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仿佛约好了一般打响,青色的光芒划破长空,剑意搅碎晚霞。沉重的拳头横贯而过,以力破巧,白袍黑衣互相纠缠,已是相互拼命,却仍旧打的难解难分。
地上有蛮族大军在攻城,厮杀惨烈,若非有城中青壮不断顶上,城墙上的守军怕是已经死绝。
四处都是鲜血,无处不是火焰。
天边时而传来惊雷般的巨响,不时能够看到晴天白日里,天空中划过百丈长的闪电。
黎阳的男人们,骨子里都有一种血勇,充斥着一股子蛮横的江湖气,即便是从没握过刀,从没杀过人,在这种环境下,骨子中的嗜血凶性也是被激发了出来。
夕阳斜斜的射在城中油漆斑驳的窗棂上,霞光透过了破烂不全的窗子,染红了那已洗成灰白色的蓝布窗帘,显得尤为宁静。
城中的人大多数都逃难去了,可是仍有很多没走。
中原人传说的故事中,草原上的那些蛮族大多都是凶悍,力大无穷,但即便听了再多的故事,中原人骨子里还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从未看得起过蛮族。
毕竟,在他们心中,那只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
现在,蛮子打过来了,很多人仍旧没走,他们有些是无路可走,有些是心中还怀抱着莫名希望,总归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虎牢关中,那条原本十分热闹的大街上,此刻冷清的厉害,只余三两人行色匆匆。大风过去,街上的幌子、小摊与行人,仿佛都被风卷了走,全不见了,只剩下柳枝随着风狂舞。
白玉公子手中拿着修好的折扇,满脸不在意的走在街上,时而瞥一眼天边激射的电光,只撇撇嘴,眼中的光似在赞叹,又像是在嘲讽,让人难以捉摸。
如懿姑娘还是带着微笑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美目一直死死地盯着白玉公子,其中情愫如果变成扎人的针,白玉公子早已千穿百孔。
如懿姑娘平时很少说话,就像她那百发百中,出手必要杀人的飞刀一样,惜字如金,除非白玉公子问话,她才会答上两句,否则的话,她一般都是在看着白云公子发呆。
不过今天惜字如金的如懿姑娘倒也先说话了:“你一个大男人,不去城墙上帮忙杀敌,在这大街上逛游什么?”
白玉公子一抬眼皮,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似乎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打打杀杀的,太过无聊,那城墙上那么多人,即便我去了,也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那我还去什么,再说,万一城破了,待在那地方,我们岂不是要第一个死?”
如懿姑娘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毕竟,虽然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却总能料到他要说什么,白玉公子从不会把自己想的事情说出来。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白玉公子转身拿折扇敲了一下如懿姑娘的脑袋,用极为无奈的语气说道:“我的好如懿,蛮子都快打进来了,我们当然是跑路咯?”
正说着,忽然间,路边巷口有一黑影扑了过来,寒芒一闪而过,直刺向白玉公子心口。
白玉公子眉头微皱,一脚踢出,那人哎呦一声,竟是全然不会武功,倒在一旁,一条腿却是已经诡异的弯折了起来,手中朴刀也是摔在一旁的地上。
这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沧桑和对现实的绝望,只看他脸上那恐惧的样子,白玉公子甚至就连问话都不想了,现在城中这样心里悲观,觉得必死无疑反而凶相毕露的人不少,走在城中绝不安全。
他径直走了过去,没有理会,毕竟他还要抓紧时间跑路。
如懿姑娘对中年汉子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快步跟上白玉公子。
如懿姑娘笑起来十分好看,白玉公子常这样说,以至于,倒地上的那泼皮流氓看到了如懿姑娘的笑,竟也不再抱着断腿惨嚎。
好像他被美人一笑迷得神魂颠倒,三魂去了一半,七魄去了八分,但实际上,他的三魂七魄皆以出窍离体。
他喉咙上插着一把刀,如懿姑娘的飞刀。
白玉公子从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这个时候在虎牢关,自然也不是巧合。他是专程来看李文硕的,可是他甚至比李文硕还要早来到这里。
然而李文硕来了,两人没见过一面,他却是要走了。
白玉公子给李文硕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重要,当然,李文硕能活着回来的话,自然会有人把信送到他的手上,否则的话,这信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
守城容易攻城难,更何况蛮族此次南上,只求轻车快马,连粮食都没有带多少,更别提大型的攻城器械,以致于虎牢关,真的以死伤千人左右的微小代价,守住了这一个下午。
蛮族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连攻克一个虎牢关都如此费力,又何谈攻占有着重兵把守,号称天下第一雄城的长安呢?
乌兰巴特尔也是有些头痛,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诸侯的大军或许会在路上布下埋伏,但是根本无力阻止他大军前进的脚步,他甚至还想专门找到对方,夺去他们的粮草。
至于攻城?
等他到了长安城下,自然会有人把大型的攻城器械送到他的手上。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没有走到长安城下,手下的人损失就是如此惨重,不过看眼前这座残破的城池,虽不能一鼓作气,定也守不过明日一早。
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大地银装素裹,燃着零星的还未熄灭的火,城头上弥散着一股尸体烧焦的臭味儿。
这绝不是一个偷袭拔城的好时候,而且白天打了一个下午,士兵虽然勇武,却也已经筋疲力尽。
白天一战过后,李文硕来了一趟衙门后府,见到了宋耀祖,对方一见到他,四十几岁的人,立时激动地热泪盈眶,躬身下拜。
说什么侯爷此战没有辱没黎阳的国威,即便明天死去这辈子也值了话。
李文硕全然听不进去,看了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真的不怕死,估计连上吊用的三尺白绫都准备好了。本来还想问一下城中还有多少人可以用来守城,这下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该问还是得问。
他又出门找到了宋光明,对方脸色凝重,这种情况下,竟是比他父亲还要冷静的多,只是听了他一席话,李文硕也知道为什么方才宋耀祖是那个样子了。
他急忙从衙门出来,穿过街道,没有理会地上新添的几具尸体,径直来到城墙之下。
只见那两丈五尺厚,大块儿青石砌成的城墙上多了十数道大腿粗细的裂缝,从上到下,横贯东西,有的甚至绵延了数十丈长,将古朴的城墙割裂的支离破碎。
不远处还有人拿着石灰泥浆,用绳子把自己吊在半空,在做紧急的修补。
但李文硕知道,这城墙已经撑不住了,不说他,就是几个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都可以把这已经伤痕累累的城墙给毁掉。
没了这高墙作为倚仗,就算把城中所有的百姓换成诸侯的大军,都绝守不住蛮族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