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却并不死心,“没有别的可疑之人出没了吗?”
“回小姐,没有。”
没有啊……
池疏影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走吧。”
牢里食宿差,池疏影轻减了许多。得知哥哥真名的喜悦并没能让她开心很久,一天又一天无聊的等待,一个月——这已是桐州和京城间往返一遍的时间,是飞鸽传书往海齐后从大宁最东的海边赶来桐州的时间,是信鹰,飞到大宁任何一个角落之后回信返程的时间……
但,一切照旧,风平浪静。
多少个夜晚,她从梦中或是欣喜若狂或是悲痛欲绝地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照旧是长夜里明月高悬,牢狱苦冷,夜风孤寂,那一瞬间的失落怅然……池疏影甚至不能确定,她到底做了多久的梦,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
“知道了。”她起身,迈开世家闺秀的步子,“走吧。”
在节度使府的布置和苏隽云枫的默许下,与其说这是复审,不如说是为了替池疏影翻案做一场戏。
这次围观的百姓更多,池疏影知道,她不需要操心太多,只需要演好一个毫不知情被误会的受害者,一场戏里人人都有角色,而这些百姓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戏当真,并把他们“亲眼所见”的,一传十,十传百,让“真相”传进每个人耳中,并相信它。
——西北的百姓们对节度使府有种异常坚定的信服,他们并不会,也不愿意思考太多。
主审的依旧是连瀚,陪审池清与苏隽二人。
堂上,一列是十名仵作和项记、沐家旧人,一列是敬州审刑司长史邱雨及二十名状师。
何桃儿和项玥站在一角。
池疏影第一眼看见项玥的时候,还以为她也被池臻掉了包。仔细看了才明白,项玥还是项玥,只是这个月想来她也过的辛苦,瘦的几乎脱了形。加上明白今日在一手遮天的节度使府操纵下必定翻案,面如死灰一般,才显得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池臻在场,尉迟屹也在外面。父亲、母亲都在人群里,连叶然也在。池疏影隐约看见外面还搭了个凉棚,有重兵相护,池疏影想,大概池老夫人也来了。
不过池疏影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替她说话的,是邱雨。敬州审刑司长史,素有“邱青天”之称的邱雨此时脱了官服——他是第二十一名状师,二十名状师之首。
池疏影低头听他陈词,往常里池疏影只知道邱雨明察秋毫,深谙律法,断案入神。今日听他为自己辩护,铿锵有力地逐一列出案中疑点,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才知道,“青天”之名靠的,不止是铁面无私。
池疏影不发一言,听到邱雨说罢,连瀚问她——
“池疏影,你有何话说?”
池疏影目光微微一闪,敛起衣摆端正跪下,“悬镜高明在上,有劳邱大人辛苦,但——”她说的很平静,每个字都念的很清楚,“我承认,死者的确是沐府满门,皆乃我池疏影所杀,我池疏影,认罪。”
“哗——”
满堂哗然!
连瀚拍折了惊堂木也压不住百姓浪潮席卷般的议论。
“疏影!”池臻朝她瞪眼,不可!不可!
苏隽一瞬间拳头紧握,随即他一点点松开,仿若无事一般,低头去看卷宗。
池清不可置信,池娘尖叫一声昏过去,池询震惊得合不拢嘴。叶然眉头一紧,扶住了池询,“老爷……”
文遥和文萱想冲上来却被差役死死拦住,文遥红着眼睛含泪摇头,“小姐!……”
文遥两下放倒拦她的差役,“连大人!沐府惨案时奴婢所为!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沐颜所中之毒……”
“文遥你退下。”池疏影垂眸,“你不必替我顶罪。”
“不,”文遥摇头,“小姐……”
“你是我的侍女,听命于我,你认罪同我认罪,有何差别?”池疏影淡淡地反问一句,“退下。”
“池二小姐,你想清楚了?”苏隽放下卷宗,冷声问,“灭门虐杀,此乃天理不容的重罪。纵你是节度使府贵女,也不能免死。”
“我知道。”池疏影目光清亮,“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大人法外施恩,惟愿一死,向沐姐姐一家谢罪。”
苏隽看着她没说话,手里的笔,落不下去。
“连大人!”邱雨拱手,“本官以为,此案必有隐情……”
“邱大人,”池疏影打断他,“没有隐情。是我与沐颜有隙,心中不忿铸成大错,是我一人所为,没有隐情。我屠杀三响寨、双花寨、流沙集,也是因我心中愤恨,没有隐情。”
池臻挥开拦他的人,“妹妹!不可冲动!”
池疏影被他拉起来,说,“我没有,在牢中我想了一个月,悔恨深切。兄长为我奔走,疏影感激不尽,但是……”池疏影抬眼,轻声说,“哥,不值得。”
连瀚清了下嗓子,面色为难——
“这……”他问池清和苏隽,“您二位看……”
池清惊讶的神色还没消去,就听见苏隽沉声说了八个字——
“罪大恶极,依律,当斩。”
池疏影释然,朝苏隽一笑,“多谢。”
池清心里揪了下,豁然起身。
“苏大人,连大人。”池清快步从堂上走下,在池疏影身旁跪下,道,“纵池疏影最大恶极当处死罪,但疏影自幼离家,无父无母,我父亲与祖母公务繁忙无暇照顾,池清身为长姐,未能尽教养幼妹职责,亦当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