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天渐渐的黑了,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荒山山麓处,一阵让人胃中翻滚的不雅声音悄然传来。在一处灌木丛中,却是其中一名少年传出来的。
那少年,正是许云鹤。
他一手扶住大树的树干,另一只手却按在了自己的小腹处,喉头涌动,在他的脚下,已经积了老大一滩的呕吐物,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而呕吐声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那股难闻至极的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郁。
“呼……”
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呕吐声终于中断了。许云鹤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勉力抬起头来,现出了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庞来。
“原来杀人是这个样子的,平日里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没想到,只是见了这么一点血,竟变得如此不堪!”少年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之前与许四平五人的一战中,许云鹤以诡异的方式打破了他们的围攻,使其一死四残。以他的修为再加上以一敌五,能取得这样的战绩,足可以算得上骄人了。只是许云鹤生平从未杀过一人,如今亲手夺人性命,这种震撼,还是让他在狂奔出城外之后,忍不住在这里呕吐开来了。
“虽然如此狼狈,但是有了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许云鹤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但是当他的手轻摸上了背后的药篓时,脸上却还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长出了一口气,许云鹤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长时间的呕吐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走起路来脚下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刚一落地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稳定了一下身形,许云鹤还是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开始上山。
那上面,有他的家。
只是刚迈出了两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让他把刚刚迈出去的左脚又给收了回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小小年纪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狠毒。怎么,杀了人,什么都不交代一下,这就要一走了之吗?”
甫一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许云鹤霍然转身,眼神中发出冷冽的寒光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是这一看,他却又愣住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许云鹤看着眼前的人,顿时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见到了那个一文不收就卖给他那株九叶菖蒲的“有原则”的卖药老者了。
“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把我老人家的话给抢了去,还是这么的没有礼貌!”孰料那老者不但对许云鹤的冷冽目光有任何反应,却语带嗔怪地反将了这么一句,“怎么样?杀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刚才在城里,你把一切都看到了?”许云鹤一愣,但声音瞬间又冷了下去。
“我是看到了,从头到尾你怎么骗他们、怎么用出那种刀枪不入的功夫杀了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老者满脸笑容看着许云鹤,最后还向前伸了一下头,加了一句,“哎呀呀,我把你的好事都给看得一清二楚!按照律令,当街杀人者可是死罪啊!接下来,你是不是该杀人灭口了?”
“看到便看到好了,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前辈少陪,晚辈要回家了!”不理会这个言语怪异的老者,许云鹤拱手一抱拳,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哎哎哎!小子!你走错路了!”看着许云鹤头也不回地就向山下走去,老者并没有被许云鹤的冷漠所激怒,只是站在原地嚷嚷了起来。
听到了老者的话,许云鹤却恍若未觉,脚下丝毫不停,径直向山下走去。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还挺机警的,你是怕我这老头子,会跟着你跑到你的家里,伤害到你的师父吧?唉,你放心好了,虽然我知道他现在肯定不想见我,可能还在恨着我。但是我,不会去伤害他的……”老者话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落,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说什么?!”许云鹤笔直向前的身躯猛地一抖,飞速转身,眼神变得锐利无比,昏暗的天色中,眼眸中,却闪烁着野兽一般的光芒。
“果然,果然……”老者唏嘘不已,没有理会对面少年直欲噬人的可怕目光,自顾自地低头自语,“流沙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这个传人……找的好啊……”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讳?”许云鹤的眼神中疑惑更深,只是从老者的语气中,感觉到对方似乎确实没有存什么敌意,眼神中的戒备之色弱了许多,却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你走吧,我无颜见他,你就告诉他……”老者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身前,头也不顾的就向前走去,刚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喟然一叹,寂寥地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他想必也是不会想听的。走吧走吧……”
“前辈!你……”许云鹤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感觉这名老者似乎和自己的师父有着很深的渊源,此刻看着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
“这个给你!”老者脚下看不出有多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许云鹤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闪电般地飞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了手忙脚乱的许云鹤手中。
出现在许云鹤手中的是一个碧绿的瓷瓶,瓶子不透明,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但从这个通体剔透的瓶子上看,里面的东西必然不是一个凡品。
“前辈!无功不受禄,我师父……”许云鹤在后面张口又叫。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师父的!你给他,他会明白的!”老者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却依然在许云鹤耳畔响起,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余音袅袅,却再也看不到老者的身影。许云鹤呆呆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老者远去的方向出神。
“刚才……不是一场梦吧?”
僵立良久,许云鹤仿佛才回过神来,依旧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道。
这个古怪的老者自始至终也没有显露过自己的武功,但是许云鹤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一个人,可以赶得上这个老者的速度。或者这已经不能算是速度了,因为现在回想起来,许云鹤才发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事实——这名老者……根本就没有移动过脚步!
没动过脚步……他是怎么走的?
许云鹤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实力低微,但是他出身的家族大有来头,家族中的高手也是见过不少。但是和这名老者相比,那些号称大齐顶尖高手的所谓高手,实在是显得有些可笑。
“算了,还是回去问一问师父吧!师父……应该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苦思无果,许云鹤摇头苦笑,捏紧了手中的碧绿瓷瓶,转身向山上走去。
夜色渐渐深了,夜幕缓缓笼罩了整个天地。崎岖蜿蜒的山路只是一条羊肠小道,即使是在白天走上去也需要小心翼翼。但是许云鹤走在上面脚下如飞,动作敏捷得像一只山豹,显然是走惯了这条山路,根本不在乎天色。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山路曲曲折折,许云鹤在山路上飞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山巅的影子。正要紧赶两步冲上去,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受伤了?”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许云鹤却听得出,对方故作冷漠的语气中,所蕴含着的点点关切之意。
心中一暖,许云鹤绷紧了半天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故作随意地答道:“没什么,一点小伤,没伤筋骨,不要紧的。”
“嗯?又遇到他们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许云鹤的身前,月光下显露出来的身影正是许云鹤的师父苏流沙,他一伸手摸上了他的脖子,突然惊噫了一声。
“不对,你的脖子上有两道淤伤,瘀痕狭长,这是刀伤!嗯……这长度……是柴刀……他们居然……”苏流沙低沉的声音一直在喃喃低语,说到后面却突然提高了八度,惊怒道,“他们居然敢动刀?”
“师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我没有输,我打赢了!”感受到苏流沙的关心,许云鹤的鼻头有些酸酸的,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挺胸膛,带着些骄傲地说道,“我把他们都打败了,弟子没有受辱!”
“什么?”苏流沙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语气不定地说道,“你的身上有血腥味,不过你没有受外伤。你的嘴上还带着些气味……你吐过了?你……是不是把他们杀了?”
“嗯,只杀了许四平一个人,另外四个人,我把他们给废了!”许云鹤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安,却透着浓浓的愤恨。
“真的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听了许云鹤的话,苏流沙陡然一愣,伸出来的手一僵,片刻后幽幽一叹,断断续续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许云鹤兴奋的声音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