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硕直起身子,挥剑将一个僵尸砍翻在地,视线穿过人海,盯住了不远处的楚河。
王离不认识,他却是见过这个人。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楚河也是偏过头,看了一眼李文硕,曲手弹指,便是一道银光飞射而出,击穿空中尘埃,各色天地元气避之而走。
李文硕眉头微皱,这道攻击看似突然,声势惊人,但实则离得太远,根本没有什么伤到他的机会。
但他还是极为谨慎的出剑,这剑也同样不快,一道剑光激射而出,在空中刺出一条直线,回来的时候,却是画出了一条极润的圆弧。
碎牙横在身前,剑尖上搭着一块儿碎银子。
无意中展露出来的一手剑道修为,便是让周围无数高手眼前一亮,心中不住赞叹。
可是李文硕却是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不解。
碎银子再普通不过,可是这碎银子上却是带着几分酒气,看着闻着皆是分外熟悉。
这并不重要,银子在他看来都是熟悉的。
可是,楚河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抬头,看楚河在笑,隔着老远,看楚河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施主,我们果真很有缘。”
楚河依然在笑,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得意,李文硕看得清清楚楚,脸色阴沉的厉害,反手又是将两名僵尸砍翻在地,便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和楚河还有一笔账要算。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声音沉闷,有如乌云里肆虐的雷,且极富穿透力,只需三两支一齐吹奏,便是传遍了硕大的战场。
此号一响,身边厮杀正酣的蛮族军队微微一怔,便是开始了这场堪称惨烈的后撤,即便深处重重包围,也是策马挥鞭,咬着牙向北而去。
应是蛮族的将领也是看出,这场战争实在太乱,已经到了不知道在打什么的地步,全无意义。
幸好现在场间一片大乱,除了敌我双方,还有着这不知是怎么回事的丧尸,否则的话,若是这般强行后撤,到最后这支军队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等李文硕回过神来,场中已经没有了楚河的影子,他还是大意了,若换个老道的人来,根本不可能给出那马上老人吹响骨笛的机会。
这样的话,此战必是大捷,蛮族虽然来势汹汹,但底蕴比之黎阳还是差上太多,经此一役,士气受损,再想南进,难上加难。
不过如今蛮族一走,黎阳这边的将士虽说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但是齐心合力对抗这些只靠着本能杀戮的僵尸,却是事半功倍,互相配合之间,即便僵尸力大无穷,也完全不是对手。
更不用说军队中那些声名不显的高手。行走穿梭间,刀光剑光连连闪动,僵尸便是成片的倒下。
但是即便如此,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下午。
夕阳斜照,染红了岁月,染红了心事,也染红了大地,遮掩了那浆子般浓稠的鲜血。
一群乌鸦在夕阳中飞翔,像一面黑网似的遮着渐渐熄灭的天空。
不管蛮人还是中原的将士,尸体都被堆在了一起,柴火也是散乱的堆着,据军营里的老人说,尸毒这种东西,只有用烈火才能烧的干净。
不一会儿,大火燃起,一股黑色的烟高高升起,乌鸦呱呱的叫着,连忙振翅逃开。
夕阳晚照。
剑客背起长剑,背对着新起的火堆,炙热的焰跳跃着,里面不知掩藏着多少熟悉的面孔。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迈着松散的步子走开了,嘴里哼着曲儿,影子拉的老长。
太阳完全沉下,他还在走。
天空忽的传来几声嘹亮的啼鸣。
李文硕抬头望去,三只身形雄壮的黑鹰平展着钢刀般的双翼撕开空气,如一道利箭一般逆风而起,向着南方飞去。
是黎阳的传信黑鹰,李文硕也有一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不知这几只黑鹰又是飞往何处。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块儿碎银子,上面有着楚河的痕迹,闭上眼睛,隐约能够感受到一条细丝一样的东西连接着远方。
是楚河大意了?
亦或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李文硕没有管,他继续走着,把银子揣进怀里。
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特别是自己的钱。
李文硕不会把已经到手的钱扔掉,就如同他现在出剑必定见血一样,无论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练的虽然仍是那身前三尺,但是他的剑道已经和上官羽的剑道形同陌路。
……
三只黑鹰一同飞过风华州,便是分了三路,一只飞往长安,一只飞往宛州,一只去了瀚州方向。
长安自不必说。
倒是宛州那十里桃林之地,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只硕大的黑鹰翱翔掠过天空,阵阵赞叹之后,便看着那黑鹰一头扎进了桃林深处。
人们神色惊恐,想着那是庄主静修之地,若是被那黑鹰惊扰或是伤着了庄主,那岂不?
此话刚出,便被一旁的凶悍妇人给顶了回去,说是庄主有上天庇佑,这辈子就是个走运的,怎么可能会被一只畜生伤着。
妇人气势十足,一旁几人也是连连点头称是,可是心里仍止不住担心,不时伸头看向先前黑鹰落下的地方。
不多时,只听得阵阵马嘶自桃林中传来,忽的一黑影越过矮墙。
一匹黑马,伸成一条线,肚皮几乎要挨着地,速度很快,灰尘在后面飞扬,懂马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绝顶的神驹。
可是此刻却没人注意这马。
马上有一锦衣男子,头竖紫金冠,狭长柳叶星眉衬着点点妖艳的梅花妆,腰间折刀斜挂,仅是瞥了一眼,沿途所见,女子尽皆倾倒,男子无不赞叹。
瀚州山多的数不清,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比比皆是。
其中以一座山最为出名。
此山很高,山上道人闲散,可亦是极为出名,多少年间,不知走出了多少位名震天下,悬壶济世,受人尊敬的天师,也为这座山打了响当当的名号。
这里是武当山。
此时山间微寒,晨雾尚未散去。
张宝鼎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像两位门内师弟行过礼,便是牵着老黄牛继续上山,一步一个台阶,足足走了一千八百阶方才停下。
穿过大殿,还是早上,太阳刚刚出来,打扫的道童估计还在做着早课。
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看着那只骑在老君像头顶拉屎的黑鹰,他忽的笑出声来,见四下无人,又是摇头叹了两口气,便是上前走了两步,想要打扫干净,可是仔细一瞧,这才注意到,黑鹰腿上还有一竹管。
这一日,已经两年未下山的牵牛道人,五大宗门年青一代第一天才,今日又是牵着他的那头老黄牛下山了,也不知要去哪里吃草。
可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他本就是那么不引人注意,他的道袍上落满了灰尘,可是他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看着是那么的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他很高兴。
因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约莫四五十岁,身上道袍有些古旧,甚至还有不少的破洞,头顶发髻却是梳的方正,眼睛总是半眯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不在意,脚步有些虚浮,却也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在地上。
他背上背着一把剑。
不同于张宝鼎背后雷击木剑,那是一柄闪亮的铁剑,和道人相比,这柄剑端是一个锋芒毕露,贵气逼人。
剑鞘是精巧的鲨鱼皮熬制而成,剑柄上镶着细密圆润的宝石,剑穗上挂着通灵的宝玉,相比之下,唯一有些逊色的反而是那玄铁镀金的剑鄂了。
就是这么一位奇怪的道人,张宝鼎看着他,眼神中却满是激动,沉声说道:“小师叔,你这次怎么愿意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