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开恩,大人明察!”
“大人开恩,大人明察!”
“大人开恩,大人明察!”
……
庞二牛跪下,虎子和他爹娘跪下,豆丁奶奶拉着豆丁跪下,八十多个孩子和他们父母亲长跪下……
梨山县来的父老乡望跪下,邱雨跪下,敬州来的二十名最优秀的状师也一个挨一个的跪下……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喊出“大人明察”,一声又一声“大人开恩,大人明察”的呼声汇在一起,越发的整齐,越发的洪亮。
池疏影看着一片又一片跪下的百姓,忽然想起来哥哥教她的一句话——
“生而无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做到了哥哥所愿,但是哥哥……不在。
“疏影……”
池疏影回神,发觉池臻在叫她。
池臻在叫她,池清也在叫她。文萱、文遥、母亲、父亲都在小声地叫她。她听见他们说——
“说是,点头啊疏影!”
……
有隐情么?
池疏影最后不死心地朝公堂外面看,看见或是站着、或是跪着的大片人群,她仔细地看,千百张面孔,却没有看到一副和记忆里描摹了千百遍的相貌相似的脸……
她抬起眼睛向天上看,向收回去忍不住溢满眼眶的眼泪。越过层层屋宇,她看见春日里的白日青天,朗朗乾坤,晴空万里无云。连一朵云彩也没有……池疏影想,连一朵能让她幻想出哥哥模样的云彩都没有……
“池疏影,本官再问你,你是否有难言之隐?”连瀚又问道。
这已是妥协到不能再妥协,只要池疏影说一个是,这个案子就会以“涉及军政机密”的名义永远封存。
苏隽端坐着,若有所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自己强撑的这般镇静。她发的什么愣?他恨不得把池疏影拖出去狠狠敲着她脑袋问她到底在做什么!他们已为她把路铺到这地步,她还担心什么!
苏隽不小心撇断了支笔,低头看一眼,若无其事地把断笔拢进袖子。看着池疏影,等着她的回答——
“我……”池疏影回过目光,轻轻拢了下耳鬓边的碎发,微笑着说——
“没有隐情,私人恩怨,仇杀。”
“诸位乡亲请起,”池疏影虚扶他们一下,把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小腹前,“疏影愧对众位信任,实在惶恐。说实话呀,”池疏影轻笑,“我这个节度使府次女,做的很是辛苦,总要做出一副亲善干练的模样,哄得百姓信任追随,我也累。入梨山县也好,治疫也罢,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实在不敢居功。把这些孩子们带出大漠……”池疏影浅笑着揉了下庞丫丫脑袋,“也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众位……错爱了。”
她说完看几乎站不住的池娘,还有被叶然紧拽着才不能冲上来的池爹,目光微微一闪,眼睛里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哥,”她对池臻说,“疏影不孝,日后,有劳兄长照顾亲长了……”
池臻痛心,“疏影!”
池疏影摇头,轻声说,“哥你不必多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
“一人做事一人当,池二小姐不必为我顶罪。”
一道沉稳的男子声音这时候炸雷一样响起,惊得众人刷的一下子把目光全部投向了他——
尉迟屹大步走来,“连大人,沐府一案,是我尉迟屹所为。”
池疏影瞪大了眼睛,尉迟屹却不理她,继续说道,“五年前,沐颜害我以戴罪之身落入青云卫。我将门骄子,一日之间跌落泥潭,云泥之别,怀恨久矣。遂谋划多年,陷害沐氏通敌,并借青云卫之便,先是抓了项大掌柜屈打成招,后蒙骗老夫人,秘密拘捕沐府,沐颜抵死不认,遂我投毒灭口……”
比池疏影更震惊的是何桃儿,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尉迟屹!”她又惊又怒,“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尉迟屹没有回答她,他看向项玥,说,“项小姐,我未曾提审过你,一直将你拘押在牢中,为何你一口咬定是二小姐所为?”
“我……”项玥脸色一白,“我见到了她的侍女。”
“项小姐指的大概是我。”
文遥这时候站出来,“我虽是二小姐的侍女,但也是一名青云卫校尉。老夫人知晓沐府通敌后极是震怒,但念及沐老将军英明一世不愿令他晚节不保,命我开地牢暂将沐府之人收监并协助尉迟将军密审。项小姐,你想岔了。”
“尉迟哥!”池疏影紧拧眉头,“这和你没关系!……”
“别说了。”尉迟屹摇摇头,向池疏影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宽容,“我知道你好心,想替我顶罪,但这个罪你扛不下来。”
池疏影刚动了动嘴唇要说话,尉迟屹却捂上了她的嘴不许她出声,“听我说完,你没有害沐府的动机,但是我有。沐颜害我如今成这模样,我恨她。恨之入骨。”
池疏影一哑。
池疏影没有害沐颜的动机,但尉迟屹,有。于是这一场不能为百姓道也的清理门户,就变成了一场并不少见的栽赃陷害。西北团结无损,节度使府威信无损——
一切完美。
“大人明鉴,”尉迟屹跪在堂中,脊背笔直,“池二小姐重情义,宁可自己身陷囹圄不忍我身败名裂五马分尸,替我顶罪。但我七尺男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在公堂之上和盘托出,不敢求法外开恩,只求莫牵连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