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觉得有点怪么?”男精灵向身旁的同伴询问。
“你指什么?”
“命令。”
“‘搜查混血种蒂洛露尔家中可疑物品。若其反抗,则格杀勿论’,哪里听不懂?”
“我是在和你讨论字面意思吗?我是说这道命令本身奇怪!”
两名身着铠甲的男性精灵从树荫中走了出来,遥遥的看着不远处的木屋。矮个子双手插着腰满脸的不爽,显然刚才先开口的就是他。相比之下,他的队友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好像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一样。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散尽了光辉落下,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马上就要入夜了,再过半个小时天就该全黑了。风吹过那些千年的灵树,树叶之间摩擦着发出“飒飒”的响声。成千上万的光点从树干中分离——那是树灵,它们散发着光辉悬浮在空中,随着晚风翩翩起舞。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矮个子斜眼看向同伴。
“精灵祭典。”
“对啊!精灵祭典是什么日子?连大长老都该放下活回去陪老婆孩子了,我们居然还有任务!”矮个子相当不满,“而且竟然还是强制搜查任务。”
“……你纯粹就是因为和妮娜的约会泡汤了在发牢骚而已。”同行的搭档瞟了他一眼。
“话不要说得这么直好么……”矮个子深吸一口气,“还有祭典舞会也泡汤了!”
“十分钟解决任务,你还有一天的机会劝她回心转意,”同伴拿出了夜影长老用魔法刻画的搜查令走了出去,“快跟上。”
“喂我跟你说真的呢!”矮个子急了,“你不会真以为那是搜查令吧?这家伙连达纳苏斯都没进去过几回,家里怎么可能会藏着引起大长老注意的东西!命令上写着反抗就‘格杀勿论’,这摆明了就是让我们杀了她啊!”
同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矮个子一眼,“然后呢?”
“什么然后?”矮个子皱着眉。
“我是说你知道了,但然后呢?你能怎么办?”矮个子的同伴转头看着天空,神情漠然,“你又不能让夜影长老收回命令。”
“怎么能这么说……”矮个子声音变小了。
“就是要这么说,”同伴呼出一口气,“我们是战士,那只要执行任务就够了,别的不需要我们去管,我们也管不了。”
“……我只是不想在祭典前一天杀人而已,而且还不明不白。”矮个子撇开头。
“我也不想,可能的话我希望她不在家,这样我们搜完就可以走人了,”同伴回头拍了拍矮个子的肩膀,“想开点,妮娜还等着你呢。”
矮个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妮娜挑衣服用了多久吗?”
“……什么意思?”
“两个小时,她用了两个小时,”矮个子面露苦笑的看着同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么?”
同伴摇摇头。
“准备了很久啊,”矮个子抬起头,看着满天飞舞发光的树灵,眼中竟然有些悲哀,“虽然是混血种,但这家伙应该也准备了很久吧,没准她化妆用了一个小时,挑衣服用了两个小时,练习微笑用了一整天,但她还不知道她要死了,就在这儿。”
矮个子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真是……悲哀啊。”
同行的男精灵看看矮个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转过头,望着眼前的木屋,神情有些恍惚。木屋里可能有一个对明天充满期待的女孩,她做足了准备,却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矮个子说得没错,没有机会确实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这就好像你暗恋一个女孩多年,为了能配上她拼命学习做个好学生,结果表白的时候人家却笑着告诉你“我和男朋友都有过好几次了”一样。
不是怕努力之后会失败,而是怕努力了半天,却连个机会都争取不到。
“其实……”
“好啦好啦,用不着安慰我,”背后传来颇有分量的一掌,矮个子拍了拍同伴的背,满脸不耐烦的朝着木屋走去,“赶快弄完走人吧。”
同行的男精灵看着那个背影,“嗯”了一声,也慢慢的跟了上去。满天的树灵忽明忽暗的发着光,像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孩童。
或许是谈论的话题太过于沉重,两名干练的精灵战士并没有注意到,那隐藏在草丛后的一声叹息。
“确实是……挺悲哀的。”
谭天拨开草丛,看着朝露尔家中走去的两个精灵战士,眼神冷的可怕。
与此同时,森林中的战斗已经结束。
“怎么……可能……”贝雷戈靠在树上,无力的喃喃。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全部倒在地上的南部边境分队,以及唯一还站在场上的白昼。
时间回溯到贝雷戈三人围攻白昼的那一刻。
“去死吧!人类!”辛格尔将巨大的土墙砸向白昼,配合着贝雷戈的风之矢和希尔火球的攻势,将白昼所有的闪避角度都锁死。
而白昼在他们的愤怒之下,抬起了右手。
仅剩的五名精灵战士在那一瞬间都有些恍惚。明明不到一秒种的时间白昼就会被射穿然后压成肉酱,但在他们眼里白昼的抬手是那么的慢,就好像他把时间变慢了,又或者——他快到让时间显得缓慢。
白昼凝视着右手的摄魂铁爪,一红一蓝的妖瞳中不带有任何情感,这一瞬间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摄魂那锋利的爪身。而一向多嘴多舌的摄魂此时也静得可怕,像是一只沉睡的狮子。
一旦醒来,就要吃人。
手腕、手肘、腰身、腿部,白昼的身体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所有的关节都在不知不觉中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只为那突破规则的一击。
倒在地上的一些精灵战士浑身颤抖起来。他们刚才就被白昼打昏了,但他们还是五官皱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做着噩梦。这是出于生物的本能,白昼接下来的这一击,让他们潜意识里感觉到了恐惧。
寂静笼罩了整个战场一瞬,然后……被打破!
赤红色的光芒凝缩成一线,摄魂在白昼的带动下撕裂空气,发出锐利的声响。黑色的身影,银白的发色,血色的光芒在这一刻交相辉映,宛如彗星一般朝着希尔冲去。
希尔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光逼近,身体却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了。
鬼爪法·七寸擒。
只是一瞬间,白昼就冲到了希尔身前。不管被多少火球击中他都没有任何的停顿,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希尔了,他的身体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了。在打出这一招的时候,一切都被他所遗忘,只有那简单却又无解的招式留在了脑海中,并被他完美的演绎出来。
摄魂铁爪掐住了希尔的脖颈,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然后又立刻痛昏过去。白昼漠然的掐着希尔往前冲,巨大的冲劲摧毁了沿途的一切,希尔的身体不断把一棵又一棵的大树连根撞飞,直到第五棵才停下来。就算希尔下意识的张开了护盾,这种伤势肯定也要疗养好几个月了。
电光火石之间,白昼完成了这一式。下一瞬,风之矢、火球和土墙同时落地,在巨大的声响中,“你也……好不到哪去。”
“是吗?我觉得还不错。”谭天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他发现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于是随意的拿起绷带缠了几圈。
“吼……”小黑虎低吼了一声,担心的在一旁看着谭天。
谭天想去摸摸小黑虎的头,但他做不到,因为他的手已经麻木了。矮个子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状况确实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如果说伤口都用绷带缠上的话,那谭天现在绝对会是一个木乃伊形象。
他最终选择了战斗,因为他必须要从眼前这两个家伙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不是白昼,他没有摄魂这种强大的武器,也没有修炼过什么异灵气,归根结底他只是比一般人强上不少。而以这种程度想要对付两名精灵战士,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但他最后还是赢了,一半靠的是实力,一半靠的是气势。
矮个子和他的同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类会突然向他们出手,而且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与其说他们是被谭天打败的不如说他们是被谭天的气势吓到了,在他们眼里打起架来的谭天和疯狗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就是要冲上来咬人的货色。
割伤,烧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于十处。今早刚换的衣服变成了破布,被谭天随手扔在一旁。要不是仗着自言自语,“真是个……傻丫头啊。”
“啪嚓”一声,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传来,有什么东西被谭天捏碎了。
他艰难的坐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名男精灵,懒洋洋的问。
“喂,达纳苏斯,怎么走?”
“你赢了,”贝雷戈背靠大树,声音嘶哑,“……赢得很漂亮。”
白昼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收起了摄魂。手上的红光,腿上的绿光都如烟雾般消散了,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黑色头发,黑色长衣,以及那双没什么精神的黑色眼瞳。真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弱气的青年,让夜影森林南部边境分队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全军覆没。
“……我没有别的意思,”白昼的语调依旧冰冷,“只是想找人。”
“用得着和我解释么?”贝雷戈苦着一张脸。虽说是军人,但一下失去那么多的战友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当然,”白昼点头,“我需要您的保密。”
“那你杀了我不就得了!反正也杀了不少了,不差我这一个!”
贝雷戈忍不住了,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类简直是虚伪透顶。杀了那么多的人,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自己保密。难道他真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所以才放过自己?那这对于精灵战士而言简直是最大的侮辱!
不理会白昼的惊讶,贝雷戈气愤的大吼,“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离开这里!我会去告诉他们的,我会去告诉所有的同伴,你绝对无法活着离开森林!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混蛋你……”
看着贝雷戈像个小女孩似的大吵大闹,一直面无表情的白昼竟有些许的慌乱。
“……我没杀他们。”
“你个混蛋你……什么?”
大吵大闹的贝雷戈停了下来。
白昼朝身后指了指,“只是晕过去了。”
贝雷戈顺着白昼的指向望去,才发现绝大多数的精灵战士都只是脸颊肿了一块,并没有致命伤。她面色古怪的看着白昼,脸上写着“为什么”三个大字。
“……我只是找人。”白昼再一次重复。
“你的意思是……想凭这点证明你没有恶意?”
白昼点点头。
“……奇怪的家伙。”沉默了半响,贝雷戈轻声嘀咕了一句。
“喂,队长小妞,这是手下败将应有的态度么!”摄魂主动附着在了白昼的手上,“小鬼能够杀了你们所有人的!只是这家伙太死心眼所以才留你们一命!你不感是对精灵战士的侮辱。”贝雷戈语调冰冷。
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降低了。白昼和贝雷戈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谁也不再说话。
对视了将近十秒,最终还是贝雷戈让步了。她率先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赢了,如果你发誓你只是来找人,我可以当做这一切没发生过。”
“我发誓。”白昼朝贝雷戈点点头,然后转身往森林深处走去。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晚的森林中。贝雷戈漠然的看着白昼的背影直到消失,再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