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直接的让苏筝有些招架不住。
“池大公子,我想之前,你对我们、对朝廷有些误会……”
池疏影抬手打断苏筝,“知道苏四小姐厉害,十七岁舌战群儒把满朝文武辩驳的哑口无言,连夺三元是以以女子之身破格入朝为官,宦海十年,做到如今国子祭酒的位置。苏四小姐博古通今辩才无二,我却不想听你讲什么人伦纲常公理大义——我只一句话,这账算不清楚,恕我与你们,无话可说。”
苏筝倒抽一口冷气,“好。”她也干脆,“依大公子之见,要怎么算?”
池疏影给她八个字——
“以命偿命,以血还血。”
“你要那刺客的命?”
“不。”池疏影抱臂,寒声说道,“我要苏笉一条命,和苏笗一只眼。”
……
苏筝知道,池疏影这是坐地起价故意刁难了。
“我劝池大公子三思。”苏筝的态度此时强硬起来,“人死不可复生,令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大公子是明白人,拘泥这些恩怨又有何益处?我等诚意而来,大公子若有需要、有难处,你我都好商量。何必冤冤相报?”
“好啊,”池疏影低声一笑,“我左眼失明,我不追究;疏影十六岁殒命,我不追究;我娘一夜白头哭瞎双眼,我也不追究;我镇西北军节度使府家破人亡,我还不追究!好啊,那有劳苏四小姐告诉我,我该追究什么?是和你算当年蛇口关一役死了多少将士,还是算算腊月被你等围困桐州艰难突围一路上死了几千几万军民百姓!”
池疏影拍案,腾腾杀气震得苏筝心头一凛——
“苏四小姐,别跟我提什么公理大义识时务,对,人死不能复生,我只一条——血债,血偿。”
池疏影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了,她起身说,“或者,用旁人的命也成。你,苏笑,苏竺,苏隽,还有陈宪。挑两个人出来,我不多要,只要一条命,一只眼。这笔账算清楚了,咱们,再说旁的。”
——血债累累,任苏筝辩才无双,不能抹煞一条十六岁英年早逝的性命,不能弥补西北军民家破人亡的伤痛,一场大战的疤痕血淋淋的留在那里,不能抹煞,不会消弭。
“这……咳,”到了池询说两句的时候了,接到苏筝眼神,池询清清嗓子,挠头道,“臻儿啊,这个……人总有个旦夕祸福,不是?当年意外,你妹妹……唉,不说她了。你看你现在,太过分了,不是爹说你……”
“顺昌侯!”池疏影指天高声打断他,挑眉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自称我一声爹啊?嗯?是,我爹混账,我爹荒唐,我认了。但起码,我池臻知道我爹姓池,是个西北人。给予我池姓荣耀,给我西北脊梁。敢问顺昌侯一句,西北儿郎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的时候,京城里的靡靡丝竹,好听么?疏影身死母亲哭瞎祖母寿终的时候,你在京里的马屁,拍的响么?嗯?顺昌侯!”
“你……”只见池询的脸色又白转红、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最后黑如锅底——
“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池询恼羞成怒,“你懂什么!”
“旁的不懂,”池疏影冷笑,“我只知道,你——是个软骨头的混账。”
“你你你……”池询气的说不出话,他在京城受窝囊气就算了,他怕死,可池臻这样骂他,池二爷哪里受得住?
“反了反了,反了反了!”
池二爷满船舱打转找趁手的家伙,可这样会谈的地方,必是被双方几双火眼金睛检查过数遍的,莫说利器钝器,连坐具都是蒲团,一把能抄起打人的凳子也没有。
池二爷气极,念叨着找不到趁手家伙,干脆抬脚脱鞋,亮起皂靴鞋底就打了过去——
“反你老子,长胆子了你!……”
池疏影坐着纹丝不动,她身后的庞丫丫和尉迟屹却不是吃素的。说那时迟那时快,池询冲过来的那一刻,二人瞬间不约而同出手,尉迟屹抬手扣住池询肩膀不叫他上前半步,庞丫丫则一脚踹上池询膝盖——
“哎呦!”
庞丫丫一脚踹的极重,苏筝甚至能听到一道轻微的骨裂声响。
池询惨呼一声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滚,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嚎啕喊疼。而池疏影,冷眼看着,不发一言。尉迟屹和庞丫丫也回了原位在池疏影身后一左一右背手站好,同样的,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苏筝一个眼神,身后两人,书记官去搀扶池询,一名护卫拦在他们与池疏影之间,警惕地盯着池疏影三人一举一动。
“池侯爷怎么样?”苏笉没想到池疏影下手这么狠,苏隽说池臻是孝子,可这哪里是孝子?分明是仇人!
那书记官也插嘴说,“池大公子,池侯爷怎么也是……”
“是什么?我爹?”池疏影一身杀气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就叫这书记官闭了嘴。
“苏大人。”池疏影起身道,“少玩儿什么人伦孝悌感情牌。四年前苏隽用他压我一回,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呵,恶心。我告诉你,今日,西北说了算的,是我。他池询——西北叛逆,仅此,而已。”
“我池臻言至于此,苏笉不死,无何谈之说。我五十万西北军,奉陪到底!告辞。”
池疏影说完,无视她爹池询,带着庞丫丫尉迟屹二人径直下舢板登上帆船返航。
临近正午,河面上的白雾渐渐消散,孤帆一叶,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