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正缺助理。”何静浑然不觉我与渺飒之间惊涛骇浪眼神交接,拍拍我的肩,顺势将我推了出去。“这孩子人勤奋,性格也不错。凌律,你就顺手带带她嘛。”
“何主任,你先出去吧,我私人考考她,要是合格,就留下。”促狭的眼神不见了,消失之快,仿佛一切都只是我不小心看花了眼,表错了情。
见何静离去,她转向我,轻轻咳一声:“哎,回魂了。”
“怎么是你?”我嗫嚅着,犹自不敢确定。“你怎么在这里?”
渺飒的表情瞬间玩味十足。我意会,顿觉赧然,总是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无奈,谁叫她每次见面都令我惊奇?
“好啦,我知道我很无趣。但是,能给我解释下吗,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大律师?”渺飒此人于我看来,率性活泼,有时甚至流于顽皮,更是危险活动——赛车的爱好者,综上所述,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一个大律师挂上钩。女律师,不应该都像秦霜华那样气质端庄,举止稳重吗?
渺飒将身前桌上的名牌翻转了过来,“凌渺飒”三个鎏金正楷阳光下熙熙生辉。如假包换的凌律师。她自桌后起身,走了出来。“你认识我时,我刚结束流放,现在,恢复工作而已。”
“流放?”我想起那晚她也曾对仲夏如是说。
“我被停牌了,三个月。前几天刚恢复执业资格。”她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原因你大概不想知道。总之,我要考你的,你已经通过了,现在换你考我。怎样?对一个被停过牌的律师,你敢跟她吗?怕不怕,我耽误了你?”
“渺飒……”我很难一下子消化这诸多的信息,内心复杂难明。“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停牌,不见得是你做错。”也许是我心中已然当她是朋友,也许是,经由罗律的事情,我对律师界的是非黑白不再那么坚持。“还有,你考过我了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天在华庭,你的表现很好。”她微微一笑,“就是这种状态,知道自己可以付出多少,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底线是什么,不会因急功近利而迷失,又有强烈的企图心,想要成功。”
怔住。强烈的……企图心?我急于想要成功的心,只那一眼,就被她洞悉了吗?这么明显吗。
“不管,你想成功是为了什么,我只要看到你有这种企图就够了。”她注视着我。
“你真的,要让我跟着你做事?”我犹然不敢相信这好运的真实性,意外得来的一个朋友,竟然会变成良师。“真的肯带我?”
回应我的是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她招牌式地耸耸肩,“Whynot?”
我以为渺飒原先就是任职于凌华,和何静一聊才知道,原来早先她竟然是任职于鼎坤,本市唯一一个可与凌华分庭抗礼的大型事务所。
“别看凌律年纪不大,厉害着呢。出道两年连赢八场案子,连老板都对她另眼相看。”
“是被挖角过来的?”这样一想,越发觉得秦霜华手段不简单。
“也算吧。”何静想了想,笑道。“其实凌律虽然厉害,可要是没有大老板一直给机会,再厉害的人也蹦跶不起来。”
“大老板?”渺飒和秦霜华打对台,秦霜华还一直给她机会,这说不通啊。
何静无语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事务所真正的大老板是凌律的父亲,华姐不过是台面上的老板罢了。”
“凌律肯带你,你算是搭上顺风车了。”何静呵呵笑着,“不过高处不胜寒,凌律那人能力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会让人下不来台。你跟着她学,自己要多留些心。”
“谢谢何姐指点。”我承认我是呆住了,此时才真正搞懂了事务所名字的涵义:凌华,应该就是指渺飒的父亲和秦霜华吧?何静说渺飒的脾气不大好,这点我倒是没有发现,感觉她除了有时候随性些,脾气并不暴烈呀。
中午午休,翻出手机看到苏曼的电话,心头便是一阵甜蜜。怕电话会打扰到她,便发了信息过去问她午餐怎么安排。苏曼很快回了过来,要陪客户用餐。好吧,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吃饭,顺便去商场买一些合适她的衣服备在家里。
“可以走啦?”渺飒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生生吓了我一跳。她靠着桌子站着,端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一起吧。”
“不用,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习惯性拒绝,却忘记自今日起,渺飒已算我师傅的事实。托她的福,以后我也许再也不用替别的律师打杂,工作量直降的美好结果便是可以有更多时间研读卷宗学习经验。
果然,渺飒已完全拿出了师傅的架子,直接忽视我的拒绝。“日料怎么样?”
“啊?”
“你想吃中餐?”
“什么啊……”
“韩餐我可不喜欢哦。”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惊动了不远处的宁致远,他默默看我一眼。
自那次摊牌后,他对我一厢情愿的示好终于是结束了,只是早晚相见便不由多了些许尴尬。察觉他的眼神,我稍有不安,渺飒一眼洞悉,压低了嗓门:“还不跟我出去?”
最终还是她的第一选择,日料。是本市一家颇具口碑的日料店,招牌极响。和普通料理店不同,这里点餐是没有菜单的,日籍大厨一对一服务,喜欢吃什么直接和他说。我打量四周的时候,渺飒已利索点好了她要吃的东西。推推我。“吃什么?自己点。”
那日籍大厨也用日文向我问好,恭敬地等我点餐。
我日文造诣实在有限,只会几种简单的日料名称,硬着头皮点了几样便被渺飒一眼看穿。“行了,我来吧。”
我顿觉丢脸,辩道:“鬼子的话有什么好学的。”
“盲目的民族主义者。”渺飒被我逗笑了,“这么‘爱国’,那英语也别学呀,你手机掏出来我看看,哟,也不是国产啊。”
大厨看着我直乐,用不甚标准的中国话对我说:“小姐,你可以用手指,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了。”
这下更丢脸了,当着日本人的面说人家是鬼子,显得我太没风度。都怪这鬼子不好,开始用中国话打招呼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接下来我便一直装哑巴,闷头只管吃。苏曼的信息忽然发了过来:午餐吃过了吗?给你打包了寿司。
陪客户吃饭也惦记着我呢!我如一桶蜜糖兜头浇下,甜得手足无措。忙回了过去:我正在吃寿司呢,太心有灵犀了!什么时候带给我?
发完信息,越想越是甜蜜,一个嘴角便勾了上去。
“怎么样,昨晚多亏了我帮你吧。”渺飒忽然调侃。
我想起那晚酒吧里的一幕,顿觉羞赧。“话虽这么说……”和一个普通朋友kiss,说实话,让我主动的话,我还真是豁不出去。现在想想仍觉瘆的慌,幸好苏曼没有与我较真。
“行了,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怎么,我亲不起你?”渺飒特不屑地看我。“加上昨晚的恩情,欠我三顿。要还的知道吗?”
“是是是,你说几顿就几顿,你是师傅你最大。”能与苏曼复合,渺飒这大烂招最终变成必杀技,终归是欠了她人情,何况现在她还兼任师傅一职,自然不能得罪。
大厨开始忙着切鱼生,我习惯性放空,渺飒的电话忽然响起,她看了看,出了包间。
我不好意思自己吃,正等她回来,苏曼的信息却又发了过来:你在XX料理?
我怔住,苏曼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就算我说我在吃寿司,也没理由一下子猜中地方?赶紧回了过去:你怎么知道的?我和Musa一起,她请客。
苏曼不再回我了。渺飒回来包间,看我抱着手机发怔,忽然笑道:“我有个案子交给你做,怎样,有信心吗?”
“当然!”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实习这么久,这是我离“像个律师”最近的一次。
“一个酒店失窃的索赔案上诉。我看过了,不难打。稍后回去我把资料给你。”
“好!”我真算初生牛犊不怕虎,脸皮够厚,尽情忽略了她口中的不难打对我而言也许不是一个概念。脑中只想着机会不可错过,先拍胸脯再说。
“律师函我来发,其余的,就要靠你了。”她微笑着,目光随我起伏。“对了,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认识Vanessa的?”
比起我对她的疑问,渺飒却先抛出了让我迟疑的问题。想想,反正她也知道我与苏曼的关系,没必要遮遮掩掩。“一开始她是我的上司,再后来,就……”
“哈,办公室关系?”她笑,“那咱俩也危险了,你不会也爱上我吧?”
我顿觉羞赧,忙道:“怎么可能!我很专一的。”
“是么。”她似笑非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了。搓搓手拿起筷子。“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