚离涯突然在汪洋火海之中看到了一把纤长的,斜斜悬空的剑。那把剑的剑身剔透华丽的如同琉璃雕刻,精密的符文在剑身上缠缠绕绕成了花枝般的勾连纠缠,蜿蜒缠绕到剑柄剑格处,相互交织浑然一体,似由同一块玉石琢磨。整把剑看起来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在火焰冲天之中看起来又格外的脆弱。
红色缠绵的灵光不断向着那把剑涌过去,不断吸收,琉璃晶亮的剑身愈发流光溢彩,一层红晕抹满了剑刃和剑身,灼灼的像是在燃烧。
楚离涯走了过去。有些好奇的对着那把剑伸出了手,她到底是一名剑客,对灵气非凡的长剑总有兴趣,这把剑真是从未有见过,乌金玄铁本是打造宝剑最常见的材料,加上当初穆非城在的时候练习铸剑,她也因此认识了不少稀有的材料。但是这把剑的材质一眼还真认不出来。虽然晶莹透亮的像是琉璃,但是琉璃何等脆弱易碎,又不能碾压延伸,如何用来铸剑?
她把手伸了过去。慢慢的贴到了那柄剑的剑身上。
然后地面都好像开始震动,楚离涯一惊,向周围望了望,火苗瞬间变得狂舞热烈,瞬间失控,像是一阵一阵被狂风吹着的海潮般席卷起来。
低头一看,被自己的手触碰到了那把剑的光华正在迅速退散,唯美华丽的琉璃剑身上裂开了细细粗粗的碎纹,本来被吸收进去的灵力喷泉一样溃散出来。本来刚才还是一把旷世神兵的长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怎么会这样?楚离涯不禁一愣。
“怎么会这样?!”她的耳边听到了和自己内心一样的声音。那个声音刚才还听到过,是温卿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就差一步!为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楚离涯有些茫然的看着上方,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扭曲。嘶哑,最后成了近乎悲鸣的哭声。然后一个奇怪的身影从半空坠落,毫不犹豫的投入火海中来。
“温卿?”楚离涯吃了一惊。
投入火中的正是温卿,她还是带着面纱,一身素纱衣衫,像是一朵素色的花朵投入火海之中,因为离的很近楚离涯甚至听到她坠落的风声,身体撞击地面的钝响,以及……被火焰瞬间包围吞噬变成一朵红瓣缭乱的花朵。
……璃劫剑毁,温卿投炉殉身……楚离涯呆呆的想着,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把剑就是传说中没有完全的神兵璃劫?
这是第二次了,如果在月窑岭看到也是温卿,自己和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过去?还是在这种……铸剑炉里?
火焰渐渐散去,恢复了一片黑色的虚空,温卿的哀鸣声和坠入铸剑炉的声响,最后燃成灰烬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楚离涯看过不少惨烈的画面,但是身处火炉看人投炉而死这种体验……估计真没有几个人能有机会经历。
“璃劫……当年天下最富盛名的天才铸剑师温卿费尽心血也未能铸成的剑……是在最后一刻被毁掉的……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楚离涯有些费解的摇头,“看着自己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那位天才也因为不能接受投炉化为灰烬……那把剑,终究是碎了啊。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己的来历,楚离涯其实不止思考推测过一次,有过无数的猜想,但是最终都是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告终。
最大的几个问题无非是,袁深雨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个和他长得很像,却看起来要年长些,长着绿色长发的少年是谁?少年身边那个金色瞳孔的女人又是谁?为什么自己对袁深雨感觉说不出的熟悉,可是又那样遥远,远的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还有在月窑岭的时候,虽然遇到的事情很多,一时来不及过多的思考,但是事后想想,却觉得总意味着很多东西,比方说那头巨大的火龙,凶悍勇猛无匹的气势,最后莫名其妙的消失……天灵怀梦草造成的幻境里,几个有点串不起来找不到共同点的梦境,其中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呢,到底在哪里?
如果自己真的都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的见证者,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自己又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旁观?难道袁深雨和那个白发女人说什么的时候,自己杵在一边他们不会觉得被打扰了?温卿独自在铸室里喃喃自语,以及最后的投炉,自己又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有时候楚离涯觉得自己很接近事情的真相,但是偏偏就是有一些死角简直死活无解,就像一段一段的锁链,单段可能还能理得顺,一旦串联起来,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再也找不清头绪。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谁?”
“谁?”
楚离涯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次周围什么都没有,最后一点火光已经褪尽,重归了黑色,但是显得那个声音特别清晰,特别突兀……尤其是这个声音还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我是谁,你是谁,很重要吗?你看你想了这么久,提示这么多,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很多事情只有时候到了,积累多了,才能够开出花结出果,”
“你的声音和我一样,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告诉我?”
“其实你知道的已经够多,午夜梦回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找到了那个最关键的点,但是只是不敢不愿意去相信而已,……很多事情,在五年前那座山上就已经开始运转了,不是吗?我能告诉你什么呢,你不相信,你自己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思量,我也说不出来。”
楚玉峰?
她不是没想过楚玉峰,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掉的一天,按理说她已经把那座山峰上的事情回忆了无数遍……各种意义上,各种原因。但是还是没能想出那里到底和袁深雨,和那个白发女人,和温卿有什么联系。
如果说楚玉峰是一个开始她当然能够理解,毕竟在那里她第一次接受洗髓驱杂,改善火灵体质,她第一次接触青城派相关的东西,她看到自己故里的毁灭,然后才走上寻仙问道这条一去不返的路。
楚玉峰上的细节,到底哪一点没有注意到?楚离涯想了很多遍,那些生发在寒泉旁边的奇花异草……灵陵仙袂飘飘的白裙……虎精最后悲怆的笑声……一幕一幕,飞速闪过,然后融合进寂静的黑暗废墟里。
到底是哪里开端?又到底是哪里对不上?哪个方向不敢去想?楚离涯狠狠的皱着眉头,感觉心里像是有一锅煮沸的油水,煎熬的人难受万分,但是又牢牢的堵在那里,挥之不去。
……最初的最初,其实是一个冬天,楚业成在雪地里捡回了还是婴儿的自己……
楚离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月窑岭的那几个梦境前后位置十分微妙,最开始是袁深雨,白发女人,然后是月窑岭上的寂寞寒冷,接着温卿的铸剑室……最后是大雪天楚业成带回了还是婴儿的自己。
如果这……是按照时间前后顺序来的梦境……也就是说,其实那些光怪陆离仿佛跨越了五界的梦境,都发生在她是个被抛弃的婴儿,被楚业成捡回去抚养……之前?
之前?!
婴儿之前,那是个什么东西?楚离涯不禁呆在原地,整个人似乎都坠入了冰窖里,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是又好像纠缠无解。婴儿之前……前世?这自想过,可是解释不通,因为非城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他看到的只有自己和袁深雨和娘亲在青州木村的过去,没有别的,这说明天灵怀梦草的作用只在于今生,那样又陷入了无解——难道楚离涯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围观了那么多怪异的事情而不被任何一个人发现,没有引起任何一个当事人的注意?
又陷入了解释不通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