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池疏影一时无言,垂首低声说,“祖母……保重。”
池臻和池清在旁看着,一直没有说话——池老夫人和池疏影两个,都是顶有主意的人,一个比一个犟,她两个,任谁也插不进嘴。
池老夫人上了年纪,接二连三的事情早令她心力交瘁,今日这一场,也是强撑起精神来的。她几乎要被这闹心的孙女要去半条命,最后看池疏影一眼,目光里满是失望。步子也蹒跚,招来两个丫头,被宋嬷嬷陪着回房请大夫了。
池臻看着池疏影的眼光晦涩,“妹妹,你真的决定了吗?莫要赌气……”
池疏影摇头,“不,我本就盘算着上京了,只是现在,提前了些而已。”
到底是在池府生活了七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不清对节度使府是什么感情,诚然这里是她血脉至亲,但哥哥总要是排第一的。
骤然被逐出池氏,说着谢池老夫人成全,但池疏影心里并不好受。
池臻比池疏影更难受,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沉痛。
池疏影苦笑,“兄长也被我伤心了吗?”
“没有,”池臻微微摇头,扶着池疏影肩头,缓声道,“京城路远,府里照顾不到,你所为又招朝廷记恨,万事小心。”
“嗯。”池疏影目光温柔了些,“我晓得。”
“尉迟哥你不必担心,我们还有对策,倒是你……”池臻再三嘱咐,“要记得给我送信,有难处不要瞒我,想回来就回来,哥哥这里总有你的地方。”
池疏影点头,“好。”
池清在旁边看着,目光复杂。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姐妹两个这恩恩怨怨的,从哪里说起。
“阿姐?”
池清深吸口气,“我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你……珍重。”
“去给爹娘道个别。”池臻拍拍池疏影,生怕池疏影拒绝似得,“娘那日……她是太挂心你了,回来自责好久,别怨她。二老真的很担心你,他们——尤其是娘,身子比不得以前了。”
“……”池疏影一默,“知道了。”
逐出节度使府,削去所有职衔——这是对池疏影“包庇真凶”的处罚,至于她先前的功劳嘉赏,统统拿了抵罪。
池疏影来到池府的时候,消息尚未传开,池爹池娘还不知晓她被逐出池氏的消息。
她是在上午时候去的,池娘在厨房里忙活,池爹拎着画眉笼子刚从城墙根下遛了鸟儿回来,回廊上隐约还能听见几声古琴高山流水的清幽调子——是叶然抚琴自赏。
池疏影的到来吓了池府众人一跳。
池娘又惊又喜,“快让我看看,前日就觉得你瘦的更厉害了……”池娘念叨着,心疼的不能行,“你从小身子就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磨搓呢!……”
暮春的时节,正是百花开的俏艳的时候。庭院里燕飞蝶舞,池爹把鸟笼挂在屋檐下,笑呵呵走过来,“就你老婆子啰嗦,我早说了嘛,咱闺女,那是万事逢险化夷的好命数,咱娘在,西北还有府上拿不下的案子?乱操心!还不赶紧叫厨房多做两道好菜?”
“哎!”池娘应的飞快,生怕池疏影跑了似的。
“不用麻烦……”
池疏影真没想留在池府吃饭,她想着说一声就走来着,可爹娘实在太热情,一个说着“不麻烦,都是现成的”就跑去了厨房,一个拉着池疏影就进了屋。
大概是知道池疏影一向不待见叶然,有婆子去后院说了一句,清幽的古琴调子就停了,叶然也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好似府里从来没他这个人一般。
饭菜很丰盛,一桌三人坐在一起,池疏影吃的很安静。想一想,似乎从她四岁被丢在医馆外后,这是第一次和父母在一起吃饭。
池娘的话就多了。她一年到头见不到女儿几次,仅有的那几次,还总有各种缘由闹得很不愉快。她对池疏影,是极想亲近却又局促不安的。总想多和女儿说些话,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再闹出不快来——
“我也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只按你哥哥平日里说的,每样都做了些,你尝尝。”
所以,饭桌上,还是讨论食物最保险。
池疏影也给面子,毕竟,这大概也是她和爹娘最后一面了。她难得的熨帖柔顺叫池娘喜不自禁,欢喜的似乎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好。
池爹烫了盅酒,池娘也少饮了杯。说着说着话多了,像每位操心儿女终身大事的母亲一样,池娘操心池疏影婚事理所当然。
“你同尉迟家那孩子……”池娘犹豫着问,“我听说,老太太先前想让你们成婚来着……”
池疏影回答道,“没有,祖母是有过这主意,不过只是一说而已,尉迟哥没有答应,便也就此作罢。”
“哦,是这样……”池娘答应着,心里却更悬了起来——
乖乖!疏影在堂上那样替那个尉迟屹顶罪,可不是寻常关系的人做得出来的事!池娘出阁前是刺史府的小女儿,与节度使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学的是女红庶务、诗书礼仪,本就对政务一窍不通,又在市井里操心柴米油盐十多年,她眼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就如最终审刑司给出的结果一样,作恶的是尉迟屹,疏影是替他顶罪!
清清白白的姑娘豁出性命名誉替个外男顶罪,还能因为什么?怪不得池娘往男女情上想,这又一听原本就要议定婚约的两人被尉迟屹拒婚,更有何桃儿在里面,池娘更担心的不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