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用手指堵上她的嘴,“你听我说完。我的马认得你,我备了干粮在背囊,你骑上它,向东跑。我脱身之后会去追你,但是不许回头,不许等我。你留下,会叫我分心的,明白吗?”
“哥哥!你说过的,我们一起逃出去!”
“小影乖,”哥哥蹲下来柔声哄她,“大漠凶险,我只怕万一走岔了,咱们若在大漠里找来找去,哪里找得到?是不是?出了大漠,我们在甘州城外见……不,甘州城外也不好找,你就先回家,回节度使府,我会去节度使府找你的,好吗?”
“可是……”
“小影,不能再等了。”哥哥目光沉毅道,“我不能和他们变得一样,烧杀抢掠屠戮百姓为生取乐。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有骨子里的骄傲,决不允许我们堕落在这种罪恶的地方。会让祖宗蒙羞,对不起我们的姓氏!”
……
“小影!走啊!”
两个悍匪比只有十三四岁的哥哥高大威猛的多,纵然身中剧毒,连连呕血,仍旧能把哥哥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马匪都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脾气,尤其不能忍受这般背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哥哥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浑身鲜血淋漓,有他自己的,也有马匪的……
池疏影好似被钉住了双脚。她答应了哥哥会先跑,可……可看着哥哥这样凶险,她脚步不听她使唤,她跑不动啊……
奴隶们已被吓傻,茫然地站着不知所措。
“你们想不想活命!想不想逃出去!”池疏影攥紧拳头朝他们吼——
“不想死在大漠死在匪窝的,就跟我冲上去!杀了二当家抢了马抢了水!我们逃出大漠!回家!”
池疏影率先抱了块石头就冲了上去,三三两两个奴隶反应过来,黯淡无神的眼睛里陡然爆出神采,扔了水囊赤膊就随着池疏影奔去……
池疏影举起石头砸中二当家的腰,二当家恼羞成怒提刀杀她,后面一个奴隶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腿——
又一个将他撞倒在地,第三个骑在他身上,挥起拳头一阵猛砸……
有道是蚂蚁多了咬死象,七八个骨瘦如柴的奴隶像饿狼一样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哪怕是手无寸铁,也足以将两个强弩之末的马匪按倒在地!
乱拳打死老师傅,积攒的怨气恨意之下,各个都发了狠,你一拳我一脚,竟打的两个马匪毫无还手之力……
终得脱身的哥哥身子一晃,就筋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
“哥哥你别死,你别吓我……哥哥……”池疏影抱着血人一样的他,哭成了泪人。
哥哥好笑地抬手,擦她小脸上的泪,却因他自己一手的血,只把池疏影的小脸抹的更像花猫一样。
“我没事。”哥哥笑着安慰她,“小影乖,不哭了。背囊里有伤药,你去替我拿来。”
“嗯,嗯,好!”
池疏影连连点头,跑过去找药,却是在马儿的背囊里找啊找啊,什么的都不到……
“哥哥!哥……”
池疏影想问哪一个格子,回头的一瞬,大漠里刮起风沙,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天空血腥一样的红,天地间暗暗沉沉,没有水潭,没有绿洲,没有哥哥也没有奴隶……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池疏影吓坏了,她跑过去,然而漫天的狂沙遮住了太阳,除了黄沙一望无际,什么也没有,连脚印也被吹得一干二净……
她孤身一人迷失在血色大漠里,“哥哥!哥哥!”她怕极了,跑着喊着,却……
“哥哥!”
“小姐!小姐您醒一醒,醒一醒啊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文遥文萱一遍又一遍地喊,却仍唤不醒陷入梦魇的池疏影。
文遥托起池疏影的头,用帕子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把我银针拿来。”
“好!”
文遥捻了银针,在灯火上烧过,取历兑、隐白二穴进针。
……
“哥哥!”
池疏影惊醒,文遥收针。
“总算醒了。”文遥长舒口气,“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文萱也担忧地看着她,“小姐,请位大夫看一看吧?”
池疏影迷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又做梦了。
“无事。”她轻轻缓了口气,笑笑,“害你们担心了,明儿有空了替我去配几份安心神的丸药来就好,不必惊动旁人。好了,我还想再睡会儿,你们也去歇息吧。”
“可是您……”
“文萱!”文遥轻轻对她摇摇头,又道,“小姐醒了就好,奴婢就在外间伺候着。”
“嗯,去吧。”她并无太多气力。
文遥拉着不放心文萱出去,到了外间才放开手,“小姐这是老毛病。”文遥压低了声音对她解释,“你不知道,我从小姐回府就在她身边伺候。小姐刚回来的时候,比现在更重,时常整宿整宿的做恶梦睡不安稳,睡着睡着就哭湿了枕头,也说些听不清楚的梦话,三四个月后才好了一些。你可记着,出去了不许胡说。”
文萱张了张嘴,随即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又问,“小姐为什么总做恶梦啊?”
“还能因为什么?”文遥小声说,“小姐在匪窝里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老夫人和大人听了回来的人的禀报,当即封口不准任何人再提。后来小姐下令青云暗卫血洗三响寨,老夫人不是也没责备她一句么?”
文萱叹息,时不时探头看看池疏影睡得可安稳。
“二小姐!”外面突然传来拍门的声音,“文遥文萱在吗?”
文遥披了件衣裳出去,“大晚上的,什么事?”
“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文萱听出来人声音,也跟着一同去看。
“快把二小姐叫起来!”老嬷嬷喘着气道,“出大事了,大人在老夫人屋里,大小姐、大公子都去了,快请二小姐过去!”
池疏影做恶梦的时候,池臻还没有睡。
平日里,池臻睡前总会看一个时辰的书。然而今日,先是农田司报减产严峻,后又有池清闹了那么一场,疏影受伤……一件件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书也看不进去,觉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