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不觉得,武琦云刚刚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么?她说,总有许多的人,事后喜欢将一些坏结果的责任,推诿到红颜祸水、或是天命鬼神的身上。话虽然尖刻,但却是一句大实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本来就是见地很独到的人。我不认为,像你我这样的人,会被任何人的言论而左右了重要的思想和行为。相反,越是像我们这样居于高位、谋大事的人,越要集思广益。不管是仕大夫、豪‘门’贵戚,还是‘女’流、百姓,甚至是我们的敌人,只要是正确有用的言论和法子,都有采纳的价值。同样的,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留为己用,让他发挥一技之长。宋良臣。你不陌生吧?当时我将他从牢笼里放出,多少人在背后大骂我?这其中还包括大将楚彦等人。可是结果呢?他这个优缺点都十分明显的莽汉,成了一员十分难得的沙场猛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越来越主动学好。”
武元衡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世间,地确难以再遇到像汉王这样,有‘胸’襟、有气度更有识人之能的英主了。大人的这番话。我是记住了。不过,我仍然会极力坚持,‘女’流不可干政这个原则。妹妹那里,我会时常叮嘱的。尽量让她少参预一点政事。如果有意见,我也会让先告诉我。再来向大人提及。”
“如此也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言归正传,你刚刚准备向我举荐两个人才的。是哪两位?”
“这其中一位,大人是早已闻其名了。”武元衡说道。“那便是----韦皋!”
萧云鹤一听,有些不悦的说道:“是他?怎么,你跟他很熟么?”
武元衡微笑说道:“看来。大人对他似乎是有些成见了?”
“算不上是成见吧。”萧云鹤说道,“起初在凤翔府的时候,我就听李晟说起此人。当时我就动了念头,想收他韦皋己用。不过情况你也看到了。朝廷本来是要任命他为西川节度使地,没想到被我横‘插’一脚,可以说是抢了过来。反倒是任命他当成都府尹。下倒好,他还闹起情绪了。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来上任。此人。也未免心‘胸’太过狭隘、没气量了吧?纵是有才,德行也未必上佳。”
武元衡呵呵的笑道:“大人能宽恕得了宋良臣的罪行与粗鄙,却容不下一个名仕的些许轻狂么?要说起来,韦皋比起我武元衡,却还显得要本份得多了。想当初。我不仅对大人不屑一顾,甚至还腹诽鄙视呢?”
萧云鹤听完。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吧。你说,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成都。”
“什么?”萧云鹤略自一惊,“他既然到了成都,怎么不来见我,也不去上任?”
武元衡微笑道:“大人,你设身处地为他韦皋想一想,就不难明白他地苦衰了。一来,他当初的确是有些情绪。毕竟自己的官位被人所夺,任谁都会心里不舒服;二来,他既然又肯到成都来了,就表示他已经想通了一些问题,不然大可以辞官不来了。毕竟现在西蜀这里,辞官而走的不止他一人。如此看来,他现在心中,只是在顾忌:汉王大人,究竟有没有气度,去容纳一个当初跟他闹别扭的人。而且,出于仕人地一些普遍心里,他也想事先知道,自己即将‘侍’奉的这个主公,是否值得自己为他效命。所以,他也可能是在暗中考察大人。”
萧云鹤心中一动,微微笑道:“于是,等他考察完毕的时候,就托人找了你这条捷径,来向我举荐么?”
武元衡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也清楚,没必要在大人面前隐瞒什么。因为根本无法隐藏。我承认,昨天我去见过了韦皋。此人,的确是个才学横溢、又有国仕风范之人,元衡自叹不如。大人,像这样的人才,是不容错过的。”
萧云鹤指着武元衡笑了起来:“好啊,连你也在我面前耍起‘花’枪了。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住哪里?明天,我亲自去见他一回。他有傲气、有虚荣心、有顾忌是么?本王就全给他打消了。成都府尹这个职务,非他莫属。你嘛,回汉王府来。节度使治下一直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主持工作,都是本王在亲自‘操’持,分身乏术呀!”“呵呵,大人英明!”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我为大人举荐的第二人,大人就真的未必肯纳了。”
萧云鹤略略一惊:“什么人?”
武元衡一字一顿的说道:“一个为骂人而生地人。”
萧云鹤疑‘惑’道:“这话怎么讲?”
武元衡说道:“此人,脾气极度刚烈。但见世间不平事,一定‘挺’身而出坚持正义。同时,对于一切不平事,皆敢直言而说道,绝不含糊其辞,甚至不顾忌身家‘性’命。同时,此人才学八斗。尤其熟谙我朝律法吏治。是一个铁面无‘私’、刚胆火烈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到了大人身边,三天一小骂,五天一怒骂,大人会受得了么?”
萧云鹤拍桌惊喜道:“这、这不是贞观朝的魏征再世么?”
“差不多。”武元衡笑了起来,“看大人这样子,莫非真是求贤若渴,要找个人在身边骂上一骂?”
萧云鹤手一挥:“不用多说了。将此人请来。我破格聘他为三品汉王傅,在我书房左右用墨。”
“呵呵,官职不在大小。问题是,人家还真的未必肯来。”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我建议。大人先去被此人骂上一顿试一试。如果受得了,就聘之;如果不行,就别害人害己了。一来,大人被骂了心里不痛快,总不是好事;二来。万一哪天真地无法忍受,将他……一刀杀了,我武元衡也会愧对友人。”
“呵!”萧云鹤笑道。“伯苍,你这可就有点小看本王了吧?也罢,就顺着你的意思。明日,一道去见见这位奇人,听他骂上一骂。现在你总该能告诉我,此人姓什名谁、作何来历了吧?”
武元衡正‘色’拱手说道:“此人姓薛,名存诚,宇资明。河东宝鼎人。其父薛胜,能文,曾作《拔河赋》,因有文采,风行一时。存诚也算是仕族出身。此人与我是幼年好友。今年刚刚登科中了进士。因为他在朝中没有人脉照顾,被拨回西川节度治下当了一名幕府散官。吐蕃入侵战‘乱’之后。西川节度使暴死,他这个幕僚回到了雅州闲居。直到今日,我方才与之取得联系。内举不避亲,元衡这一次举荐地,是自己地好友。”
“好,很好。”萧云鹤点头赞道,“伯苍,真是有劳你了,要时时用心为**劳这些事情。这样吧,明天我就先去见一见那个韦皋;然后,去会一会那个擅长骂人的薛存诚。”
成都南街一间普通的客栈里,穿着一身普通平民服饰的萧云鹤,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国字脸、黄长须的中年人。他定神看了萧云鹤几眼,有些惊讶地道:“阁下是……”
萧云鹤拱了拱手,说道:“尊驾可是城武兄?”
“正是。”城武即是韦皋的字,他还了一礼,疑‘惑’道,“阁下如何称呼?”
萧云鹤微微笑了笑:“在下成都府李漠,乃是武别驾的好友。久闻韦城武大名,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李漠……”韦皋思索了一阵,无奈对此人毫无印象。但既然是仕人来访,他马上变得十分热情,将萧云鹤迎进了屋里。
二人分宾主而坐,萧云鹤和他闲扯客套了几句,问道:“在下听武别驾所言,城武兄天纵其才,又素怀匡国济世之志。为何……迟迟不肯到成都府上任呢?我等同僚,可都天天盼着城武兄大驾光临呢!”
韦皋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微笑道:“看来李兄,跟伯苍关系十分的密切了?我到成都府地消息,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
“我与伯苍,是莫逆之‘交’。”萧云鹤微笑道,“城武兄,眼下西川‘蒙’难,正当用人之时。你却为何独居在这样一间斗室之中,使明珠晦于沙石呢?”
“哎……”韦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些说来就话长了。倒也是怨我,起初太过小器,为一些‘私’事跟汉王闹了别扭。眼下,我又何来颜面,再涎着脸去就职啊?眼看着西川这样满目疮痍,我这心里也是很着急啊。汉王是个英主,但我又怕……又怕他心中还在记恨我当初的矫情做作。因此,也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城武兄,你也未免太过多虑了吧?汉王心怀如海,能容天下物。怎么可能容不下你城武兄一人?纵然是杀人纵火的大‘奸’大恶之徒,他也能收之于帐下用为大将。更何况是一点点小小地过失了?城武兄不必多虑,毕竟个人得失是小,国家大事为重啊。眼下成都府面临重建,各项事务多如牛‘毛’繁杂无比。正需要城武兄这样的大才前来主持。我等众僚友,可都是期盼着你早日来上任哪!”
韦皋听完惊咦的一愣,仔细打量了萧云鹤几眼,突然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李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云鹤也站起身来,呵呵地笑道:“在下李漠,后封为将军大人时更名为萧云鹤。也就是,现在的汉王,剑南西川节度使。”
“啊----我、我早该想到了!”韦皋惊慌的说道,“初一眼见到大人,天人仪表气宇不凡!果然、果然是英主到来---韦皋拜见汉王大人。万请恕罪、恕罪啊!”说罢,韦皋就拜倒了下来。
萧云鹤呵呵的笑,扶着韦皋站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说道:“城武兄,别这样多礼。说来,还是我失礼在先了。早在凤翔时,我就听闻朝廷准备封你为新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是我无礼的将你的官职给抢了去。这件事情,我还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哪!”说罢,就拱手要拜。
韦皋慌忙一下挡住,连连说道:“大人、大人,切勿如此!大人文武雄才,胜韦皋千万倍,是西川节度使最合适的人选。本来,到西川这里来做官,就不是图的荣华富贵,是为了真正为民请愿、保一方安宁。大人来此短短月逾,功绩有目共睹,韦皋心服口服----至今日起,韦皋愿在大人麾下献犬马之劳,虽牵马坠镫,亦无怨无悔!”说罢,韦皋一摆前袍,十分正式的双膝拜倒在地,磕起头来。
萧云鹤畅快的大笑起来,将韦皋扶起,拉着他地手说道:“城武兄,今日本王要与你一醉方休!”
“好,大人请!”韦皋也十分的高兴,脸上笑开了‘花’。他心中地一点点顾虑,已经作烟消云散了。之前,他设想过千百个方法去面对汉王。却从来没有想过,汉王会屈尊主动前来拜会他。不管他有怎样的骄傲与顾虑,此刻都被汉王的宽广‘胸’襟所折服了。
第二天,成都府衙里举行了盛大的欢宴,为新上任的成都府尹韦皋接风洗尘。大小的官员将弁,全部出席。剑南西川节度使汉王,亲自主持宴会,给足了韦皋的面子。韦皋上任,代理尹府武元衡回归汉王府,就任汉王府长史。统筹剑南西川节度使治下所有政务民生。
酒宴结束后,韦皋单独将武元衡留了下来,半笑半怒的说道:“好你个武伯苍,居然卖友求荣!”
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怎么,城武兄还对小弟有成见?”
韦皋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早知道汉王大人有如此‘胸’襟,我又何苦自作小人呢?千想万想,我万万没有想到,汉王居然会屈尊到客栈来见我。身为仕人,得逢这样的英主,还有何憾事啊?韦皋此生,必定竭尽所能报效汉王,至死方休!”
“是啊……”武元衡也不无感慨,说道,“昔日小弟在华原当县令时,就被汉王的气度与‘胸’襟深深折服。城武兄,假以时日,你会越加的佩服汉王的。大人的文才武略,任何方面都是出类拔粹的顶尖人物。更难得的是,他气度雅量,‘胸’襟如海。从不以王子贵人自居,总是与人折辈相‘交’。这样的人物……世间已是很少很少了。有时我甚至在想,毕竟是太宗的血脉相承,汉王的身上,仿佛处处透着太宗皇帝的影子。”
“太宗皇帝?这还是夸张了一点吧!”韦皋呵呵的笑了起来,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太宗皇帝,何等的英明神武,旷古烁金哪!汉王虽然堪称英主……但毕竟无法与本朝太宗相提并论吧?”
武元衡微微的笑了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小弟也未曾见过太宗。不过,城武兄以后会明白的。”
韦皋略有点惊愕的看着武元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道:武元衡,何等清傲的人,却如此夸大的称赞汉王……真是令称奇啊!
韦皋就任成都府尹后,立马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去。其实萧云鹤之所以肯屈驾去请他,更多的只是出于对武元衡的信任。他知道,武元衡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他开玩笑。推荐一个庸才给他的。
果不其然,上任后地韦皋,马上表现出了在政务方面出人一等的才能。成都府治下数县,大小的民生政务多如牛‘毛’,繁杂不堪。一干官僚在他在的统领之下。将大小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丝毫无差。武元衡当初代理成都府尹时,还要在汉王府兼职,做出地成绩,还不如韦皋那样出‘色’。成都府大小的案讼、民事、军务。从来不会拖延到第二天。政令发出,雷厉风行,上下通畅齐心协力。同时。韦皋还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最懂得与同僚处理好关系。成都府治下的大小官员,在极短的时间内都对他产生了许多地信任感。
韦皋的到来,就像是给重病康复中的成都府,下了一剂对症良‘药’,让全府上下焕发出勃勃生机来。同时,武元衡也得到了解放。回到汉王府,他也可以专心地处理节度使治下的大小事务了。竟成都府只是西川节度治下的首府。还有许多其他州县的政务,要人统辖管理。起初,都是萧云鹤亲自在‘操’办,日夜忙碌不亦乐乎。现在有了武元衡挑起这个担子,萧云鹤顿时大感轻松。就能有了更多的‘精’力统率全局,并重点管理军事了。
可以说。韦皋的到来,让整个剑南西川节度,都发生了一番大的改变。虽然他只是一个成都府的府尹,却让整个节度地官僚系统发生了一次质的改变。
眼看着这些喜人的现象,萧云鹤心中暗自宽慰。等韦皋完全熟络了成都府的诸多的事宜以后,萧云鹤带着武元衡,去雅州拜访那个最擅长骂人地薛存诚了。
雅州在成都的西南方向。道路崎岖,多是山路,马跑步行两天一夜,才到达。炎炎酷暑,真是苦不堪言。对此萧云鹤也只能感觉到无奈。毕竟现在,自己不是那个登高一呼而应者云集地太宗萧云鹤。蜀中的仕人们对他汉王,可以说没什么好感和印象。要想招致人才,只好自己亲力亲为的去请了。
萧云鹤和武元衡换了便服,只带了三五个随从,低调潜行的进入了雅州,都没有惊动官府的人。这时也正好可以看看雅州的吏治民生如何。
雅州位于西川节度的西南边陲,与几个番邦小国相毗连。这里相对有些贫穷。由于山地太多耕地太少,打猎捕鱼成了这里的百姓们一个重要的生存方法。延绵百里的群山,就是百姓们的衣食来源。与此同时,这里的自然环境也有些恶劣。时常爆发泥石流、山崩等等一些灾祸。所以,人口比较稀薄,是西川节度治下最落后穷困的一个治所。连吐蕃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打劫。不过,山里的百姓们,却是十分的善良敦厚,民风淳朴。萧云鹤等人进了州城许久,看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面带祥和的微笑。虽然是一个穷酸地方,却让人感觉到心灵十分的安宁。
萧云鹤等人在一间客栈里落了脚,准备稍事休息。这时已经是傍晚了,用过晚膳后,萧云鹤约武元衡到州城外面走走,也好看看这里的民生境况。二人带着几名‘侍’卫出了‘门’,闲散的逛走在街市上。太阳已经在远处的山峦之间缓缓下落,在这座山城里撒下了一阵余辉。看着街上的百姓们无忧无虑的往来逛走,全没有成都、汉州等地的那种兵荒马‘乱’感觉。他不禁感叹道:“雅州这地方虽然穷是穷了点,倒是有一点世外桃源的味道。薛存诚隐居,倒是‘挺’会挑地方。”
武元衡微微笑道:“资明不是那种会轻闲享受的人。他之所以到雅州来,是为了给这个贫穷地方的孩子们教书。他就在百丈县开了一间学堂,收了三十多个孩子们在此念书。”
“哦?”萧云鹤说道,“我么说来……我要是将他请到成都去当官,反而会误了那些学生们的学业了?”
武元衡微笑道:“他的才能,不应该仅仅是去教那三十个孩子读书。应该是去教蜀中百姓、天下百姓们从善。”
“言之有理!”
二人且聊且走。逛到了一处集市。时近傍晚,许多商家都要关‘门’休息了。但仍有一些摆地摊的散户商家,还在经营。这些人只是简单的在街道上支起一块‘门’板,放置了各种物品,就在这里叫卖。大多是些篾篓、篮筐这些用具,也有一些猎物和山里采来地‘药’材。
一路闲逛看过去,萧云鹤在一处猎物摊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人身上斜披着一领虎皮袄子,‘露’出半个结实如铜板的帮子,光着‘腿’和脚,身上披着弓箭手提一柄猎叉。看样子,正在向摊点老板兜售一张完整的虎皮。
看到这人。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惊:“东‘女’国的人?”
武元衡也对汉王与东‘女’国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十分的清楚。这时便走上前去问那个摊主人:“兄台,这位来卖虎皮地,是东‘女’国的人么?”
“是啊!”那个摊点老板四五十岁,十分的老实敦厚。拱手说道,“公子眼光不错,这就是东‘女’国的猎户。东‘女’国的猎人。最厉害。常常能捕到老虎这样地猛兽,然后拿到我们市集上来卖钱,或是换些盐米回去。不过,他们不会说汉话,只能比划。努,你看,他伸出一只手加另外两根指头,就表示这张虎皮要卖七贯钱。太贵了。小摊收不起呀!他还在这里坚持要卖呢,跟他说也说不清楚。”
“这张虎皮,我买了。”萧云鹤走上前来,对那个东‘女’国的男人晃了晃钱袋,然后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他手里,并指着不远处的柜坊说道。“拿这锭金子,在那边的柜坊就能换成铜钱。”
东‘女’国的那个汉子,顿时有些愕然了,掂了掂手中地金子,又将他还给了萧云鹤,摇头摆手。旁边的摊点老板说道:“这位公子,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值这么多钱,不要。”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挺’老实的。这样吧,伯苍,你去柜坊走一趟,换成铜钱了给他。”
东‘女’国的汉子仿佛听懂了,脸上‘露’出了微笑来,连连点头,就将虎皮递到了萧云鹤的面前。旁边的‘侍’卫接了下来。
萧云鹤想了许久,用手比划着对那汉子说道:“你们的小‘女’王,现在怎么样?”
那汉子茫然的摇头。萧云鹤感觉有些闷,对摊主人说道:“这位大哥,这里有人会说东‘女’国的话吗?”
摊主人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东‘女’国地人,都说蛮话,我们没一个听得懂。更不会说了。”
萧云鹤想了一想,跑到一旁的一间客店里,借来了笔墨纸砚,想写一封信给他带去。但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只是写下了几个字:“墨衣,别来已久,可曾安好?”
他心想,既然是汉字,那个汉子拿回去后,应该会拿给识得汉字的人去看吧?希望能转到小‘女’王的手中……哎,仅仅是慰问一下吧。毕竟同生共死一场,至今还不知道她的消息。
买下虎皮,‘交’了书信,众人回到客栈中。萧云鹤心中,却时常浮现起小‘女’王地模样来。雅州这里,与东‘女’国隔山相望。往西北翻过两座大山,就可以到达东‘女’国境内。可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这里有句俗语,叫望山跑死马。意思是,看着没有多高多大的一座山,走上去却能连马匹都能活活跑死。而且,山上猛兽成群危险重重。更重要地是,自己现在忙于政事,怎么可能有空去东‘女’国?
但愿她平安无事吧……萧云鹤,也只能这样想了。虽然他心里,一直都十分的牵挂那个神秘而复杂的‘女’人。
第二天,萧云鹤等人一路找人问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僻壤小县----百丈。到了傍晚时分,才在附近乡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薛存诚建的小学堂。一间木板屋,四面围墙。正巧遇到一群孩子们从里面冲涌出来,大概是放课了。
孩子们跑完以后,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昂扬仪表,白面无须。神情十分的洒脱,正看着这群孩子们呵呵的笑。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吃惊,对武元衡说道:“薛存诚,还这么年轻啊?”
武元衡点了一下头,已经快步走了上去:“资明兄,别来无恙啊?!”
薛存诚还没注意到萧云鹤等人,听到武元衡唤他,先是一惊,回头一看,辨认了许久才惊醒的道:“莫非是……伯苍兄?!”
“正是!”武元衡欢喜的大步上前,“资明,你我有十年未见了吧!”
“真的是伯苍!”薛存诚大声欢笑起来,上前几步握住武元衡的双臂,欢喜说道,“多年未见,伯苍兄真是风采耀人、令人生妒呀!----这几位是?”
武元衡连忙说道:“资明,这位就是我在书信中,给你说起的----汉王大人!”
萧云鹤上前一步,微笑说道:“资明兄,久闻大名,幸会。”
“汉王?”薛存诚上下将萧云鹤打量了一眼,‘露’出一抹意蕴深长的微笑,略拱了拱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久仰,久仰。”
萧云鹤身后的几个随从有些不乐意了。这个山野村夫,还真是傲慢无礼,居然就这样跟汉王打招呼。没有下拜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大人的尊称也没有。
萧云鹤却是早有心理准备,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早就听伯苍多次提起资明兄的大名。今日才特意前来拜访。如有叨扰,还请资明兄不要见责。”
薛存诚微微一惊,心中暗道:这个汉王,还真是如同武元衡所说,没一点架子……他也拱手施一礼:“山野匹夫,何劳大人屈尊来访?存诚真是受宠若惊。几位,都请屋里坐下说话吧。”
武元衡回头对萧云鹤微微笑了笑,面带一丝歉意的说道:“大人,请。”
萧云鹤大度的一笑:“请。”
“让我出仕,到西川节度做官?”薛存诚居然嗤笑起来,“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一个在山里中教书的穷酸,能做什么官?你还是别请高明吧!”
在萧云鹤与武元衡表明来意后,薛存诚不出所料的摆起了谱来。
对于这一点,萧云鹤倒是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本来,像薛存诚这样愤世嫉俗的人,都下定决心到山野来教书了,自然是对官场或是朝廷失望了。再加上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死脑筋臭脾气,才不会对谁卑躬屈膝感恩戴德。
萧云鹤倒也不着急,淡然说道:“那资明是打算,在这乡野中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了?”
“有什么不好么?”薛存诚比武元衡还要年轻,却丝毫没有武元衡的那种儒雅与矜持,颇为轻狂的说道,“启‘蒙’幼童开化民智,在我看来,比呆在乌烟瘴气的官场上苟且偷生要强多了。百丈这地方,虽然十分的穷苦,可是百姓们都很老实敦厚。民生淳朴,让人心底十分的踏实。我又何必再置身于尔虞我诈的官场,去干那些勾心斗角的无聊事情呢?”
萧云鹤心中不悦,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薛存诚,说道:“国难当头,正当用人之际。你舍弃为万民造福的机会,躲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教化十余名幼童,不是弃大取小么?”薛存诚哈哈的大笑起来:“汉王大人,你可真是太抬举薛某了。在下腹内草莽名不见经传,不过是个‘混’迹于仕途的俗吏罢了。厌倦了做官,于是躲起来做些营生,苟求一日三餐。什么为万民造福,在下可是万万承受不起。伯苍兄倒是有这样的大才,在下么……呵呵,身无长物‘胸’无点墨。能教幼童认识几个字倒还勉强胜任。其他的事情,就是‘交’到我手中,也是会办砸吧。汉王大人屈尊前来,怕是要失望了。还是早早请回吧,在下也就不留大人用餐了。穷苦寒室,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来。”
那几个‘侍’卫顿时大怒,险些上前将薛存诚给绑了。武元衡却只是在一旁独自微笑。也不搭言。
萧云鹤心中也有了几股怒气,但好歹按捺了下来,缓缓的吁了一口气,说道:“资明,我仰慕你的才华人品。才在这炎夏酷暑之中,跋山涉水前来相邀。资明一定要相信本王地诚意。现今西川‘蒙’难,民生凋敝百废待举,正需要像资明这样正直不阿、敢说敢言的人,站出来做出一番事业和贡献。你这样故作矫情轻狂的极力推辞。无非就是信不过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我是一个昏庸的节度使,你又怎么能义气用气躲起来苟活一生呢?你饱读诗书腹内的才学。都是用来矫情做作的吗?你身上还有一个仕人应有的情‘操’与德‘性’么?国家‘蒙’难百姓难安。真正地国仕,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呕心沥血的为国‘操’劳。远的不说,眼前就有武伯苍在此。你自相比对,你这样的轻狂据傲,莫非就真的有意思么?”
薛存诚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汉王大人,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一路看在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也没有一兵半卒,这一张嘴骂起人来却是不输任何人。所谓‘唇’枪舌剑,汉王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早早回去吧。伯苍兄,我今日也不留你了。改日。我们兄弟再叙。”说罢就起了身,做出了一副要送客地模样。
“放肆!”萧云鹤带来的几个‘侍’卫。都是与他一起出身入死的铁血十三,此时再也忍捺不住了,上前就要将他拿下。
“住手!”萧云鹤也站起身来,冷笑的看着薛存诚,说道,“伯苍多次提起,说薛资明是何等的聪明、正直。今日看来,不过是一个迂腐无能智术短浅地庸俗之人。本王还真是有些后悔,‘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跑到雅州百丈来,寻访你这个无知的山野匹夫。你这样地人物,我西川治下随手也能抓一大把。就算你勉强答应出仕了,也不过是个庸官俗吏,要你何用?还会污了武伯苍的英名。伯苍,我们走。犯不着在这个迂腐这里‘浪’费时间!”
武元衡依旧是面带微笑,也不多说话,给薛存诚略施了一礼:“资明兄,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一行人就要转身走了。薛存诚却是气得一脸通红,几乎是跳脚叫道:“站住、你们站住!”
萧云鹤心中发笑,表情却是十分严肃的转过身来,说道:“作什么?如此无礼的对本王大呼小叫,若不是看在伯苍的情面上,先治你的罪再说!”
“汉王!”薛存诚气鼓鼓的就像个孩童,心急口快的说道,“你刚才说,在下这样地人,在西川随手就能抓一大把,不过是个庸官俗吏。那我可要发问了,西川节度治下,有一个敢像我这样实话直说的人么?那些官吏,个个奴颜婢膝只知道阿谀奉承的说好话来讨好你。那才是真正的庸官俗吏!你说我无才无学倒也还罢了,却是不能污辱我薛某人的人品!”
萧云鹤冷笑一声:“你什么人品?你连庸官俗吏都不如。人家尚且知道,危难之时为民做主,多少也做了一些正事。你呢?守着十几个顽童,天天在这穷乡僻壤里之乎者也,还有什么资格评论他人?真是可笑!”说罢,又要转身走了。
“你、你等一下!”薛存诚跳脚大叫,快步身前走来。
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像这样地家伙,游说是没有用的,只能用‘激’将法。他地‘性’子,还真是像极了那个老臭石头----魏征!
薛存诚已经走到了萧云鹤身前,挡在他面前,面带怒容的说道:“我是没兴趣去做官,不过,我今日倒是要在你面前说上几句话。说几句,从来没有人在你面前说过的话。你敢听么?”
萧云鹤冷笑一声:“刀枪箭雨本王也从不避退,些许迂腐的‘唇’枪舌箭。又有何惧哉?说来就是!”
一行人,又坐了回来。
薛存诚直直的看着萧云鹤,突然一个冷笑,说道:“在我薛存诚的眼中,你汉王,不过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大胆!!!”那几个‘侍’卫,将刀都‘抽’出来了。
萧云鹤沉声一喝:“放肆。还不退下!你们出去,在外面守着。”那几个‘侍’卫只得恨恨的瞪了薛存诚一眼,各自退了出去。
萧云鹤面‘色’沉寂地看着薛存诚:“继续说。说出理由来。”
“说你不忠,是在说你的心。”薛存诚毫不避退的看着萧云鹤,说道。“你身为帝胄,旁系亲王,心中却是想着那张本不该属于你的龙椅。不管你现在干了什么功绩,为朝廷、为百姓做了多少好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想到你的这个出发点,一切的事情。都是你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做出地不忠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