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月甫一碰到风城的手的瞬间，那刺骨的凉意便朝她的骨子里袭去，奈何当时情势紧急，拉着风城的手便往庙外跑，也没将这事放于心上。
“夕雾在找你，你为何连个口信也不给她传？”她急急跑于前面，而那身后的人，竟是毫无应答。
四下仍是漆黑，狄月也看不清风城脸上是什么模样，她想，他此时应当是懊悔之色吧。
狄月回头望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夜色太黑望不清黑衣人的身影，还是他们根本就没追上来。
她蓦地停下步子细细一听，四处皆是一片安静，着实没有什么脚步声，想来也是那群黑衣人没有跟上来。
可是……他们为何没有跟上来？
狄月暗暗皱眉，这岂不是让她白白捡了个便宜？
也罢，现下办正事才是要紧的。
“青州叶府，上下百余人皆中了当年夕雾所中的黑蛊禁术，我从九婆婆那得知，风城你对此术有办法……”狄月正是说着，却因跟前的一幕顿时怔住。
皎月从黑云中探出来，洒在风城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而那双眸尽是没了神色，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吸干了血一般，骨瘦如干柴，面色如腊黄。
他这是……怎么了？
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觉得跟前的这般景象甚是瘆人。
他的样子，像极了青州叶府里那些被虞心下了蛊的下人，不，甚至比那些下人更要可怕。
狄月蓦地想起——方才在那古庙中，她抓起风城的手腕时，那从风城手处传来的，是一股寒凉，这不是常人该有的。
风城双眼木讷地望着她，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一般，蓦地，笛声自四处而起，婉转而诡异，而狄月跟前的风城，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抓着头。
狄月抬眸自笛声处望去，一名蓝裙女子映着月光，悠悠踏步而来。
是月心。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月心的声音远远传来，却见她望了望跟前发疯的男子，兀地笑出了声，“呵。这世间，哪有什么比翼鸟，连理枝，全都是人的贪念罢了。”
狄月沉了沉眸，她倒也不奇怪月心会叛变苗疆，夕雾早就说过，她当初进入苗疆，本就是抱着目的去的，只不过，她奇怪的是，月心为何，此时会在这？而她，早就知道风城的下落？
“你拿那种眼神望着我做什么？”月心嗤笑一声，转了转手中的笛子，莲步步至风城旁边，“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何会在这？”
狄月抿了抿唇，双眸仍是望着月心，不知道为何，她竟觉得跟前的月心，有些可恨，有些可怜，良久，狄月摇摇头，才道，“我在想，你想得到什么，又究竟得到了什么？”
月心倾覆了她的一生，去研究这禁术，而这禁术，最后是用在风城身上。
可是，她不是喜欢风城吗？狄月不解。
“得到什么？”月心顿了顿，“我要夕雾她苦苦一生，要他们不得相见，而我，也让背叛我的人付出了代价，这还不够？”
才不过刹那的功夫，狄月竟觉得跟前月心的样子有些熟悉，她似是在哪见过一般。
月心眯了眯眼望着狄月，“再者，狄月，你来之前，可知此路是条不归路？”
“就可怜了虞心，还得在地底下等着我这个妹妹替她报仇，这说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笑。”
狄月似是听懂了，虞心，月心，原是姐妹俩。
“倒也不见得是条不归路。”狄月悠悠道，右手缓缓地抚上了佩剑。
月心是想将她困在这，就算她狄月没有落在她手中，没有寻到风城，回了苗疆，夕雾仍是不会将那心头血交于她，这样一来，柯子尘倒也没救了。
“我倒觉得，可笑的是你。”狄月道。
月心歪了歪头，望着跟前的狄月。
“终其一生，被仇恨所蒙蔽，可悲，可怜，更多的，是让人觉得愚蠢。”狄月缓缓说着，似也是在说自己，她何不也是这样？被仇恨蒙蔽着双眼，在未央宫的日日夜夜，心中只有为将军府复仇一事，而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月心咂咂嘴，“哪见得是终其一生？”话音还未落，便听黑夜里长剑出鞘的声音。
狄月执着长剑，径直往月心而去。
长剑袭来，月心自也是往后退去，她转着手中的笛子，也是直直朝狄月袭去。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风城，明明是夕雾抢了我的人？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狄月不语，明明是她先认识的柯子尘，为什么他登基后，沈素颜就将他抢去了？
她也想问，她把他杀了，这样做，又有什么错？
“狄月，你不懂，你也不知道我的感受，要说我到底想得到什么，那大概就是——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月心咬咬牙说着。
狄月闷哼一声，手中挥舞的长剑仍是不停，她怎会不懂，多少个未央宫的日日夜夜，多少个看着新人将后宫门槛踏破的日月，她都会有月心的此种想法。
人都是自私的，都是见不得所拥有的人，所拥有的物，被他人夺去，不然定将之毁掉。
只听长剑刺破的声蓦地传来，月心闷哼一声，低头望去——那长剑直直刺在她的心头，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流了出来，而那蓝色布料，也是被鲜血浸成了血色。
“后来他们便在一起了，可是我呢？我月心算什么？”
狄月叹了一口气，“若是感情之事有什么先来后到，你怕是早已输给了夕雾。”
夕雾和风城，早在十六年前便已认识。
“那个时候，你月心在哪？”狄月便望着跟前的人，眸中流溢出淡淡的悲伤。
是啊，感情之事，哪里论什么先来后到。
“月心，你选择了报复时，这脚下的，早已是不归路了。”
长风迎面划开，风中带着血的腥气扑来。
而那一直站于一旁的风城，似是受到了鲜血之气的刺激，竟是蓦地抓狂了起来，直直踏着步子往她们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