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州的人没怎么听说过池清,隐约只有些许印象,这是位端庄温和的大家闺秀。这……虽有疑虑,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池清和她那两万骑兵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的事实。
莫逊说完小心地打量池清的神色,生怕这位也像那位二小姐一样撂手开去万事不管。好在,池清听了五十万这个数字,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叫莫逊心下一喜。
“朝廷合兵六十万,我知道。”接着莫逊听见池清用平静的声音说,“我来晚了,现在,有劳莫将军,打开城门。”
“开城门?”莫逊一愣,急忙劝道,“不可不可,关东兵强马壮,您两万骑兵对五十万大军是以卵击石,不可!”
“不。”池清语调波澜不惊,“莫将军,我的意思是——有劳诸位开城门,随我投诚。”
……
莫逊愣了一愣,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小姐,末将没听清楚,您……您说什么?”
“我说,开城门,投诚。”她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分外清晰。
“!”
莫逊神色顿时僵住,各个挂彩的守军瞬间像被点着的炮仗,接二连三地炸起来——
“滚犊子”一名副将跳出来大吼,“大小姐不能这么耍咱们玩儿”
“是啊”
一群大老爷们应声附和,若是换个人说出投降这种话,只怕是要被他们一人一脚踩在地上踹到断气的。
莫逊喘了两口气,粗着嗓子抱拳道,“恕末将实难从命”
“你要抗命?”
“末将不敢”
“那就开门。”
“关门不可开”
“我以镇西北军留后的身份命令你,开门”
“敢问大小姐,可有刺史大人与节度使大人手令?”
池清深吸一口气,说,“我就是桐州刺史,节度使在京,早已归顺我朝天子,你们这是造反”
“我蛇口关归敬州军所辖,未见敬州刺史大人手令,恕末将不能从命请大小姐三思”
随着莫逊这一句,众位负伤累累的守军齐齐跪倒,大声道,“请大小姐三思”
……
“你们且起来。”池清抬抬手,手指缓缓指过一圈狼藉,痛心地责备莫逊说,“莫将军看看,这是你的兵。死的死,伤的伤。你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是要叫他们全部白白送命,还是要叫西北千里焦土”
“士可杀之,不可辱之。将可杀之,不可屈之。”莫逊铁骨铮铮,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我等守卫蛇口关,不叫敌军犯境,护家乡父老妻儿安宁,死之无憾”
“末将等请命死守蛇口关,人在关在,关失人亡,誓死不降”
“末将请命”
“末将请命”
“我等请命”
……
西北儿郎,天生的一副铮铮铁骨,一身血气方刚。
池清无奈,缓和了语气劝他们,“众位将军们辛苦了。尔等的忠诚,池氏不忘,西北更不会忘。然,今时不同于往日,西北归顺我朝乃大势所趋,和则两利,斗则我伤,百害而无一利。”她痛心道,“众位,忠正义士,何以做困兽之斗”
“为我等是西北人。”莫逊沉声回答,“我等生于西北,长于西北,父母阿爷皆乃西北人,喝西北水,吃西北粮,不识关东鱼米。”
——当年元武帝康文帝最担忧的事,到底成了事实。西北,早已自成一国一族。
“你们……”池清头疼极了,简直冥顽不灵
“我等西北将士,只认西北节度使府,非池氏之令不服。叫我等向楚氏叩首伏拜——我等宁愿血战到死”
池清肃了脸色,威严道,“莫将军,我就是池氏长女。”
莫逊沉默不语——此时,蛇口关守军的眼里,池清就是个叛祖投敌的小人,若不是她是池氏女,早被这群血气方刚的西北汉子们一刀送去西天了。
莫逊尚能沉得住气,副将兵士却没这个心性。当即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跳出来骂道,“我呸奴颜婢膝开关投敌,你狗屁的池氏女”还不如那个撂挑子万事不管的二小姐,他骂罢就岔开腿跪地大哭,“老大人您在天之灵看看,西北后继无人呐”
——这老兵头发斑白,他早已退役,还是池旭执政的时候,他就是蛇口关的一名守城兵。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了二十年的兵,后来退役了,怜他年纪大了也没成家,就在蛇口关附近划了块地给他种。这一次,他是第一批顶上前线的募兵。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池清脸色难看。仗打到这时候,人人衣甲破烂,难民似的看不出原样,池清看他上了年纪的样子,压着不悦尊他一声将军,皱眉温声说,“老将军何必执迷不悟您开眼看一看……”
“去你娘的”老兵也是个暴脾气,红着眼破口就骂,“有种你杀了老子老子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旁边另一个副将紧接着也大声地吼,“人在关在,关失人亡”
眼见蛇口关守军群情激奋,池清面色一沉,轻轻抬手一挥——
“唰。”
她带来的镇西北军会意,手起刀落,随着池清的手势落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滚落地。
激愤的蛇口关守军,顿时一静。
“不愿随我投诚的,现在站出来——”缓缓地环视一周,池清寒声道,“我池清现在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