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桫椤林的九位妖王第九位,螭吻。
用过这个名字的人曾经有很多,未来也会有很多,至于到底有多少,大约是世界的尽头,也是我们宿命的重点。
所以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只是无数次轮回中的某一次而已,我不断对自己这么说。
但是我所出生的时代却并不是一个平常普通到没有一丝浪花的时代,注定风起云涌,波澜迭起,身处其中的人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尾鱼,虽然知道即将被拍成碎片,却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着它的到来。
我出生的那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这是狻猊告诉我的,其实那个时候她也还是个小孩子,趴在我的化生卵边说螭吻螭吻你要出来了吗,你总算出来了总算有一个新生的陪我了。
我和狻猊的先代都死于之前的那场人妖之战中,化生卵经过几十年的变迁给了我们新的生命,洁白的雪把梭罗堡变成了粉白色的世界,我躺在狻猊的手上,那个时候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苏醒。
大哥二姐他们都还说我和狻猊只是个孩子,所以只要承担目前承担的起的责任,我不知道目前的责任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就是我们,要是我们不用尽一切,拼出性命去保护它,它就可能遭受百年前一样的蹂躏,被血渲染被白骨堆积,我们的先代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保护了它,现在轮到了我们。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有些事情也只是能想想,说说而已。
悬空城的光辉依旧很美好,重埃站在我的后面对我说总可以去改变什么,但是我心中想的是,其实改不改变都无所谓,说到底都还只是我不够强,如果我够强什么都能改变,不够强什么都无能为力。
力量真是件美好的东西。就像是甘甜的毒酒,就算知道一定会被引向毁灭,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品尝喝下,沉沦其中。
说到底只是愿意,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我想要力量,可是我自己没有那样的天赋,灵力无法一朝一夕的达成,狻猊对我说,不要太急躁了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等不及了。也不想等。我每天练武练到双手出血灵力倒流,悬空城已经不足以让我感到满意,我特地申请前往试炼谷底,在那里闯过了冰山火阵。经过九死一生,最后终于以最年轻妖王的身份到达了试炼谷底的最底层,看到那些古代妖王们留下的遗迹,其实也没有多少成就感,只是莫名的想哭。
还是不够强大。
我站在试炼谷底最底层,遥望着遍地的尸骨,感觉他们像是一本庞大无比的历史书,白骨和鲜血是它的组成文字,让人完全看不下去。但是我强迫自己去看,去感受,去想想那些悲伤的画面,从而让自己更加强韧一些,也许后面我会遇到更加可怕更加悲怆的场面。我不容许自己只会脆弱的悲伤,而是要咬着牙站起来,狠狠的捶打现实,让现实来为我自己改变,从而让后来的历史没有遗憾。
所以当那个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着他傲慢到极点的笑容,身边的叶子纷纷落下,就像是出生的大雪。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鲜红色的光凝聚成的剑,三招之内就把我打倒在了地上,我也不知道嘲风居然这么强,强到了几乎是碾压的地步,这种威压大哥身上都没有,我甚至不敢想象蒲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嘲风他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睛眯成一条线。
还要来吗?
……你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
最后,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这样说,我想要力量,只想要力量,你要是能给我力量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双金色的眼睛用笑意盯着我,你不怕被说成是叛徒?
叛徒?能有力量保护他们的就不是叛徒,没有力量说什么都是无用都是罪过,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大的叛徒!
很好。
我不知道嘲风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明明只是去了金樱林几个月,但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在狴犴他们的描述里,先代嘲风是个性格很温和善良的人,与世无争对谁都宽和,所以也是声望最高的一个妖王,最后为了桫椤林牺牲在月窑岭,嘲风的体质应该是木,而这个人身上却是暴虐的火和雷。
“灵魂的契约,第一个就给你用了。”我听到嘲风这样说,手中出现了一片枫叶向前一推,缓缓飘落到了我的身上,“你可以选择服从我,我会给你想要的力量,并且放过那些看不上的蝼蚁。”
“好……”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嘲风,只是一个名为林落枫的怨魂罢了,那个怀着满心怨恨的男人死了很久很久,多年酝酿的仇恨终于酿造成整个世界的动荡,其实到底能怪谁呢?林落枫当年发生过什么我不明白也不想要去明白,只知道每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必定有一段很可怜的故事,但是我也没有傻到回去同情林落枫,只是七月一旦签订,生死不离魂魄相依。
从此我跟在林落枫的身边。
其实林落枫是个真正的神经病,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一个死了七千年的人就算变成个神经病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他一会儿显得嗜杀无比,几乎见了血就兴奋,一会儿看到个人类的孩子又呆呆的发了半天怔,最后还是放他们走了,我也跟着杀了很多人,有年轻的有老年的,有男有女,他们在死前的最后一个瞬间表情几乎都一样,像是在地狱中挣扎不能解脱,受苦受难的恶鬼。我很讨厌那种表情,觉得很难看,很难看也就算了,还亮出来给人看,所以我总是厌恶的再次扔出大把的冰柱,将那些可恶的面孔通通捣烂,将尸体化成血泥冻住,眼不见心不烦。
我站在千里冰封的大地上,看着那些被我冻住的尸骨,想象很多年后,这副修罗场还会不会因为冰寒的原因继续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而是不是又会有新的后辈来看看这些历史血腥的遗迹,然后产生一些新的想法,天上毫无预兆的落起了大雪,人间的雪原来和桫椤林的雪一样是白色的,冰冷的,濛濛的很快覆盖在冰面上,连尸体堆成的山都掩盖了原本狰狞的面目。
弱者被屠杀,强者是主宰,其实这很符合我的想法,所以我也没有觉得多奇怪……或者说,有点麻木,或许我已经忘了初衷了,我最初变强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保护,而现在已经是为了变强而变强,为了屠杀而屠杀,或许魂魄契约让我已经被林落枫某种程度上的同化,也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体里冒出莫名的暖流,双眼无神的看着上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自己全身*着漂浮在半空不断上升,好像要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我知道我自由了,魂魄自由了,死亡解脱了灵魂契约的束缚,我不再是林落枫的棋子努力,而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一只小小的蓝白色蝴蝶飞了过来,围着我飞了一圈,然后轻轻停在我的手背上,我愣愣的看它,而它也只是沉默的趴在我的手背上。
那一刻我觉得我真是肮脏的可笑,可笑到可怜。
回头想想我这一生,其实也就是心比天高却无奈根本没有那么强大的可笑一辈子,我想要去改变想要去实现,为了力量连自己的魂魄都出卖了,可是最后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没有关系的竟然是当时那个被我们推出去当牺牲品的小妖精。
我们又见面了啊,卿珏……
其实我都快忘掉她了,她一点都不特别也不好看,因为被圣树诅咒来到了梭罗堡,但是太笨太傻老是让赤玉师父生气让我也很讨厌,但是她的死却好像是我想要力量的开始,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到底对我来说算什么。到底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还是妖王和异变体,还是可能曾经的一点类似的友情,或者是一点点愧疚……她被吞噬在天边的伤口里的时候我安安静静的看着,指甲狠狠的扣进皮肉里,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但是等到一切消失的时候,脸上的痕迹已经全部干了。
是啊,算什么呢,难过只是暂时的,后来我就跟着林落枫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再也挣脱不出来,也好像没有自己走出来的意图,在其中彻底沦陷,力量的毒药已经足以将人毒死,而今天则是毒发的日子,早晚的事而已。
不过不管算什么……这辈子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可笑的人没有资格得到更多……还是等在更遥远的未来,摸不清的来生……寻找我们虚无缥缈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