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是听话的,特别是在经历过丛林中提刀开道的磨练之后,管青枫对于自己这个不知名字,只知道姓李的师父便是有着一股天然的敬畏。
不过是敬大于畏,还是畏大于敬,这种事情怕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豆腐脑白嫩爽滑,肥嫩的脑花在那不大的小碗儿中盛的满满登登,这东西,北方人多偏爱咸味,有更为极端者,则是偏爱麻辣口味。
而南方,则就是偏爱的甜味了。
据说曾经太平盛世的时候,世道远没有这么乱,武夫兵器闲置在家,文人墨客朝中无事,于是乎,就是为了这豆腐脑该是甜的还是咸的,发起了一场持久而又激烈的争论。
当然,这种无聊且又需要动嘴皮子的事情,多半都是文人发起来的,这个时候,武将都是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两边吵得脸红脖子粗。
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想着什么时候两边儿能打起来,可是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失望的,吵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人动手。
李文硕在江南道长大,不过他还是喜欢咸味的豆腐脑,从小都是。
因为南山下的豆腐脑儿是甜味儿的。
管青枫也很是高兴,不过并不是因为这一碗豆腐脑,从小过着少爷生活的他,并没有像书中写的那般不分五谷。
相反,这东西他吃的也不少,不觉得有啥特别的。
真正让他高兴地是,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师父并不是孤身一人,自己还有一位师娘,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小师妹。
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无牵无挂的人最是可怕。
回到房中,床铺已经铺好,桌子上还有一杯热茶。
李文硕看着安静的坐在那里的管青枫,笑着说道:“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明天,我们又要出发了,到时候能让我们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
管青枫的神色有些忧郁,小孩子的那点儿心思怎么都藏不住,始终写在脸上。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又怎么了?”
管青枫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略带哭腔的说道:“师父,你说我姐姐会不会有事啊,宋槐那个坏蛋肯定不会罢休的。”
说完这句话,管青枫低头沉默,眼泪从他那凝滞眼睛里像泉水样的流溢出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日后那个剑意森寒无情的南海剑神,年轻的时候竟然会是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鬼。
就算很多年后,师兄弟俩聚首的时候,李天一也总是略带嘲讽的调侃说你这个爱哭鬼,跟着师父那么长时间,可曾学到师父一半本事。
李文硕也是低头沉默,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放心吧,你姐姐不像个短命的人,而且我看过了,你家的那个老仆人也挺厉害,应该不会有事。”
“真的吗?”管青枫抬头看着李文硕,澄澈的大眼睛中仍然残留着些许泪花,让人忍不住心疼。
“尽人事,听天命。”
李文硕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我恨天命。”
听的这话,李文硕不禁想起曾经在风华州时候路上遇到的那个自称是某某仙人转世的江湖游侠,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无奈叹气。
心道在世间活着,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果可以的话,又有谁不恨那天命。
“那就好好练剑吧。”
“练成绝世高手,就不会再有这些困扰了吗?”
“依然会有的。”
“那我为什么还要练剑。”
“因为如果你手中的剑能够做到举世无敌,那么或许在天命不顺你意的时候,你还能多一种选择的权利,否则的话,你就只能去恨天命了。”
李文硕极为冷漠的说出这句话,便是盘坐在了床上,开始运行周天功法,蓄养神意。
管青枫不敢打扰师父练功,只好小心翼翼的找到那把已经豁了口的柴刀,用一块儿湿布,小心翼翼的蘸水擦拭着。
在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练剑的心思,具体原因,他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有些悲伤。
但是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一点即便是未来的剑神也不例外。
第二天的太阳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他便是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李文硕拿着一把连鞘短剑交到他的手上,所有的阴霾便是一扫而空。
短剑长约尺半,不沉,刚好三斤重,和前两天拿着的柴刀一模一样。
原因无他,李文硕当时吩咐铁匠说,自己只能付得起三斤的铁料钱,多一分都不会给。
管青枫缓缓的抽出长剑,一缕阳光也是同样透过窗子照到了剑身上,寒光晃得人眼睛生疼,看着似乎比森林中遇到的那把不知来历的宝剑还要厉害的多。
可是李文硕知道,这把宝剑是他在黑市上淘来的,原本只值七八两银子的铁剑,因为禁铁令的实施,硬生生涨到了二十两,这也让李文硕腹诽不已。
……
陶行知是江南道一带黑活干得最多,却少有的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正派人士的剑客儿。
粗鲁的接过雇主手中的银子,然后把包里的人头丢了过去,在雇主畏惧的目光中,他也同样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他很不看起这些雇凶杀人的人,虽说他目前的生活主要就靠这些金主养着。
说起当年为什么要练剑,主要原因是因为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那位瞎眼的老母亲死了,而他没钱给老人家买一副棺材。
次要原因就是那位有钱的师父看上了他的资质。
他也不负所望,短短五年的时间,就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变成了人人畏惧的显锋高手,替师父打败了城中所有的竞争对手。
然后他就走了,决然无比。
背着一把剑,整日浪荡在这纷乱江湖之中。
为了钱而练剑,到了现在,他用剑,也是为了钱。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剑意纯净的厉害,前些日子,青州势力最大的祁家帮派了无数高手追杀他,不仅没有伤到他一根汗毛,还被他反杀了不少人。
自此之后,祁家帮也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他也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那么总归是要死在某个人的手上。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这个年轻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全身下意识的一紧,差一点儿拔剑而出,可是转身看着这同样背负长剑的一大一小,以及那和煦的笑容。
陶行知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那个身穿白衣,个子高瘦的俊俏年轻人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兄台可就是那位催命虎?”
他就是催命虎,这是他干黑活时所用的外号,干这行的,除了少数名声极大,且极为丧心病狂的家伙,便是没有几个用真名的。
可是他却死命的摇着头,说我不是催命虎。
这不废话,以前和雇主交易,我都是黑衣蒙面,一身蓑衣内附铁甲。
如今到好,这才刚把行头脱下来,拿了钱财还没来得及享受,还没来得及找风来楼的小翠儿谈谈日后赎身生孩子的问题。
这说不准是下家还是敌人的家伙便是找了上来,这让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陶行知怎么不生气?
真是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