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个儿，肤色若炭，一身灰蒙蒙的道袍，跟在丹宫执事后，日头下的影子也是小小一团。头却抬得高高的，黑白分明的瞳仁极是镇定，不卑不亢。视线打量着正二殿，待瞧见了颜玉，庄灵怔了怔，慢慢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所以被叫来这里问话的吗？太和九峰，除了十大戒律，并无其他规定，但各峰有各峰的规矩。青云辖下六丘，都有各自不同明细条款，针对考核舞弊，丹霞峰对舞弊与被舞弊者采取从重从严同等惩罚，轻者取消成绩，降弟子等级，比如从内门弟子变为外门乃至杂役，重则逐出山门，甚至废除修为。他帮了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想好了，小姑娘重新抬起了头，目光向前，再也没有注意少年所在角落，仿佛与对方从未见过一般。
“禀道君，”执事行礼，“新进弟子分流测试已结束，资质差不多跟往年持平。这位弟子表现特殊，我等决断不下，还请道君定夺。”
“哦？如何一回事？”
颜嘉接任丹霞峰峰主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通常情况下，新弟子分流这种小事绝对不会闹到峰主这边来的。若是平常，颜嘉肯定大袖一挥，叫执事们自己决定。刚巧天镜峰送来了天石，还了人情，亲闺女又侍候跟前，又有机灵的小子耳旁聒噪，颜嘉心情不错，就受理了。
执事上前一步，躬身递上一丹瓶，正是新弟子分流测试时监场送给庄灵的那只。
颜嘉手一伸，丹瓶自行飞到掌中。
“这是这位弟子分流考察时练的丹。”执事忙说道。兽不闻的气息独特，担心接下来峰主开瓶时发生尴尬，再说话怕引来峰主不悦，还是该说的都先说了。
颜嘉并没有执事想象当中的启瓶，拇、食、中三指托着丹瓶，轻轻转动，传来里头丹药撞击丹瓶的细微清脆声。
侧耳听了听，颜嘉看向黑黑的小姑娘，意味不明：“是你炼的丹？”
“是。”庄灵抬了眼，又垂了下去。
“当真？”
“是！”庄灵这回是直视高座上者，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
“兽不闻。”唇角是一抹若有似乎的笑意，“入道一年光景，竟能炼制兽不闻，不错！”手指一动，丹瓶落至身旁几案，稳稳立住，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有这等天赋也是难得，你们有其他疑问？”这次问的是执事。
固然兽不闻是三阶丹药，但对颜嘉来说，座下黑黑的小姑娘无非是天赋好点罢了，没甚稀奇之处，按道理执事他们不会拿这件事来烦他。
不开瓶、不查验，光凭丹药碰壁声就能辨识丹药，峰主果然不愧为八阶丹士。执事心里，越发崇敬，亏他还忧愁峰主验丹时被兽不闻的气味冲突导致心情不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真不能以自己的思维去设想别人的行为，大能的世界他不懂！
“回道君，此兽不闻是在十二个时辰内成丹。”执事有点激动。
“十二个时辰？”颜嘉眉目一提，“计时没错？”
“两名监场，还有众多弟子均可作证，的确十二个时辰。”执事小心翼翼道。
伸手勾起丹瓶，拔开塞盖，兽不闻独有的**味顿时飘了出来，抬眼瞧了一眼其中，两颗黄绿团滚滚的丹丸，没错，是真的兽不闻，如假包换。
执事不敢闭嗅觉，一派谨小慎微。连峰主都不顾所以，冲动地拔了瓶盖验证，这般反应，看来他拿这件事上报是对的。
楚扬没动作，依旧静静坐于颜嘉一侧，离主座隔了三四个位置远。倒是颜玉，早在执事拿出丹瓶时就封了嗅觉，于是此时，正二殿**气味中，她还能笑得出来。
推了盖子封紧，再次搁了丹瓶于案上，瞧着小姑娘笑：“便去演练房，你再炼一次，本座旁观。”
那双黑白分明大眼有一瞬的呆滞，庄灵微微垂了头。
她想不到峰主会是如此直白地让她现场重演，而不是考问她具体炼制过程。若是后者，她不怕，早在颜玉教她时就已经深入识海，可偏偏是前者！
难道，在高阶修士面前，任何的取巧手段，真的无所遁形吗？
她不能拒绝峰主的要求，她也无法拒绝。
因受演练房地火火势限制，实地再次试炼，不可能成功。可让她在失败面前找各种借口，寻各种理由，掩饰、蒙混过关，她做不到，她不是那样的人！
再退一步，就算那样过了关，以后她也会成为那些人的对象，说不定是时不时地叫她过去实地操作一下。次数多了，总会露出马脚，被识破。
与其如此，还不如她现在承认作弊。
至于惩罚，无论是什么，她一人担着便是！
小姑娘咬了咬牙，作势欲跪，一脸慷慨就义般。
“何必舍近求远，用我的玄炉吧，麻烦执事借下火种。”颜玉出声道。
没打算用寒火，一来寒火是火灵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则，火灵的本事，颜嘉多少知道一点，用火灵才是真作弊。
话音刚落，玄炉滴溜溜地在青石地面打转。
执事刚要发言，颜嘉摇了摇头：“就去演练房！”
老爹，你咋就这般顽固！
只要不是演练房的地火，按照她给的方法，庄灵保准能在十二个时辰内成丹，可老爹偏偏执着于演练房。
好吧，她觉得老爹应该不会联想到火势与炼丹时间之间的关系，但她也不敢保证，重来一世，毕竟很多东西变了，丹痴的老爹研究出了什么也说不定。
见颜玉插话，庄灵顿时心跳如鼓，他为什么要说话，为什么还要帮她呢？
唉，他真是好人！
好人就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道君。”庄灵跪了下去。
玄炉终于打转完，静止矗立，一片安静。
颜玉叹了口气：“执事先退下吧。”
执事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转向颜嘉。
一陌生少年，不过筑基初期，何德何能，敢在道君面前放肆，放话让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