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无意间听到她母后与禁卫军首领的谈话，彼时沐司挨着板子，柯棠心里甚是心疼，便想去求她母后去劝劝龙涎宫里的男子。
她的步子才迈到寿安宫的门口，耳边便传来她母后悠悠的声音——“这件事，还有劳首领了。”
柯棠本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可她的步子刚提起，下一刻便停在了半空，那首领的话，她记得很是清楚。
“不敢不敢，为太后办事，是卑职的荣幸。太后请放心，卑职必定让那丧家犬，埋在皇陵的泥土里。”
柯棠的神情顿时愣怔——皇陵？什么皇陵？
一个时辰前皇帝刚下旨将沐司发至皇陵，如今这首领口中的丧家犬……莫不是沐司？
她的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她踉跄着步子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回眸望了一眼那紧锁的檀木门，一时之间，她竟不相信，那门口的主事者居然是她母后。
柯棠不傻，自小在宫中长大，她早就见惯了那些暗箭明枪，她虽然知道将军府灭门一事事有蹊跷，却不知是谁从中作梗。
如今看来，这答案已是显而易见了。
柯棠躲在寿安宫外不远处的墙后，心里正是打算盯住那个首领的行踪。
却不想那首领才出寿安宫门，便已是召集了百余名禁卫军。
走在路上的宫女窃窃私语，说着沐司一炷香前才挨了板子，这会儿便要动身前往皇陵。
而那百余名禁卫军，竟也是抄了小道往皇陵纵马赶去。
柯棠当下轻功一跃，赶至扶月宫去，在他皇兄昔日的寝殿中，急急翻着柯子尘昔日的铠甲。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她给寻到，她急急把那盔甲装起来，嘴里喃喃道：“皇兄，算棠儿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归来，棠儿再寻人给你做一件。”
她抱着那铠甲急急出了扶月宫，一路马不停蹄赶往皇陵。
柯棠被沐司这样一问，显然是有些愣怔，而这片刻的迟疑，正好被沐司尽收眼底。
随即她缓过神来，继续拿着手中的手绢擦去沐司脸上的污泥。
柯棠望着沐司英气的眉宇，嘴边攒出一个笑来，她张了张口，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沐司。”
“嗯？”他抬眸望着她，许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救了你，你要怎样谢我？”
这话锋一转，竟是让他顿时语塞，他沉思片刻，缓缓问道，“你心里希望我如何答谢你？”
远处渐渐传来窸窣声，这荒郊野岭，想也不用想来者谓谁。
柯棠沉了沉眸子，接着便是皓齿微露，晚风夹杂着她温和的话音传进他的耳中——
她道：“大恩不言谢，等我回来，你以身相许便是。”
他惊愕地望着她，却是久久不语。
她似是有些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过他的目光，口中却是轻轻索要着他的应允，“好不好？”
柯棠蓦地敛着嘴笑了出来，眼角却是泛着些许泪光。
她听到了，她听到他的嗓间缓缓攒出一个字，她等了八年的那个字。
他说——好。
柯棠扬起手，试去眼角的泪光，蓦地，她手腕一挥，趁沐司不留神，将他拍昏过去，又用干草掩住。
沐司同我说到这时，我侧了侧眸子，瞥到他的眼圈有些泛红，而我，又何尝不是？
末了，沐司轻叹一口气，像是将埋藏心里多时的不快都叹了出来，他说：“原来她拍昏我离开时，早就视死如归了。”
我没说话，起初茸耳将沐司救回时，我便察觉到他随身携带的佩剑并不是他的，而这剑的主人，是两年前在将军府时，那个在长廊里一副小公子打扮，前来寻回她的佩剑的女子。
是柯棠。
柯棠披上了沐司的衣服，在四下漆黑的夜中，那袭白衣很是显眼。
禁卫军急急跟在后头，张开了手中的弓，一支一支雕翎箭往柯棠袭去，后来的箭雨上，支支抹上了鹤顶红，那是宫里名贵的毒药。
本来身负箭伤要不了柯棠的命，她本就不是什么娇气的姑娘，常年习武的体魄，还是能受得住这些的。
偏偏是那鹤顶红。
沐司醒来之时，晴空万里，而那旁边，站着一名红色斗篷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察觉到身后人的醒来，悠悠开口，“看来还算命大。”
“唐四呢？”沐司用手扫开身上的干草，本想着站起身去寻她，可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却是让他无法忽视的。
“你醒来倒也没让她白折腾。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命。”红色斗篷的女子伸了伸手，指间指向河岸下流的地方，口中轻描淡写地咬出两个字，“死了。”
“不可能！那些人怎么敢杀她！”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几度勉强地起身想去下流寻她。
那女子轻哼了一声，“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缓缓踱步步至他跟前，“她披着你的衣服，茫茫黑夜里禁卫军将她错认成了你。”女子蹲下身去，将旁边干草拿开，这干草下，是一个包袱。
“她给你留下的。看看吧。”
沐司手一顿，却不想理会那包袱，心里想的都是去寻那个姑娘，那个要他以身相许的姑娘。
“你这是做什么？她哥哥的人早将尸体厚葬了”
“她哥哥？”
“嗯，不是皇宫里的狸猫，而是游行江湖上的本尊。”
我不知道当时沐司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就我站在这听他叙述的这一炷香时间，我的心头早已五味杂陈。
他说，当时他打开那个包袱，是柯棠带给他的铠甲。
她到了最后，心里头最牵挂的那个人仍旧是他。
鼻头有些泛酸，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是想安慰沐司几句，却又想起什么逝者已逝的寒暄话对他是无用的。
柯棠死了，我心里不好受，沐司心里不好受，可比我们更不好受的，应当是寿安宫里的那个人。
丧子之痛，这对风熙云来说，无疑是命运对她的一个惩罚。何况这逝世的，还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风熙云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如今算是得到了报复。可这样的报复，却真叫人一点也得不到欣慰。
我的确是想要风熙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如若知道是这样的代价，我宁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