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名青云暗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池疏影一声令下,无不遵从。一百二十人,无一退缩。
城墙下二十四名青云卫分列六队蓄势待发,池疏影一声令下,六枚三角抓钩并发,索索机括飞转,带起六道腕口粗的绳索齐齐飙出六道弧线,下一刻叮叮叮叮六声脆响,三爪铁钩牢牢绊住城垛——
池疏影眉目清冷——
“登城。”
青云暗卫很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他们更像是乌钢锻造的利刃重器——宝刀出鞘,纵锋芒自掩,也威震四座。
当先一排六人几步助跑,缚住绳索借力一蹬城墙,眨眼就蹿上一丈多高。六人速度相当,或者说一样的身手迅捷,攀城的他们几乎能排成一道笔直的线,半蜷缩的身体灵活似长臂猿猴,借着一根绳索攀垂直的城墙竟也如履平地一般,一个呼吸的功夫,就上升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
“下一列。”
……
这是苏隽第一次见青云暗卫真正出手,的确人人都是兵王精英。苏隽自认,大宁朝堂上下,也难找到一支可与青云暗卫匹敌的队伍。
“疏影,你们这弩机可射出多少丈绳索?”苏隽心想,这样的弩机绳索若用来深夜偷袭,五丈之下的城墙全部形同虚设。
池疏影回头,浅笑,“怎么了?你还想偷师?”越结实的绳索越笨重,纵是弩机也射不远,五丈是极限。但是——池疏影不会说,他们青云卫还有弩车呀,那是投石头磨盘房梁都不在话下的大家伙。
“好奇,问问。”苏隽也不在意池疏影回不回答,指着城门口忙碌的士兵问,“你要从城门进?”
池疏影吩咐了人将城门外的火油带向后清理两丈,她点头,“嗯。”
群情激奋下,她虽先派了青云卫登城安抚百姓,也并不指望能真正稳定住这些激动悲愤的人。只要一会儿撞开城门后的百姓不要太疯狂,拥挤踩踏成灾就好。
冲击城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堆积物已滚落一地,一尺来宽的城门缝隙,已容得下一名孩童侧身挤过。
城门摇摇欲坠,池疏影认认真真地最后看苏隽几眼,向他轻轻颔首,“谢谢你,告辞了。”
大概这是她最后要对苏隽说的话了,池疏影想,好像总觉得这六个字并不够,但是她也一时想不到,她到底要对苏隽说什么。
想不到……那就算了吧,毕竟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她抬步要向城门走去,苏隽拦住她,“急什么?等等我,我陪你一起进城。”
池疏影愣了下,苏隽上前一步和她站在一起,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
惊喜你个鬼!池疏影想揍他,“你凑的什么热闹!”
“一起做个伴儿啊,”苏隽满不在乎地说,“原我就在犹豫,要不要以采访处置使身份入城安民,又怕我一个人生地不熟太无聊。诶,你说,我看这一把火要烧去小半个县城,咱们在城里多半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个亮堂宽敞的院子住——咱两个,算不算一对儿落难的苦鸳鸯?”
不管池疏影肚子里生的什么脾气,被苏隽这么一通鬼扯,又气又笑,她也发不起火了。
“你不想想你爹娘姐姐?”池疏影指着乱乱糟糟吵成一团如丧考妣的那群京城来的人,“你别任性。”
“那池二小姐不想想池老夫人和池大公子?”苏隽反问,“我和你是一样的,家国之间,总有责任不可推诿。”
“不,”池疏影低头轻声说,“我们不一样。”
池疏影想,大概苏隽真的是一个很有责任担当的男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也大概是他并不想让自己背负他这一份太重太深的情分,这是他的借口托词;也或者,是二者兼有……
有这么一刻,池疏影看着他能叫她莫名就安心的轻笑,忽然觉得,如果,如果她们可以活着从梨山县出来……
轰隆隆几声沉闷的巨响,最后几块堆积物轰然倒塌,像是对池疏影最后的催促。
池疏影面色一凛,无暇再想其他——
“你要死了,我可不替你收尸。”
苏隽轻快一笑,快步跟上,“你还没说,像不像一对儿苦命鸳鸯呢”
“……去你的苦命鸳鸯!再说丧气话,你看我不揍你!”
西北极大,最东面的敬州蛇口关,与最西面的甘州玉门关,日出日落的时间可以相差小半个时辰。因而池疏影在梨山县准备亲自入城的时候,甘州的玉泉旗,刚刚临近黄昏。
桐州敬州是农耕之地,州府、县城、镇集、村落,一级又一级的行政区域以城墙圈地而分,等级分明;而甘州却是游牧民族,牧民逐水草而居,时常举族迁徙,居无定所。甘州又是全民服军役,所以行政单位以户口划分,六千军户为一旗,人口虽只有桐州敬州的一个镇子那么多,活动的地盘却比一个县城再算上治下镇集农田还要大。
何桃儿亲自押送何记调集的二十万石粮草,向甘州转运。
玉泉旗是最后一站。玉泉旗位于甘州西南,大宁最大的盐湖柴尔盐湖,就在玉泉旗境内。
今日的晚霞分外的浓艳,火烧云将蓝天染成红了不算,地上湛蓝湛蓝的柴尔盐湖与雪白晶莹的盐滩,亦被夺上一层热情洋溢的鲜浓色彩。
何桃儿赶在天黑前抵达,二十万石粮食,她一路走,一路协同各地官府派下粮草,走到玉泉县的时候,二十万只剩下三万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