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1)

据说轩辕上仙三百年不曾出苍梧山,以至于想目睹他风采的小仙一直饮为恨事。

因为轩辕的缘故,来参加婚宴的神仙络绎不绝,尤其是女仙,从山脚延伸到了山头。又因为神仙众多,将苍梧山上空烘托得仙气腾腾,引来了不少附近的小神仙。

偶有皎洁白云掠过,轩辕的仙邸便坐落在这满山青翠之中。凤隐挽着沧尧的手,佯装不经意提起:“我听说你和轩辕私交不错。”

沧尧微微笑道:“我也听说你曾爱慕轩辕。”

凤隐剧烈地咳了一咳。

往事不堪回首,遥想当年,那时情窦初开的女仙们不是思慕沧尧便是心仪轩辕。

凤隐与沧尧有嫌隙,为了贬低沧尧,她就使劲抬高轩辕,彼时那会下界流行词赋,她略学了点皮毛,便自填了首赋描写轩辕,将他吹捧得天上地下无双的完美,很是动摇了一部分女仙的心思。

因着这个,大家一致认为凤隐心仪的是轩辕上仙。

凤隐抚额重叹道:“我那不是为了气你么。”

沧尧道:“我当时真的以为你爱慕轩辕。”

凤隐牙齿酸了一酸:“其实我连轩辕的样貌都记不大清了。”

随着仙流涌进轩辕宅邸,轩辕一身绯袍迎了出来,白净的脸,削瘦的身形。很少有人穿红色能穿出一身正气的,比如上邪,他若是穿红色,那活脱脱就是邪魅妖冶,偏偏轩辕穿在身上就能穿出别样的清新气质。

他和沧尧寒暄了两句,侧过身来朝凤隐拱手一揖,嘴角攒了笑意:“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北海三公主吧?”

连说话的声音就好像是玉石轻轻碰撞在一起,温润动听,不疾不徐,令人很舒心。

凤隐还了礼,颔首道:“我就是。”目光落在轩辕的手上,那双手比羊脂白玉还要白上三分,估计是三百年不出山门给捂出来的。想到此不由闷笑。

轩辕温文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赞叹道:“沧尧能得三公主所爱,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

凤隐偏头,慢悠悠道:“哦,别人都说是我三生修来的好福气,到你这里,完全反过来了。不过我爱听。”转首看向沧尧,“你说我们俩到底是谁修来的好福气。”

沧尧真诚地道:“自然是我。”

凤隐忍不住直笑。

轩辕静静看着,心里不由叹息,忽然又道:“三公主曾写了首文采风流的诗赞誉在下,沧尧为此差点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其实要我说,三公主当时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故意反其道而行的吧。”

凤隐故意道:“错了错了,那时我是真的爱慕轩辕上仙。”说完,定定地看着两人。

沧尧面色忽然变了,而轩辕愣了愣,哭笑不得道:“三公主可不要害我。”

“不是害你。某人曾经太恶劣,我气气他而已。”凤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和沧尧的互动,两人都很坦荡,不像是有什么。可若不是因为第三个人的介入,沧尧为何如此怪异?

说说笑笑,轩辕引二人进去,果真不愧是知己,他知道沧尧喜欢清静,专门带两人来到僻静的厢房,笑了笑道:“离吉时还有好一阵子。时辰到了,我会派侍女通知你们。”言罢,转身出去了。

厢房里燃着熏香,中间放了张软榻,榻上有髹漆小案,案上置了一副棋盘。

凤隐往榻上一歪,取出一枚白子把玩着,笑盈盈道:“袁檀,我记得你以前下棋下得很好,现在不知怎么样?”

她不常唤他的名字,偶尔唤也是唤袁檀。

沧尧似乎也没放在心上,含笑道:“尚可。”

沧尧殿下嘴上的尚可委实谦虚了些,凤隐在沧海岛拜师学艺时,闲来无事常常陪着师父下棋打发时光,日积月累下来,练就了一手好棋艺,以前在下界陪袁檀下棋也是胜多败少,可在沧尧连番攻势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她瞪他:“你就不能让让我么?”

“也不是不可以。”沧尧从容地拿掉她几个白子,慢慢道,“你叫我一声沧尧,我就让你一子,如何?”

凤隐很有骨气道:“我叫习惯了。”

沧尧又拿掉她一个白子,“习惯得改过来。”

凤隐偏不:“我什么时候想改就改,而不是你让我改我就改。”霸气地落下一枚白子,将局势生生扭转过来。

长指复拈起黑子落下,沧尧轻声道:“不改便不改吧,不过,总有一天会改过来的。”

因为围棋是比较磨人的艺术,尤其棋逢对手时,更是步步难行。下到第三盘时,凤隐实在撑不住,倚在榻上睡着了。自从生了阿暖后,她唯一的嗜好便是睡觉。

当四周响起喧哗声,她被噩梦惊醒,晃了晃脑袋,仍有些晕眩。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心慌意乱地寻找沧尧,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出去了,厢房里无端多出一人。

熏香怡人,案上还摆着那副未分胜负的残局,上邪斜靠在榻上,唇角噙着和煦的笑将她望着。

上邪这般面目可亲只会令人遍体生寒,他素来神出鬼没,此番突然出现,凤隐有些心烦,警戒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怕我?我来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上邪摊开手掌,手里莹莹一方碧玉,沉静的玉石划过璀璨的光芒。

凤隐不由呼吸一屏:“这是……遗玉?”

这遗玉乃是平丘所产的玉石,松枝历千年化为伏苓,再经千年化为琥珀,再千年则化为遗玉。四海八荒,笼统不过三颗,一颗被供奉在魔族的圣殿之中,另一颗本在沧尧的叔叔沉奚手里,随着沉奚的元神俱灭而化为玉屑,剩

下的一颗下落不明。

“你是想借给我?”

上邪将遗玉敛回袖中,负手道:“我不想跟沧尧打照面,我们出去说。”

凤隐斟酌了下,以前是因为怀孕怕伤到孩子不敢跟他动手,他若是真的存了歪心,她也不怕他。想到这一层,她点头同意。

苍梧山上有一处飞泉瀑布,凤隐随着上邪来到此处。

上邪一向喜欢对她动手动脚,这回却安分许多,开门见山道:“你怀孕时沧尧还是个凡人,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先天不足,这遗玉有养魂,增加修为之效,你想不想让你儿子用?”

“我若不是为阿暖考虑,也不会跟你单独出来。”凤隐道,“说吧,你什么条件?”

“如果我说没条件呢?”

凤隐一怔,低声笑道:“上邪,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好吧,我是有目的的。”他眉头一挑,“儿子是你的心头肉,我帮他不就等于在帮你?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承了我的这份情,以后就不能拒我太过。况且这遗玉我又不是一直借给你,时候到了我会收回来的。”

“哦,是么?”凤隐仍是将信将疑,总觉得上邪没这么高尚,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正犹豫着,上邪忽然道:“我看你刚才在梦中眉头紧蹙,是梦到什么了么?”

凤隐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淡淡道:“没什么?”

上邪盯着她看了半晌,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头:“不肯跟我说实话么?可是我看出来了。我以为你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肯定是快快乐乐的,其实你并不高兴吧。”

凤隐散漫道:“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上邪道:“心里。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心魔,你的心魔让你不高兴。我们魔界有一种引心术,能把别人心里住着的心魔化为一副画面,你想不想看你的心魔?”

凤隐道:“你们魔界就是旁门左道多。”

“那你想不想看?”上邪忽然拉住她的手,撩袍在水边坐下来,凤隐感到有股莫名的力量自他掌心传过来,她本想甩开,一时却又有些犹豫,这么一犹豫的功夫,让上邪钻了空子。那股力量游若细丝,慢慢朝胸口爬过来。

只见他手掌拂过水面,水镜中渐渐浮现巍峨的宫殿,飞檐拂云。

凤隐认得,那是宣仪殿。

宣仪殿前夜凉如水,帷帐前燃着昏黄灯烛,沧尧负手立在窗下,周身仙泽缭绕,眉眼还是那副眉眼,面上却是清清冷冷的。

凤隐心里猛然一跳。其实只要她甩开上邪的手,画面就会戛然而止,可是她竟然不想停。

四下静极,突兀地冒出一个男音:“殿下,您真的爱三公主么?沧海桑田几十万年,小的从未听过哪个神仙历劫归来时是携妻带子的,须知他们下凡乃是历劫,并不是为了谈情说爱,重返天庭之后往往将凡尘过往斩得一干二净。”

沧尧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也常在想这个问题。我在下界历经三世,有父有母,有亲有友,我对他们亦是有情,难道我返回天界还要带上他们重续天伦之情,友谊之情?显然那是不可能,那么没道理独独留下这段爱情。”

九天之上星河璀璨,他兀自看一会儿又道:“也许她对我来说只是我在红尘凡界历劫的一缕情缘,重列仙班之后理应抛之脑后,可她是仙,又有了我的孩子,那便娶她吧。”

瀑布飞流直下,溅起丈高的浪花,击碎了方才那一幕幻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场镜花水月。

上邪转头看她,勾了勾唇角:“这便是你的心魔,你心里有怨念,刚才幻像里沧尧说的话是由你的心魔产生,你觉得他不爱你。可是你又想跟他在一起,所以一直压抑着这股怨念,压到心底最深处,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他是爱你的。”

凤隐怔怔地,低下头来轻抚裙间的褶皱,半晌,再抬起头时俨然一副船过水无痕的模样,她声音很轻很轻:“原来你是专门来挑拨的。其实那遗玉对阿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多大关系的,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刚要起身,脚下一阵虚软,上邪伸手去扶,却被她拨开。

“我一个人静一静,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沧尧让他打你。”

上邪本身就没打算跟过去,裂缝已经挑开,剩下的且看如何发展。

此刻与会的神仙都集中在大堂上观礼,远远望去团团蓊郁的仙气笼罩在房屋上空。凤隐绕着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日光耀眼,四下静极,她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脑袋有些晕眩。

恍惚瞧见沧尧立在廊下,突然箭步踱至她面前,微微一笑道:“我不过离开厢房一小会儿,你去哪里了?”

凤隐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执壶上。

沧尧笑着解释道:“刚才出来寻你,碰巧遇到了酒仙。我知晓你嗜酒,就向他讨了一壶,上天入地也难寻的美酒。”

凤隐还是盯着他看。

“怎么不说话?”沧尧极自然地来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掌挥开,他始料未及,且她还使了术法,手中执壶也被波及,飞出老远,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凤隐看着他,不知哪里来的执拗:“我不喝。”

作者有话要说:默爷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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