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热闹的街道上,陆小凤甩了甩自己受伤的左臂。手臂异常灵活,左晃晃,右摆摆,一点事没有,完全不像先前受过伤得样子。
上官雪儿一脸紧张,生怕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陆小凤不自爱的动作下挣裂。
陆小凤见她满脸的担心,笑了起来:“没事,已经好了。楚小将军的药还真不错,下次多要几瓶。”
花满楼摇头失笑。此药味清冽,闻之可镇神。色泽晶莹透亮,成乳状,抹在伤口处清凉舒适、缓解疼痛。不过半个时辰,便能使人生龙活虎,乃是不可多得的药中圣品。陆小凤随口说说就要要个几瓶,云陌大概会杀了他吧。一想到之前两人的争锋相对,花满楼就觉好笑。
“真的有这么厉害?”陆小凤的样子不似作伪,上官雪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咕噜直转,似在为楚云陌的好药做打算。
“当然。”他用劲摇摇臂膀以示真假。半点没有受伤的迹象。
上官雪儿还要再问,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伙子带着三份请帖来到他们的面前。他口齿伶俐,说话周全,三言两语就把一切交代了清楚。
“霍总管已吩咐过,三位若是肯赏光,就要小人准备车在这里等着,送三位到珠光宝气阎府去,霍总管已经在恭候三位的大驾。”
花满楼纤长的手指细细摸着请帖上的凸起,微笑道:“霍总管倒真是个周到的人。”
陆小凤看着帖上墨黑端正的“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的字迹,扫了眼落款,淡淡道:“岂止是周到而已。你们霍总管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小伙子笑了,很阳光:“方圆八百里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霍总管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上官雪儿好奇道:“三位?我也能去吗?”
小伙子再次笑道:“姑娘若肯光临,自是欢迎。”
上官雪儿甜甜地笑,露出白瓷般的牙齿。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红碧对照,灵气逼人。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花满楼静静的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但却已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令花满楼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谄媚讨好之意。
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英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六个,这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见得主人不但细心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说是酒席,但桌上空空,无酒无菜。
上官雪儿已等得不耐烦了,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饭了。捂着肚子隐隐饿得疼痛的肚子,生怕它在这一群不懂怜香惜玉的大男人面前叫出声来。她瘪瘪嘴,有些泄气。
席间,几人谈笑风生,很是和睦。苏少英口齿极佳,不顾在场的还有小姑娘,竟然说起了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
花满楼静静打断:“苏兄。”
苏少英才反应过来,在场的有一位未及笄的小姑娘。他不禁有几分尴尬,歉意地笑笑。只可惜,上官雪儿在为肚子发愁,没闲工夫理他。
霍天青给了苏少英一个台阶下:“后主的奢靡,本就太过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就是迟早间的事。”
苏少英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适于做皇帝。”
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总管这种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许就不会灭亡了。”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只怪李煜早生了几百年,今日若有他在这里,一定比我还要急着喝酒。”
花满楼笑了。
上官雪儿更不开心了。
不一会儿,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这便是阎铁珊了。
众人开始寒暄。
阎铁珊说话粗鲁,一口一句粗话。好像时时刻刻在表明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在陆小凤问出一句“却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时,原本和谐的气氛霎时就变了。
马行空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上官雪儿一肚子火没法发,故意大声道:“他说的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而是当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此话一出,还算热闹的酒席霎时变安静了。
上官雪儿的话让阎铁珊愈合多年的伤口裂开滴血。一滴一滴,直直划在他的心坎里。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慢慢的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紧绷着脸,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声色不动,道:“在。”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他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盯着西门吹雪,宛如在盯着一条可怖的毒蛇。西门吹雪的名字。在江湖上没有一个是不只晓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扯开尖细的嗓门大喊:“来人呀!”尖锐的声音简直要刺破别人的耳膜。
上官雪儿这个鬼灵精,早前看到形势不对,早早就跑到安全的地方躲着了。她捂着耳朵藏在花丛里,对着亭台中剑拔弩张的气氛默然不见。
西门吹雪呀,有个机会见他可不能错过。
阎铁珊尖尖的嗓音过后,立刻有五个人飞身而入,发光的武器──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练子枪、一对鸡爪镰、三节镔铁棍。
五件都是打造得非常精巧的外门兵刃,能用这种兵刃的,无疑都是武林高手。
西门吹雪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冷道:“我的剑一离鞘,必伤人命,你们一定要逼我拔剑吗?”
五个人中,已有三个人的脸色发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处都有的。
片刻之后,地上只余一滩死尸。
西门吹雪吹落了剑上的血。
霍天青对上了陆小凤,陆小凤不动,他也绝不动!
马行空对上了花满楼。他见准他是个瞎子好欺负。谁知,瞎子也是个厉害的,流云飞袖一出就把他卷进了荷塘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水晕晃动了几下,重归于平静。
苏少英赞道:“好功夫!”
阎铁珊不甘,再次挥手叫出了七名高手。结果自是一样——被西门吹雪一剑洞穿喉咙。
绝望的滋味,阎铁珊已然痛苦地领会到了。他蹲坐在地上,眼神无光,神色死寂,盯着场中。
“即使学剑,为何不来找我?”剑神寂寞如初,找上了与花满楼打在一起的三英四秀之一。
西门吹雪的话一出,苏少英面如死灰。
在他提着重剑冲向讽刺他的为人、他的门派的剑神时,剑被人打了出去。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就连阎铁珊的眼中都出现了光彩。是谁?是谁打掉苏少英的剑?敢在西门吹雪的眼皮子底下,哪个胆子如此肥硕?
众人疑惑万分,陆小凤看向花满楼,他摇头表示不知。西门吹雪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望着地上的中间,幽深的瞳孔里焕发出难以细述的光彩。
院外,嘶鸣声由外而来,一声声骏马的嘶鸣惊醒诸人。只见,为首的身穿银色盔甲,覆盖前胸后背与手臂。一头墨发玉冠束起,几缕散落在耳边更添英姿。肤白如雪,眼瞳如幽寒清露,透着寒气。嘴角噙着笑意,却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而那身目无中人的态度,散发着“你们全去死”的气场。不看脸,陆小凤就能肯定,是楚云陌无疑了。
只是,他的身后总共跟了五十个骑兵,把宽敞的大院子塞得拥挤。他真的很想问:你这是闹哪样啊?
高调的出场方式并没有让楚云陌的行事低调起来,她抬起高傲的头颅对着院中人说道:“杀人,可以。等本大都督处理完小小的琐事,逮捕完几个小小的犯人之之后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