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1】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软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2】
红罗帐旖旎,鸳鸯赴巫山,戏。
只是,至始至终,百里云鹫都未曾让他的左脸碰到白琉璃的脸膛,以致他落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吻都有些小心翼翼。
红烛在屋中摇着泪,火光闪闪,百里云鹫将白琉璃搂在怀里,眸中有尚未完全褪下的情潮,却是不再动他,担心她娇小的身子累坏。
百里云鹫以手臂做枕让白琉璃枕其上,让她小小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她仍旧有些急促的鼻息轻打在他身上,将下巴轻抵在她头上,轻轻摩挲着。
被褥之中尽是尚未褪去的热浪,煨得白琉璃的身子依旧火热滚烫,不由将手臂伸出被褥外,却见百里云鹫眉心微动,抓住她的手收回了被褥里,温柔道:“天冷,莫要病着了。”
白琉璃笑了,虽觉被子里有些热,却是没有再将手拿出来,只是窝在百里云鹫怀里笑道:“是是是,我的相公大人。”
百里云鹫脸颊上的潮红本已经就要消褪干净,然白琉璃这一声“相公大人”让他的双颊不禁又浮上了红晕。
白琉璃本是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百里云鹫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心一揪,立刻抬起头往上蹭了蹭,却见百里云鹫的脸色在慢慢发白,眉心紧蹙,双目也紧紧闭着,似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而他左脸上的符文,正在慢慢变成红色,诡异的血红色!
“百里云鹫,怎么了?”白琉璃的心揪得疼,立刻抬起手抚上百里云鹫的右脸颊,以掌心轻轻摩挲着。
百里云鹫抬起左手覆在自己的左眼上,五指指甲深深地嵌入眼眶周围,只见他的左手亦是轻轻发着颤,好似再多加用一分力便要将他的左眼给抠下来一般。
“百里云鹫你做什么!?”百里云鹫的这一举动让白琉璃心惊,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从他左眼上拿开,奈何他根本不想拿开手,反而像真的想要将左眼珠给抠下来一般。
白琉璃的心拧得更紧一分,见着自己的动作无效,却又心疼百里云鹫这般,随后竟是倏地坐起身,双手一起抓住了百里云鹫的手腕,用力将他折磨他自己的手臂往外扳。
“我知道的我记得的,不用这么提醒我的……”不过这片刻时间,方才还好好的百里云鹫却像陷入了梦靥中一般,仿佛感觉不到白琉璃的存在,手臂被白琉璃扳开之后竟是慢慢蜷起了身子,捂得发热的被褥竟没能捂住他的瑟瑟发抖,像个无助的小孩,口中却仍是在无助地张张合合。
“你们,为何就不能放过我……!?”才被白琉璃扳开的手臂忽然将她挥开,百里云鹫抬起双手用力捂着自己的耳朵,声音是撕扯的黯哑,却没有呼号出声,仿若无助的悲鸣,“我只是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更不是你们的王……!”
“爹,救救云鹫,救救云鹫!”
“娘,娘……?云鹫知道错了,云鹫再也不跑了,您……放过云鹫吧……”
“琉璃……?我娶琉璃不是为了回去,不是!”
“百里云鹫!”百里云鹫无助的语无伦次让白琉璃心慌意乱,抓着他的肩用力摇晃着,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你睁开眼看着我!快睁开眼!”
只是,不管她如何摇晃百里云鹫的双肩,都是徒劳,百里云鹫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是瑟瑟发抖得愈加厉害了。
“娘,云鹫好冷,您是云鹫的娘啊,为何要这么对云鹫……”
百里云鹫面上的痛苦之色愈来愈重,唇色也愈来愈苍白,愈发的可怜无助。
白琉璃看着无法从苦痛中自拔的百里云鹫,掌心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右脸颊,心愈来愈疼,最后俯下身,轻柔地搂住了不安发抖的百里云鹫。
“不冷,我抱着你就不冷了。”白琉璃背后垫着棉枕靠在床栏上,像母亲抱小儿般将百里云鹫搂在身侧,用被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也像母亲哄小儿入睡般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你娘不会来的,其他人也不会来的,我在这儿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母亲,究竟给过他多么痛的回忆,竟是让他每一次想起都恐惧得失控,上一次在莽荒之林如此,这一次,竟也如此。
母亲,不都是个温柔的存在么?如何会让他,如此害怕?
又是什么,让他突然如此失控,并且失去了自我意识陷入迷惘?
百里云鹫,你的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
白琉璃搂着百里云鹫,轻轻拍着他的背,将她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渡给他,渐渐的,百里云鹫安静了下来,紧捂着耳朵的双手也慢慢撤了下来,却是下意识搂住白琉璃的腰,让她更贴近他,以此来攫取更多的温暖。
他紧蹙的眉心也在慢慢舒展开,头慢慢滑下,自他鼻底呼出的温热气息扫在白琉璃身上令她觉得有些难耐,本想将身前的那颗大脑袋稍稍移开,谁知还不待她抬手,意识已然不清醒的百里云鹫只觉鼻尖唇前很是柔软,想也不想便张口咬住,含在嘴里轻轻吮吸着。
白琉璃身子一抖,第一反应是想将这个胡闹的大脑袋一巴掌拍开,然而百里云鹫却没有下步动作,只是紧紧搂着她的腰,将头枕在她的身上,嘴里轻轻吮吸着,时而竟蹭蹭脑袋咂咂嘴,像个躺在母亲怀里餍足的小儿。
白琉璃被他的毛脑袋闹得有些痒,也被他的脑袋压得有些呼吸不畅,没有将他移开,只是看着他那渐渐舒展的眉心与轻轻颤动的睫毛,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一手轻拍着他的背,一手轻抚着他长长颤动的睫毛,出口的声音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温柔,“睡吧,有我在这儿,谁也伤害不了你分毫。”
不知是不是白琉璃听岔了,她似乎听到了怀里的百里云鹫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由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垂下头,轻撩开他额上的碎发,像他落在她脸上的吻那样,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了一吻,“睡吧。”
直至百里云鹫的呼吸归于平稳,直至他沉沉睡去,他的手都没有离开白琉璃的腰,也没有将头挪开更没有将嘴松开,白琉璃便是这么斜躺在棉枕上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眠,直到他睡着也没有将他移开,尽管她的背躺着已隐隐生困。
因为她怕只要她一动他便会醒来,她不忍,他应该许久许久都没有像现下这般安稳地睡上一觉了,她不忍他才一闭眼便将他吵醒,不过是困倦而已,她不是不能忍受。
“百里云鹫……”白琉璃垂眸看着百里云鹫安静而眠的侧脸,看着他左脸上那已经恢复了寻常色泽的符纹,轻呢他一声,将轻抚着他右脸颊的手慢慢移到了他的左眼上!
“少主你又睡了……你天天都这么睡,什么时候才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少主你不能睡……你不能睡……若是你睡醒了就忘了你要做的事情怎么办……”
“少主……醒来,快醒来……”
“呵呵呵……不要紧……少主……就算你忘了……我们也会让你想起来的……”
“呵呵呵呵……是的……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少主……我们相信你不会忘的是不是……否则你也不会娶这个女人为妻与她洞房……”
“呵呵……呵呵呵……快了……就要快了……”
指尖一触碰到百里云鹫眼眶周围的符纹,白琉璃的耳畔即刻传开飘渺不定的低泣声,抬眸,眼前的景象随着她的手在百里云鹫左眼上停留愈久而变得愈来愈清晰。
只是随着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清晰,白琉璃的心也愈来愈疼,百里云鹫他……真的每一夜每一夜都要见着她们,听着她们怨愤的低泣,那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他是如何入眠的,即便他不是生在从前的幽都,然她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心中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绝不亚于任何人。
她昨夜想了一夜皆不敢兀自下定论的种种假想,或许今夜便可得到答案了。
还有,他左脸上那会让他失控得失去意识的符纹……
直至方才他意识失控的那一刻,她才知,他为何将这间屋阁装置得像一个连虫蚁都飞不进的铁盒子,因为他不知他会何时会变得如此,他不知他毫无还击之力时是否会有人来取他的性命,甚或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有如此无助的一面,如此能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的性命拿捏的一面,所以他如此保护着自己。
而他,就算在如此的屋子里都不能安然入眠,不仅是因为随时可能前来的敌人,也是因为这一到夜里便萦绕在他眼前耳畔的怨灵与声音……
她们,竟是夜夜如此来逼他!
“你们,为何要如此逼他?”被褥之下,白琉璃握住百里云鹫的手,眸光沉沉,声音冷冷。
“呵呵呵……我们逼他……?”听到白琉璃冷冷的声音,那虚无缥缈的女子们并不觉得惊讶,而是低低冷冷地笑着,声音如被风吹散一般飘散不定,“他是我们幽都的少主……终要是幽都的王……我们不过是提醒着他别忘了他该做的事情……如何能算是……逼他……?”
“我们这是……时刻提醒着他记得他的身份……他身体里流着幽都人的骨血……而不是肮脏的泽国人的血……!”
“幽都早已灭亡,你们迟迟不去轮回,只会害了你们自己。”百里云鹫睡得安稳,完全没有听到身侧人压得低低的声音。
白琉璃不知已然入睡的百里云鹫是否听得到这些怨灵的声音,然她知他必听得到她的声音,是以将音量压得极低,生怕将好不容易睡着了的他吵醒。
许是她的手将他的手握得太紧的缘故,百里云鹫动了动手,白琉璃怕吵醒他,不由再次轻轻拍着他的背,微垂着看着他熟睡脸庞的眼神温柔似水,完全不同于前一刻那还冷得如冰的眼神。
百里云鹫微微动了动脑袋,将脸更深埋进白琉璃的胸前一分,呼吸着那让他觉得安心的香味,依旧睡去。
白琉璃将被褥往上扯了扯,将百里云鹫盖得愈发严实,生怕他会凉着一点点。
那虚无缥缈的女人看着如此温柔的白琉璃,默了默之后冷冷嘲笑道:“呵……呵呵呵……一个工具而已……就算你对少主再好……你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白琉璃眼神一冷,缓缓抬眸,看向漂浮在半空中冷笑着的女人。
只不过一个冷冷抬眸,却见那本是冷笑着的女人神情一怔,似乎不敢相信的模样,随后又是嘲讽地冷笑,“不相信么……呵呵……呵呵呵……”
“瞳中阴阳……魂中人鬼……以婚为契……以血为媒……黯月之夜……曜月幽都……主归国复……”
“你不过只是一个能让少主带我们回幽都的工具而已……不管是少主与你成婚……还是与你洞房……所有的所有……都只有回到幽都这个目的而已……呵呵呵……”
“幽都永远不会灭亡……总有一天幽都依旧会将整个曜月踩在脚下……”
“我们逼少主……?呵呵……一缕异世之魂你知道什么呢……呵呵呵……”
“逼少主的不是我们……而是云鸢……呵呵……”
“云鸢……真是我们的好公主……孕育了我们的少主……让我们等到了能回到幽都的希望……”
“呵呵呵……身为工具的异世之魂……你不知道少主左脸上的符纹是如何来的吧……”
“呵呵……那可是云鸢不惜毁了她自己……以她自己的骨血炼成的言灵咒……让少主记着自己生是幽都人死是幽都鬼……若敢心生背叛……承受无与伦比的苦痛折磨……”
“我们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云鸢亲手在少主脸上烙下言灵咒时……少主那撕心裂肺的嘶喊声……那皮肉烧焦的声音……哈……当真永世难忘……”
工具……云鸢……言灵咒……白琉璃的心如一潭平静的寒潭被扔入了一大块石头,震荡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心口也如被沉重的磐石压着,疼痛难受得难以呼吸。
原来,竟是如此……
她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呵呵呵……怎么样……我们幽都的女人……我们幽都的少主……远远不是你们这些肮脏的曜月人所能比的……待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呵呵呵……”
嘲讽的冷笑到了最后,竟是变得无比狰狞,仿佛含着冲天的怨气,无法涤荡。
白琉璃垂眸凝视着怀中睡得安稳的百里云鹫,握紧他的手,再抬眸时,眸中已无丝毫震荡,有的只有如刃的冷沉,声音沉重坚定如磐石,“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再受任何折磨,就算你们,也休想再折磨他。”
怨灵们一怔,而后笑得愈发狰狞,“不相信你只是件工具么……呵呵……我们没有折磨过他……折磨他的是他的亲娘和他的记忆……我们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保护他呢……”
“呵呵……呵呵呵呵……”
狰狞的笑声在渐渐远去,那本是清晰的片片人影也在慢慢淡去,直到耳畔再没有笑声,眼前再无任何人影,白琉璃才将手从百里云鹫左眼上移开,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摩挲他布满符纹的左脸。
心颤抖得厉害,牵扯着她手上的动作也是颤抖的。
“百里云鹫……百里云鹫……”白琉璃一声一声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指尖一点点轻移过他的眉毛鼻尖下巴,心抽疼得有些厉害。
从没有人温柔地待过他,他却能温柔地待她,能遇到他,她何其幸运,又何其幸福。
工具一说,她不知究竟有几层真,但她选择相信他,既然认定了他,她就该相信他,不疑有他。
她心疼的,是他的曾经。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的母亲,竟能如此狠心地对待他,他脸上的烙印未平复前她见过,那是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时日是形不成的,那便是说,在他还很是年幼时就已经承受了连成人也不能承受的苦痛折磨。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到一个只有四五岁小孩脸上的那种情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不,她不能再想了,若是再往下想,她怕她自己承受不住。
她并非软弱之人,只是这样的想象,真的令她心痛得难以呼吸,她尚且如此,何况亲身经历这一切至今仍活在折磨中的他?
百里云鹫……
白琉璃将已能令她牵肠挂肚的人紧紧搂在怀里,好似如此他便不会再觉得痛苦一般。
这要,怎么办才好……?
百里云鹫不是个嗜睡的人,不知多少年了,他每日都是只睡三两个时辰,久而久之,每每天未亮他便已经醒了,然今天的他睁开眼时,虽隔着床帘与那曳地的黑色帐幔,他依旧感觉得到,外边,晨曦已微启。
他竟是,睡到天明了吗。
是因为……他的琉璃?
下一瞬,百里云鹫生生怔住了,便是连身体都僵住了,只因为,此刻他的侧脸,正贴在一片温暖的柔软上,而给他一夜好眠的人儿,一手搂着他的肩用她的身体给他当枕头,一手正轻搭在他脖子上,本许是抱着他的脑袋,因着睡着而轻搭了下来。
白琉璃依旧保持着斜靠在棉枕上的姿势,只顾着将百里云鹫捂得严严实实却是没有在意她自己,此刻的她,被褥只堪堪盖到她身前柔软之上的地方,那纤瘦的肩膀便曝露在寒凉的空气中,双目闭着,唇色有些白,眉心轻拧,彰显着她睡得并不算安稳。
百里云鹫心头一窒,即刻离开白琉璃的身子,轻而迅速地将她搂进怀里,抓着她的肩,掌心传来的冰凉令他将她搂得紧紧的,也用被褥将她捂裹得严严实实,瞳眸沉冷却轻晃不已。
他昨夜之所以如此好眠,竟是因为一夜枕着她的身子么?百里云鹫心尖疼痛,不由自主地将白琉璃搂得紧得不能再紧,紧得好像要将她揉进他身体里才满意,为何他一夜没有察觉?是言灵咒……又出来了么?
不得背叛幽都,否则,痛不欲生!他昨夜不过只是心中划过一丝想法而已,竟又让他痛苦得失去意识了么?
这么多年了,她与她们,依旧不能也不肯放过他……
可是琉璃,琉璃,这与琉璃何干!?凭何要用她——
“呆子,你是想闷死我么?”正在百里云鹫眸光冷沉如寒潭,搂抱着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时,白琉璃有些闷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两声咳嗽声,惊得百里云鹫连忙松开她,却是没有收回手,只是松了大半力道而已,依旧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背,有些惭愧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我当然知道你并非有意,你若是真有意那还得了?”白琉璃得了顺畅的呼吸,抬头白了一眼百里云鹫,看着他既木讷又惭愧的眼神,心蓦地软了,抬手轻抚上他满布符纹的左脸,缓和了声音道,“搂我那么紧做什么,我说了我不会跑,为何还搂那么紧?”
百里云鹫没有回答,白琉璃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眉毛,温柔而问:“昨夜睡得可还好?”
看他眉心舒展的安详模样,想来是睡得好的,只见百里云鹫微微抿了抿唇,似有些艰涩地点了一下头,白琉璃掌心贴在他脸颊上,“既然睡得好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我觉得你该是累极了才是。”
“琉璃,我是男人,应该由我来护着你。”一想到那袒露了一夜的瘦弱肩膀,百里云鹫便觉心揪得紧,再一次将白琉璃搂进怀里,让她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有些轻轻的颤抖,“不应由你搂着我一夜。”
鼻尖贴着温暖结实的胸膛,闻着他身上那总能让她觉得温柔好闻的味道,白琉璃也抬起手,搂上了他的腰,声音低低地轻叹道:“傻子呆子,我心疼你啊。”
若不是心疼他,她怎会待他那般温柔,是她自己想也未曾想过的温柔,她从没想过,她也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令她心疼的地步。
白琉璃的声音很轻,加之脑袋埋在被褥中,那声音更是轻得有些几不可闻,然内力高如百里云鹫,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只知将怀中的娇人儿像之前那般搂得想要揉入自己血骨中。
他的曾经并不美好,甚或可以说是阴暗,而她的曾经又何尝美好,若是美好,又怎可能去做一个刀口舔血的杀手,可是他却得到了她内心的温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百里云鹫,我说了你是想要将我闷死么!”呆子,能不能总是不说话只知道将她往怀里箍?不知他力道大得都能将她的骨头捏碎么?
“还是想要将我捏死?”
“自然不是!”百里云鹫又立刻松开白琉璃,这一回是真正地双手放开了她,有些紧张道,“我只是,只想想要抱抱琉璃而已。”
白琉璃又白了他一眼,“有你这样抱的么?”
“那我下次注意。”百里云鹫用一种信誓旦旦的口吻保证。
“……”白琉璃真心觉得,呆子的情商有待提高。
相对沉默半晌,百里云鹫有些讷讷地开口,“琉璃昨夜半躺了一夜,身体可有哪儿酸疼?可要我帮你揉揉?”
“……”臭嘴可真是臭嘴,他不问她还不觉得身体有哪儿酸哪儿疼,他这么一问,她便觉得浑身都酸疼,不由动了动身子,腰真是酸疼得紧,“腰有些酸,帮我揉揉吧,自己够着不舒服。”
“嗯。”百里云鹫颔首,立刻坐起身,脱口而出,“那琉璃便背过身趴着为好。”
只是,当百里云鹫坐起身时,他与白琉璃二人均是猛地一怔,他们此刻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的身上,都是一丝不挂,昨夜共赴巫山后,她没有穿上亵衣亵裤,他亦如此,便这么裸呈相向度过了一夜。
这一夜过来他们都未觉有什么不妥不对劲的地方,然此刻百里云鹫这么坐起身,被褥滑到他的腿上,他们便这么将对方看了个精光!
百里云鹫呆了呆后,立刻又躺了下来,不忘扯过被子将两人的身子盖住,这一回,他不敢再碰白琉璃,而是与她隔了一尺的距离平躺着,心怦怦直跳,脸涨红得从发际线一直红到脖子根,像个红到透的桃儿,只听他呼吸很是急促,一向顺溜的语气此刻竟有些磕巴,“我,我不是有意的,琉璃莫,莫怪我!”
昨夜虽然屋子里红烛高照,但是他们那一段事儿都捂在被子里,可谓什么都没有瞧见,所谓看不见就没那么紧张,百里云鹫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是以至始至终都没让被子从自己背上跑开,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体会到了他下边人儿的美好,尤其那触手的娇柔,足以让他难忘,也令他想象着若是掀开了被子会是如何的一番景色。
只是,他有些不敢,因为他没有碰过女人,也知道男人一旦热火焚身就难以控制得住,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得到他心尖上的人儿那处必然因他而疼得厉害,因为期间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了他的背部,甚至在他背上挠下了一道道血印,若非疼痛,她定不会如此,而他若是掀开了被褥看到了他想看的景色,难保他不会再一次弄疼她。
是以,直至百里云鹫失去意识沉沉睡去时,他都没有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过,然而方才那刹那间的触目,让百里云鹫瞬间想起了昨夜的种种感受,如上云端般美妙,令他的血脉贲张。
还有,昨夜他在睡去之时,似乎一直要咬吮着什么,柔软而美好……
如此想着,百里云鹫的脸更红了,也离得白琉璃更远了,声音也更磕巴了,“恕,恕我不能,帮琉璃揉了,琉璃,还是琉璃自个儿来吧……”
百里云鹫这可谓是用足了勇气才把话说完,一边说一边往床沿挪着身子,忽然,白琉璃在被子下抓住了他的手,瞪着他道:“百里云鹫,你这躲我像躲毒蛇一样?”
“自然不是!”白琉璃温暖的小手让百里云鹫的眼眸忽的变得深邃,却忽的抽回自己的手,与此同时飞快地掀开床帘下了床,“我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弄疼了琉璃而已。”
直到他与白琉璃的视线之间隔了不厚但也不薄的床帘,百里云鹫才松了一口气,“我不想弄疼琉璃。”
百里云鹫说完,立刻绕到了百鸟朝凤的屏风前,向倚墙而摆的柜子走去,尽管身体里的燥热让他觉得有些难耐。
这回换还在被子里躺着的白琉璃有些怔愣,看着那微微晃动的床帘有些失神,而后慢慢挪到百里云鹫躺过的位置,感受着他残留在床上的温度,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得幸福。
“琉璃你稍躺躺,我给你拿衣裳。”床帘外,百里云鹫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寻常语调。
“好。”白琉璃应声,是该换衣裳穿,昨日的嫁纱可穿不出门。
不过片刻,百里云鹫的手伸进床帘来,手上捧着一套黑缎面暗绣牡丹纹衮大红边的袄字与裙子,以及小袄还有里衣里裤,白琉璃接过,转身去找亵衣,只是当她拿起亵衣时,脸黑了,只因为,亵衣上的系带,断了。
她是该怪绣纺布料不好手工太差,还是该怪百里云鹫那个呆子下手太粗鲁?
“百里云鹫。”总之是不能穿了。
“我在。”站在窗边的百里云鹫眼眸很是深邃,在那深邃的深处又似有一小窜火苗在燃烧着,烧得他的脑子总是还想昨夜的事情,听到白琉璃一唤,声音险些一抖,却还是保持了正常问道,“怎么了?”
“你……”白琉璃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这夫妻间应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这个你字才出口,却还是改口道,“我亵衣坏了,你这儿可有备着的?”
她终于还是决定不说是他扯坏的,这呆子,情商低就算了,面皮还薄。
不过,就算白琉璃已经把“你”改成了“我”,百里云鹫那薄面皮还是红了,有些哑声道:“我到衣柜瞧瞧半月有没有给我……给你……给我备着。”
百里云鹫这讷讷的两次改口让白琉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百里云鹫的脸更红了。
打开衣柜,翻了翻,心舒了口气,还是半月想得周到。
只是,当百里云鹫身手去拿那大红色的亵衣时,又考验了一番他的勇气,而后飞快地将那滑溜溜的亵衣交到白琉璃手中。
白琉璃看着手中那大红的亵衣时眼角有些跳,随后再看那亵衣上的刺绣图案,鸳鸯交颈,斑斓的色彩和青绿的荷叶粉嫩的荷花让她很是无力,这什么眼光什么品位,俗!
可是俗归俗,总比没有穿的强,白琉璃轻叹了口气后,开始坐起身,穿衣。
待她穿好袄裙,掀开被子下床时,看到了垫褥上那一朵红褐色的奇葩,耳根竟也是蓦地一红,连忙将被褥放下,撩开了床帘。
甫一下床,只觉晨光有些刺目,原是百里云鹫已经拉开了三面的曳地帐幔,晨光越过不规则格子般的窗棂漏进屋中,给室内的家什镀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光。
百里云鹫便逆着晨光站在窗前,正看着她微笑,颀长挺拔的身子,嘴角轻扬的弧度在晨光的晕染中温柔又迷人,即便是一身暗沉的黑衣,却让人觉得干净得不染一丝人士的尘埃,令白琉璃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他一声,“百里云鹫……”
“嗯?”百里云鹫看着穿好袄裙的白琉璃,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站在窗边向她伸出手,“琉璃来。”
百里云鹫的身边是他特意命人用乌木雕刻的妆台,精雕细琢,可谓精致。
白琉璃套上绣鞋,向他走去,百里云鹫弯腰拉出妆台下的圆凳,轻按着白琉璃的肩,让她面对着妆台上的铜镜坐了下来。
“我来给琉璃梳头。”百里云鹫柔笑着说,伸手拿过妆台上的桃木梳。
白琉璃很是惊讶,“你会梳头?”
“瞧琉璃这话说的,难不成我的手只适合舞刀弄枪外加杀人?”百里云鹫此刻倒是不呆了,“若是不会梳,我的头发又是何人给我梳的?”
“我以为是暗月与望月姑娘。”桃木梳齿入发,一下又一下自头顶滑到发尾,白琉璃眨了一下眼睛。
“琉璃说笑了,暗月与望月都是司命,并非我的下人。”百里云鹫轻柔地为白琉璃理着头发,遇到梳不顺的地方,他便一手抓住那缕头发,慢慢地梳顺,“琉璃应该不知道道,我很好养的,几乎不用下人伺候,当然除了膳食之外。”
“这个的确不知道。”白琉璃将手肘抵在妆台上,用手托着下巴,透过铜镜看正垂眸专心致志地帮她梳头发的百里云鹫,心里的温暖与感动难以言喻。
“我会梳头发很奇怪么?”百里云鹫淡淡笑着,“若我说我还会绾发髻,琉璃会不会觉得更惊讶?”
白琉璃默了默,定定看着铜镜中的百里云鹫,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随后弯起眉眼笑了,“若是之前就会,现在,嗯,不会。”
“是么?”百里云鹫将白琉璃的头发梳顺,放下了桃木梳,开始为她绾发髻,“不过我只会绾最简单的,还望琉璃不要嫌弃才是。”
“不管你绾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这天底下,能找出几个男人为自己的妻子绾发,不管他绾得是好是坏,身为人妻,都会是开心喜欢的,她也不例外。
“那就好。”百里云鹫笑得温柔,“只是琉璃的头发有些短,需要多费些时间。”
“哦?这么说的话,你还帮其他长头发的女人绾过头发?”白琉璃挑挑眉。
谁知百里云鹫却是沉默了,便是连嘴角的笑都在慢慢消失,良久,直到白琉璃觉得头上的发髻快要完成时,才听他缓缓淡淡道:“嗯,绾过,给我娘绾过。”
白琉璃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他的娘亲,她这是第一次听他清醒时提到。
她竟然如此不小心,触到了他心底的伤疤。
“新婚第二日清晨,丈夫要为自己的娘子绾发,这是幽都的婚俗,寓意着男人要一辈子疼爱着自己的女人。”百里云鹫嘴角又轻扬起弧度,然这次他的浅笑中带着缕缕婉转的哀伤,只见他将白琉璃的最后一缕头发别到那鼓起的发髻后,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斜插到了白琉璃的发髻间,继续道,“在那一个清晨,丈夫还要为娘子插上亲手雕刻的木簪。”
铜镜之中,发髻简单却大方,素净的发型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却打磨得光滑的木簪,斜斜地插在发髻间。
白琉璃心尖晃颤,抬手轻抚上那简单的木簪,他昨夜急忙收起的东西,就是这个!?
“手艺拙劣,琉璃若是不喜欢,只管取下或者丢弃便可,这样的一支木簪戴着,也只会寒碜人而已。”百里云鹫垂了垂眼睑。
“谁说我不喜欢?”白琉璃连眉眼都扬满了笑,“我喜欢,喜欢得紧。”
白琉璃依旧在抚摸着头上的木簪,指腹的触感告诉她簪子上似乎刻着些什么,不由问道:“上面刻着什么?”
白琉璃这么一问,百里云鹫的双颊不禁浮上两抹淡淡的红晕,“我和琉璃的名字,寓意白头偕老。”
白琉璃笑得愈发开心了,“百里云鹫,谢谢你,我很喜欢,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百里云鹫又有些讷讷地看着笑意盈盈的白琉璃。
忽然,屋外传来敲门声。
“爷,萧大夫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