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丫丫听了,顿时就眉开眼笑。
池疏影摇头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高兴害怕都写在脸上。
白日里喊杀声震天响,小姑娘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庞二牛又去了伙房帮大头兵们砍熬金汁的柴火不在,小姑娘害怕,就跑来池疏影屋里了。池疏影一个人也没事,干脆点着茶水教庞丫丫识字。这般镇定,直叫小姑娘更崇拜她,闹得池疏影哭笑不得。
报捷的传信兵一阵风似得从堂前跑过去,骁骑将军府欢天喜地。池疏影放庞丫丫出去一起狂欢,自己却一个人,手指点着茶水,在桌子上算算画画,兀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狂欢并没有持续多久,骁骑将军莫逊从城墙上回来,先接过属下敬来的高粱酒豪爽地痛饮三大碗,一转身,就安排起来战后事务。
救治伤兵,统计减损,补充兵力军械……一样样事情流水一样安排下来,狂欢后的骁骑将军府,又井然有序地运转了起来。
巡视一圈罢,夜色已深,回到府中的莫逊,想了想,还是敲了池疏影房门。
“二小姐,可是歇下了?”莫逊声音很轻,试探地问,“二小姐?”
其实池疏影没睡。但她睁着眼睛看着青色的帐幔,并不应声。
莫逊又不死心地轻敲两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日里那般惊心动魄,夜里还能安然酣睡?这些时日,莫逊就算傻子也察觉的出来池疏影刻意避嫌的态度了。他摇头,暗道,真搞不懂这位二小姐。
既然“定海神针”不着急……莫逊想,那他还担心什么?想起来那夜池疏影特意等在议事堂外对他说“胜之不骄,败之不馁”的一番话,莫逊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左右出了要紧时候二小姐会发话,他就照二小姐说的,专心守好城罢。
好在之前把麦子收了一波,眼下,蛇口关里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蛇口关两道关卡,往西的那道面向西北腹地。莫逊下令,关闭西面关口,防原州军自西面攻入,蛇口关腹背受敌。
东西关卡都闭下,蛇口关俨然一座小型城池,固若金汤。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原州军截断了敬州与桐州、蛇口关的通信,现在不止是池疏影,莫说节度使府的消息,便是敬州的消息也传不到骁骑将军府。这下,连莫逊也成了聋子瞎子了。
于是坚壁清野,据守不出。
原州军突袭敬州,把毫无准备的敬州切成了三条儿。被夹在中间的青云卫反应过来后,协同敬州军,当即对东西两面的原州军展开猛烈反击。原州军打的吃力,也无力再向蛇口关分兵。
蛇口关专心应对关东战事,池疏影不管战事也是有底气的,她记得敬州每一位官员将军的出身履历。莫逊是个有本事的人,果然,几场防御战打下来,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与期望。
一连三日的进攻,朝廷军队皆是大败而归。第四日起,朝廷一方挂起免战牌,西北一方也得以暂且休战,趁着这时候,赶紧收完了粮食。
骁骑将军府中,议起了是否要出关迎敌的问题。
武将都是大嗓门,自己府中,不怕泄密,争执起来毫无顾忌,吵得池疏影在房中都可以听到他们说话。
跟着池疏影识字的庞丫丫扭头听了几句,问她,“疏影姐姐,他们会出兵么?”
“不会。”池疏影回答的干脆,没有半点思考犹豫。
“为什么?”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他们后面是补给不断的关东腹地,我们却是通信尚且断绝四分五裂的西北。朝廷折损万八千的兵力不怕,咱们可不行。”池疏影写着字说,“就算侥幸打赢一仗两仗又如何?向东无险凭恃,朝廷第三、第四、第五批军队开来,便是进退两难,全军覆没。”
——蛇口关的守将,或是有有勇无谋的,却没有冥顽不灵或者自作聪明的蠢货。争论了大半日,分辩明白了利害,也就没人再提出兵了。
安心守城,都安心守城罢!
然而如此相安无事了五六天,战局再次出现新的变化——
朝廷第三批辎重军械大军抵达,以二十门红衣大炮打头的新一批攻城军械,将炮口,对准了蛇口关这座屹立百年的雄关伟城。
……
百年前的蛇口关,为西北人抵御了犬狄的刀锋四十余年。
它在西北人心中早已神话,被视作是西北的守护神,巍峨雄壮,刀枪不入。
而当第一枚大炮在城墙上炸出一个黑乎乎的坑洼,接着第二枚炮把城门炸出一个通透的坑洞、同时第三枚炸轰然炸响在城头、守军死伤一片的时候,西北这边的将士,表情都是懵的。
“他奶奶的!”莫逊一个没忍住拍着大腿破口开骂,“什么玩意儿!”
时过境迁了近百年,防御的西北不再是那个饿殍遍野的贫瘠西北,可进攻的,也不是只有弯刀和马蹄的犬狄——元武帝、康文帝都是极为开明又有远见的人,大宁建国七十余年,国力强盛,强盛的,并不仅仅是人口和耕地贸易。
轰隆隆的炮声传进骁骑将军府,人们还以为是天上响了炸雷。可抬头一看,晴空万里,哪里有打雷下雨的样子?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轰响,城墙上传来骚乱,池疏影也不禁皱眉,“丫丫,你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诶!”小姑娘麻利地跳起来,没等她跑出门外,就又听见传令兵疾奔去营房——
“将军急令!步兵三师一营上瓮城!二营、三营往城门!四营、五营、六营,二线防卫!七营、八营、九营、十营,原地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