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海领着医护人员跟在队友身后进屋,一眼看见林乔生站在门厅附近,不由一愣。林乔生身为公安厅副厅长心目中最有出息的儿子,难免会刻意带出来给他介绍人脉,吕海上升势头好,自然属于林副厅长示好的人群,和林乔生是见过的。
林乔生看到吕海出现,暗里叹了口气,放下双手笑道:“吕警监,我这两位朋友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你快来帮忙。”
吕海心中骂娘,但到底是顶头上司的独生子,有个台阶他也就顺着下来了,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我带了医护人员来了。”
袁岁安看到吕海出现,这才松了口气,放松精神,让医护人员将她抬起。周久方心中不甘,哼道:“你想把袁岁安带到哪去?”
吕海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却从林乔生的神态中看出他的来头必然不小,好脾气的解释:“袁医师既然不舒服,当然是要送去医院的。”
林乔生心思一转,试探着道:“吕警监,中央保健组的李广宁专家这几天来了广城给龚副省长看病,不如让我这朋友打个电话,将李专家请过来,给袁医师看看,也好得到更好的治疗?”
吕海心中一惊,忍不住又看了周久方一眼。军官转业到地方任职,需要降一级任用,他能够转业不到五年就爬到现在的地位,自然是脑筋足够灵活,林乔生话里的暗示和招揽,他当然能听懂。
能一个电话把中央保健组专家叫过来的人,身份来历必然十分可观,吕海琢磨了一道,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道:“多谢林参赞的好意,不过袁医师算是军属,又没有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军区医院也够用了。”
林乔生也是吃不准吕海来这里究竟是谁的关系,所以才借中央保健组专家的名头开口试探,这时候听他说出军属二字,便知道他是程楚汉那边的,这墙角轻易不好挖,只好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有需要我们再联系。”
吕海一边看着医护人员给袁岁安挂点滴,一边回答:“好的,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林参赞。”
袁岁安几乎虚脱,强撑着一直出了门才昏过去。周久方目睹她平安离去,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心中大怒:“这娘们好辣的手!”
林乔生当年也是军校出身,一般的外伤应急处理也是学过的,打完电话叫医护人员后,就来看周久方的伤,问道:“是被她拉脱臼了?”
周久方点点头,虽然没有出声,但也痛得全身冒汗,哼道:“普通的脱臼可没这么痛,这娘们肯定下了暗手法,一般的医师恐怕治不了,你用我的电话找下李广宁。”
跌打医师往往有独门手法治伤,反过来说,如果他们用独门手法伤人,普通医师不能根治,也是常理。林乔生一方面和周久方从小就有交情,另一方面却是对周家十分忌惮,听说他中了暗手法不禁吓了一跳。
周久方躺在地上,等着李广宁过来治伤,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程三这王八蛋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能强过我,只有这狗屎运……”
万里之外的F东浅海里,夜深人静,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打起了瞌睡,狗屎运的程楚汉湿漉漉的从水里爬上船舷。他怕水迹暴露目标,勾住船舷后立即反手弓身将身上的装备和湿衣服全部除下,塞进船舷下悬挂的救生轮胎里,只拿了一柄匕首,光身闪进船舱外的阴影里。
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身上的肌肤已经发白变皱,除了鼻梁上的特制眼镜还带点人气,全身上下猛然一眼看过去简直就像死尸复活。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于睡梦中猛然醒来,口鼻已经被人按住,胸口一凉,瞳孔里倒映进来的大片惨白发皱的皮肤,就此成为生命最后的色彩。
程楚汉确定手下的人完全软了下去,才捞过旁边的毛巾堵着,将匕首抽出来,坐在办公桌上长长的舒了了口气。
办公桌上还有一碗工作人员瞌睡了没吃的泡面,泡得太久,面已经发成了一大碗,看上去颇有几分恶心。可程楚汉却没有丝毫嫌弃,端过来几口吃完,见监控画面完全没有异常,就把整个监控室搜查了一遍,将抽屉里的方糖全都倒进热水瓶里,一边休息一边慢慢的喝。
一壶糖水喝完,他的体力和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把套上墙上挂着的水手服,拿上船用对讲机,沿着舱道走了下去。
这艘十多米长的拖网渔船,最大航束是九节,有船员七人,连上他的目标在内一共八个。他潜伏在水下的时间里,已经把外部的构造和人员分布情况摸得差不多,这时候再从监控器里拼接描绘了一下内部情况,走在船舱内,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
程楚汉的动作又轻又快,船员几乎全都在睡梦中就被他送进了永久的黑甜乡里,没有发出丝毫异常的响动,只有大海中起伏的波涛轻轻的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哗啦啦的水声。他踩着水响的节拍走到了船舱中段的单间外。
这个房间睡的人明显的戒心很重,不仅大热天里关着门窗睡觉,墙上还安着红外电子眼监视屋外的情景。程楚汉在外面打了个转,没过去敲门,转身走到电源处把闸门打了下来。
天气炎热,船舱里没有换气扇排气,闷得像蒸笼似的,过了不久,单间里便传来一声怒骂,紧跟着船用对讲机喇叭就震动起来,里面的人一边询问断电原因一边开门。
程楚汉把对讲机挂在舱道转角,在那人开门的瞬间猛扑过去,那人愕然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上已经挨了一掌,软倒下去。
程楚汉一手接住他手里的对讲机,一手拎着他的脖子,把人拖回监控室里,仔仔细细地把他全身从上到下都搜了一遍,在椅子上绑紧,这才拿了瓶水泼在他脸上。
那人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等到看清是程楚汉,顿时吓得凄厉大叫。程楚汉等他闭上了嘴巴,才微微一笑,问:“老吴,看到我没死,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他的脸也被河水、海水泡得发白发皱,此时逐渐干爽,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硬,不笑还好,一笑,脸上僵硬的肌纹牵扯,简直比鬼还狰狞三分。老吴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脸如死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程楚汉欣赏着他的脸色变化,微笑道:“拿了整条渔船四名船员,外加一向跟在你身后的小舅子来引我,炸弹一爆,连船带人都沉进湄公河底尸骨无存……老吴,我们合作差不多十二年,数这次行动你最有气魄。怎么,是真想干了这一票,就远走高飞,再不下水了?”
老吴涕泪纵横,大叫起来:“我错了,三哥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求你原谅!我一定痛改前非,老老实实帮你做事……”
程楚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直到他安静下来,才道:“说说,为什么突然暗算我?”
老吴汗如雨下,颤声问:“我全说,你放过我?”
程楚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老吴啊,咱们合作这么多年,应该早熟悉我的脾气。我可能放过暗算我的人吗?这样吧,我呢,在水里泡了十一个小时,你泡个三十三个小时赔偿我一下,怎样?”
程楚汉泡在水里十几个小时,仍然能够活动自如,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受过严苛的训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最近一直在袁岁安的陪同下养生调息,耐力和体能比以前更胜一筹。
可老吴这种情报贩子拿命挣钱,奉行及时享乐,身体素质虽然比普通人要强,可也远远比不上程楚汉他们这种职业兵王,在水里连续泡上三十几个小时,那条命还能不能吊住,实在悬得很。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水刑有死神一直在身边徘徊的恐惧压迫,却又不能死得痛快。老吴一口气哽在胸口,半晌,哑着嗓子问:“我按规矩赎命,可不可以?”
程楚汉扬眉,道:“你先从你老婆……不,你连小舅子都杀了,家里那老婆想必是不准备要的。那你先从你住在芹苴市的小情人和儿子……”
老吴瞪大了眼睛,骇然惊叫:“你不能动他们,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
程楚汉一笑,满口白森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问:“老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当年是怎么把你从翡翠坑里拉出来的?难道当时死的矿工就不是平民?”
老吴不说话了,一阵阵的发抖,程楚汉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问:“我对你其实远远达不到因为你有要求,我就亲自出面的信任度,这次的交易很有偶然性。但你往船上安炸弹,连小舅子都一并炸死的举动,却明显的是筹划已久,这就让我有些稀奇了。你这小舅子是你办事左膀右臂,我呢,是你最大的财富来源;我俩都死了,你在这边的根基差不多也就全毁了,你准备往后去哪里生活呢?唔,难道你也准备举家迁往米英国家?”
老吴闭嘴不言,程楚汉把从监控人员身上搜出来的零碎东西摆开,一件件的辨认,笑道:“你不说其实没关系,我在你这位负责监控的心腹手下身上找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老吴,你这手下的设备比你还高级,光明正大地用在你身上,你手下的价值,看起来比你还高,可惜我当时下手太快,没想到把他留下来。”
老吴颤声道:“好,我说,但我要求终身避难!不!光避难都不行,你要负责把我安排到大陆去隐姓埋名,不经过政府,没有任何人知道!”
程楚汉心中一下咔嗒,扬眉道:“你要值这个价,才有资格提要求!否则,我只能说,在死得痛快和死得不那么痛快中,你有选择的权利。”
老吴面容扭曲的干笑:“对你来说,我要卖的消息绝对值这个价!因为这件事,不止有米英势力的干涉,还有你本人的政敌推波助澜……你安排好我,我就告诉你身边真正的背叛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