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放明,落地窗隔开了一片嫣红色的天光。枝上花开淡芬芳,清晨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清浅的甜味,沁人心脾。
权铎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白色绷带裹着的左臂,俊眉微微蹙起,她替他处理过伤口了?好在子弹只是擦过,不然的话……
权铎一行人刚抵达红岭市,在前往酒店的路上便遭遇伏击,看来莫玲叶这次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了。
在靳上的掩护下权铎得以“全身而退”,不过,左手还是受了伤,因为进口子弹的特殊性,虽然只是擦过,但伤口比较深,而且完全复原需要一段时间。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权铎摸了摸头,感觉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不一会儿,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把那个男人搬到床上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苏曼画这一觉睡得极其沉熟,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坐在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下,享受着习习清风拂过脸颊,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只是,没想到有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他毫不讲理地抢了她的相机,冷笑着往地上砸去……
“砰”一声响,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苏曼画猛地惊醒,揉揉眼睛,片刻还反应不过来。原来,她已经在家里了,刚刚的都只是个梦啊!
从巴黎带回来的水晶球摔在地上,苏曼画弯下腰把它捡起来,捧在手心里转着看,那时候香榭丽舍街头的老太太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这是一个神奇的水晶球,在因缘巧合之下,她可以透过它看到自己未来的丈夫。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苏曼画不信老太太的话,当时全当一个笑话听了,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她的热情,便掏钱买下了这个水晶球。
手转啊转,在水晶球那片透彻的晶莹中,依稀闪过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苏曼画整个都愣住了,不会真的这么灵验吧?她立刻瞪大了眼睛,手紧紧地握住,竭力想看清楚里面的男人,可以不用太帅,但至少不要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吧!
镜中男人的面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苏曼画“呀”的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水晶球,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张脸,俨然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的!
真是……太邪门了!
等等!苏曼画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回忆起来,那个男人,不正是刚刚的梦中砸她相机的……
她一定是魔怔了吧!不然怎么会什么事儿都和他扯上边儿呢?苏曼画光着脚从小沙发上跳下来,踩在地毯上,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梳洗。
片刻后,苏曼画弄好了一切,心想一个女孩子的家,突然住进了一个陌生男人,要是被别人知道……不,光是让爸爸妈妈知道……后果……
不行!她必须要让他赶紧离开,反正过了一夜,再大的危险都应该解除了吧?而且看他的样子,非富即贵,还牵涉到……背景后台一定够硬。她这座小庙,可容不下这样的大佛。
刚想叫醒他,谁知道才走到床边,苏曼画便细心地发现他脸上有着异常的潮红,条件反射地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摸,天啊!那热度,竟然奇烫无比!
他发烧了!苏曼画咬着唇,急得在原地打转,发烧应该是由伤口引起的,现在该怎么办?她唯一想到的方法是用冰袋或者湿毛巾,立刻冲进厨房……
慌忙之中,苏曼画不小心打翻了一盆水,撒了厨房一地湿漉,也顾不上那么多,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卧室,直接在床边坐下。
看着男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透着红晕,薄唇失却了水分,有些干燥,但人看起来还是清俊无双的,苏曼画心底不免腹诽一句,谁叫你无端闯入梦中砸我的相机,现在发烧了,报应来了吧!
撩开遮在男人额上的发丝,苏曼画心底不经意闪过一个念头,他的头发真柔软啊,倒是和他冷硬的气场格格不入……
只是,刚想把湿毛巾平铺上去,苏曼画的手腕便被人扣住,然后被一个用力,身子向前一倾,直直地往床上栽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撑着手想起身……
男人刚刚无疑像是一只动作敏捷的豹子,根本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时间,可是,就在他扑过来的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里,苏曼画清晰地看到了他眸中闪过的杀意,冰冷而阴狠的,仿佛没有人的温度,隐隐之中,似乎又透着穷途末路的绝然……
总之……太复杂了!
哪怕沉睡,权铎都存留着一丝意识,只要有人靠近,距离不超过三米,他也会立刻清醒,以前他不知为了这个效果尝试了多少种安眠药。可是,这一次太反常了,他竟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允许一个说不上熟悉的女人靠近,甚至近距离地触摸自己……
然而……
是不是,这个房间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了,以至于,他放下了戒备的盔甲,把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全然交付?
权铎蹙眉低头,眸光深深锁着她,似乎认真在思索着什么。
苏曼画依然沉浸在他带给她的又一个新鲜的震惊中,失着神,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头无意识地往左边一偏,全然不知道这个动作无形中竟然触怒了这个男人。
“你在……怕我?”苏曼画听到男人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地问着自己,瞬间感觉全身的小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会不怕?他刚刚明明是想……苏曼画转了转眼睛,落在权铎眼中,却有了另一种别样的意味,他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随着男人低沉笑声的溢出,苏曼画感觉上方的重量渐渐减轻,她利落地撑着床坐起来。
这一个漫不经心的小插曲倒是缓和了气氛,苏曼画深吸了一口气,十指交缠,脑中一片混乱,“你,那个……发烧了,我……我是想帮你……”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权铎半靠在枕头上,神色疏淡,嘴角隐约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定定地凝视着她,“你不怕我?”
苏曼画慌乱的心因为他淡漠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她也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声音很轻却语气认真,“我怕,”她握紧拳头,脸上红晕半褪,语调重了几分,“但是,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
他过去二十七年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一双纯净堪比清泉的眼睛,用千分真诚告诉他,“我相信你。”
信任,对他而言,多么陌生,多么奢侈!可是此时此刻,却有这么一个人,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把这种万分珍贵的东西交付给了他。
权铎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曼画,可是,眼底早已多了一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动容,他嗓音低哑地问,“如果我现在伤害你,你还会继续信任我吗?”
“不会!”苏曼画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还真是……诚实。权铎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哦!”苏曼画如蒙大赦,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那块被扔在地板上的白色毛巾,再也无人问津,久久。
良久后,客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苏曼画坐在沙发上,猛地想起,这,到底是谁的家啊?凭什么他让她出来她就出来啊,捋起袖子气呼呼地冲向自己的卧室,脚步却无骨气地刹住……
还是……算了!她大发慈悲,才不会那么幼稚跟一个病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