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这一番话说出来,许多人心中暗自释然了许多。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与朝廷对抗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就算现在大齐朝廷威望无存令人失望,但是在许多人的心中,“忠君爱国”的思想还是根深蒂锢。或者说,潜意识里仍然对皇帝和朝廷有些忌惮。说得不好听一点,汉王现在有点像是造反了。造反,在任何朝代任何时刻,都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是与主流思想背道而驰的。
萧云鹤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在军事上做出如何精密的部署,而是打消众人心中的顾虑,最大程度的稳住人心。皇帝和朝廷,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如何不堪,毕竟有大齐百余年的声望和基业作为后盾。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人心上或许会占据一些主动和优势。而萧云鹤要做的,就是不与其正面争锋,将这一场争斗的性质模糊。至少要做到,让西川的人认为,汉王这可不是在跟皇帝叫板、不是在背反朝廷。而是那个昏君无理取闹非要来问罪。而这个时候,汉王也无心与皇帝争权夺利,还要一门心思抵御外敌。
这样一来,皇帝再如何为自己造势,西川这边的仕人百姓们也不会买账了。因为事实明摆着,汉王可是什么也没有干,更别说谋反了;可你皇帝偏偏要来征讨剿杀;而且,外敌寇关杀来的时候,皇帝和朝廷可是什么也没有干,全是汉王在浴血奋战。现在吐蕃人又要来了,你非但不帮忙,还要在后院放火!
萧云鹤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赤松德赞的大军杀来。只要他一来,西川万民从感情上。就再也饶不了老头那个混球了。这一场战争,拼的根本就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人心与诚信。
接下来,萧云鹤将整片西川大地上的军事、民政事宜,布置了一个滴水不漏。春耕农忙在即,剑南西川节度的首要任务,仍然是重视民生。萧云鹤下了命令。这一次不管出现什么样的艰苦局面,坚持不抽壮丁、不向百姓征粮、保证百姓春耕所需的骡马供给。与此同时,治安刑罚全部加倍。胆敢在这时候作奸犯科地,一律从严从重处判。各府、州、县地方,不许抽调一名捕快或衙役投入军事。必须让他们维持地方治安。与此同时,严肃军纪。但有妄取百姓一针一线、欺压百姓者,一律军法从严判处。
这些措施,都是为了维护地方的安宁和稳定。与此同时,军事上的部署。也做得很充分。经过上一次的西川大战以后,剑川军已经变得十分的强大与成熟。三万飞龙骑,三万轻骑。再加上三万步兵,十万大军时刻枕戈待旦,成为了蜀地强大的屏障。现在,正是他们发挥自己的威力地时刻了!
“本王令!”萧云鹤端坐正台,正式宣布道,“汉王府长史武元衡,为西南诸蛮都督府都督,统领东女国康廷川都督府与南诏、白狼夷、乌女蛮都督府。全面负责西南战线的战事。宋良臣率领二万齐军,进驻康廷川,联合东女国等诸邦大军,严阵以待,防备吐蕃来袭。本王授武元衡临机专断之权。胆敢违令不遵者,斩!”
“本王令:高固为维州都督。率领二万骑兵、二万步兵共计四万大军,坐镇维州,防备吐蕃。汉州刺史唐汉臣,麾下配备一万骑兵与一万步兵,随时在后方驰援。”
“韦皋、薛存诚、李景略、杜黄裳,你们四人坐守成都。本王给你们一万兵卒,以保证前方军队的供给,维护地方治安。如果后方出现任何纰漏,本王唯你们是问!”
“其他各州刺史与各县县令,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维护地方治安,稳定民心,保证农牧生产的进行。哪个地方出现了谣言、民变或是其他重大状况,你们就自己提头来见我,不必多言!”百余名官将齐齐离座站起身来,走到堂中齐声拱手喝道:“得令!”
萧云鹤自己也站起身来,面色严峻地看了众了人一眼,继续说道:“郭钢、徐韬、房慈,你们三人跟随本王,率领三万飞龙骑,前往镇守剑阁。诸位!永远记住这一点,我们不是要背反朝廷,而是朝廷听信谗言、无视蜀地百民生死,无理挑起战事。事到如今,我们的宗旨仍然是,尽量避免战争,不让它给我大齐带来灾难。但是----我们从不主动寻衅,但也绝不回避挑战!正义与公理,永远站在西川这一边!”
“汉王必胜!西川必胜!”众人齐声大喝。
萧云鹤拱手手来,环视诸人拜了一圈,说道:“本王感谢诸位、拜托诸位,让我们齐心协力,不要让大齐的百姓、蜀地的百姓,再饱受战难之苦!”
一切敲定,西川已经全面整肃,以待强敌。
回到汉王府,萧云鹤又和武元衡单独呆在了一起。
二人都沉默了许久,仿佛有许多的话要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有许多地话,萧云鹤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的,唯独武元衡一人知晓。一些微妙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人能够体会。
此刻,武元衡心中地感觉甚是复杂。
“伯苍……”萧云鹤悠悠说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成败在此一举,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保重!”
“大人也要保重。”武元衡说道,“从一开始,大人就是在走一条不归之路。除了臣下,没有人能体会你心中真切的感受。我知道,此刻你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包袱。但我想说的是……顺其自然,一切自有公论,天理自会昭然。”
“放心,我没事。”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当着众官将的面。我只能说得慷慨激昂一点,鼓舞他们的士气,打消他们的顾虑。也只有才你知道,我心中其实是多么的无奈。皇帝,屡屡做出昏庸之举,我一再地隐忍姑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如今。他终于触碰到了底线,要置我于死地……于公于私,我绝不能再妥协下去。他太令我失望了!如果他真的不配当这个皇帝、也不想当这个皇帝了,我只好逆天而上,将他拉下宝座来。这是一场豪赌。我们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没有明天。但是,我真的不后悔。从作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想过要退缩。只是难为你了……要陪我一起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大人……”武元衡拱手长身拜了下去,说道,“臣下是个微末的书生。蒙大人不弃,予以器重与厚待,心中感佩。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述。更重要地是,大人才是大齐天下的真正英主。纵然这是一条通往黄泉地不归路,纵然是让天下人所弃,纵然是背负万世骂名,武元衡也誓死不改的永远追随大人,一直走下去。武元衡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大人心中都永远记得两个字:王道!臣下,也就死而无怨了!”
“我会记得的。”萧云鹤点了点头,握住武元衡的手重重地捏了捏,说道,“此去康廷川。你责任重大。从今天起,你就是九州西南的屏障与支柱。你要挺住。要保重。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与朝廷、与吐蕃斗智斗勇比拼王道与军事的全面较量。我的身边,也唯有你能挑起这个大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臣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武元衡说道,“不过……臣下心中有个疑问。”
“讲。”
武元衡说道,“本来臣下以为,大人肯定会亲自驻守维州,或是前往康廷川。可是为什么,你要前往剑阁,直接去面对朝廷地征讨大军?此事本来就极为敏感,大人为何还不避嫌的主动迎上去?”
“问得好。”萧云鹤说道,“就因为敏感,我才更要主动迎上去。因为我根本没有做贼,不必心虚。皇帝栽赃于我,让天下人都将矛头指向我。我却偏偏不作任何回避,永往直前的迎上去。而且,整件大事地核心,不是如何击败朝廷的征讨大军,如何抵御吐蕃人的攻袭。而是在这一场矛盾争斗中,争取人心与名望。朝廷的征讨大军前来,我并不怕他。不管是谁挂帅,我都有把握让他的大军在剑阁面前寸步难行,甚至丢盔弃甲。但这绝非是上上之策。到时候,我要随机应变的做许多事情,来主导这一场大事的大局。剑阁,将是整场大战的核心与焦点。我将竭尽所能,让事态往好地方面发展。毕竟,我大齐内斗,会让吐蕃人坐收渔利。”
武元衡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明白了。大人是想努力平息这一场战争?”
“不错。”萧云鹤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毕竟是同饮一江水的血肉同胞,我真的不想和朝廷的兵马杀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强敌隐伏在暗自,虎视眈眈。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有这个愿望,但对方未必会领情。剑阁是为西蜀咽喉门户,万不能丢。而且那里,是蜀地与山南节度、凤翔节度、临泾节度等军事重要的枢纽要道。到时候,会有许多重要地事情要做。我进驻那里,自然是最为合适。”
“大人英明,是臣下多虑了。”武元衡说道,“不过这一次……我有个感觉。似乎不能像上次西川保卫战那样,指望有多少盟军来相助了。毕竟此事极为敏感,朝廷政令下达,天下皆知。像山南西道的严震这种人,历来忠君爱国,这时候肯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助汉王大人。说不定,他还会起兵帮助朝廷前来征剿。还有西线地李晟等三大元帅……虽然他们与汉王是出生入死的肝胆之交,这时候也会有些投鼠忌器,不知所措。臣下甚至在怀疑,皇帝也会早一步动手,先解除他们的兵权。西南蛮诸中,东女国固然是铁杆支持汉王大人的。而南诏、白狼夷这些地方的人,或许会有些像墙头草,到时候免不得风吹二面倒。他们的立场,不会太坚定。所以这一次,我们西川几乎是完全的独力奋战,力抗吐蕃与朝廷。压力,不可谓不大。”
萧云鹤看着武元衡,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自信、狂傲的微笑,淡然说道:“成霸业者,不惜与天下为敌!行王道者,不怕孤身走上不归之路。纵然是全天下都将矛头对准我一人,我也悍然无惧!伯苍,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有心理准备了。我非但没有指望严震、李晟他们来帮助我,甚至还做好了与之决战疆场的准备!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由自己的感情所能决定的。事世无常,我们往往会做出一些自己不愿意的违心之举。我永远不会去怪谁。如果我与他们在疆场上相遇,也只会慷慨一笑聊述数语,然后与之决一死战!”
武元衡拱起手来,长身拜了下去:“大人,保重。臣下,告辞了!”
萧云鹤看了武元衡几眼:“伯苍也保重。但愿我们,能一起看到最后的胜利。”
武元衡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心中,一直在回荡着汉王的那句话:不惜与天下为敌!
剑阁,剑门关。峭壁千仞,两岸奇峰倚天如剑。从中生出一条栈道,就是历史悠久有名的剑门蜀道,也被称为金牛道。这条大道,是秦惠文帝所开创,后世又多次加以修缮完工,才得以让蜀地有了方便的交通。剑门关则是横亘在这条大道之上的雄关险阻,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云鹤站在剑关城头,仰望两旁的苍翠山野和巍峨峰林。商旅行人已经断绝,剑门关合闭不许通行。这里的地势,比维州玄门关更加险峻千百倍,从来都是蜀地最重要的关哨。
郭钢站在萧云鹤身后,出声说道:“大人。其实,只要我们烧毁栈道,就是百万雄师也杀不进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这就好比,害怕被人杀害,而自己自杀了。剑门蜀道是西川最重要的道路。断绝了这条大道,蜀地的百姓就与世隔绝成了蛮荒野民了。历经千百年来,但凡贤者智士,都只在想着要修路。当年蜀相诸葛亮,明知蜀弱而魏强,也要修缮蜀道为百姓造福而不是灭道自守。我如果拆毁了道路,就算是抵挡住了攻击,又与暴徒何异?”
“大人说得是……末将糊涂了。”郭钢点头认可。
萧云鹤看了郭钢一眼,说道:“你郭家一门忠烈,世代流芳,是朝中的名门望族。现在你却跟在我这个逆臣身边,不觉得憋屈吗?”
“不!末将一点也不憋屈,反而感觉十分的荣幸!”郭钢急忙说道,“皇纲失统,帝王不肖,大齐朝廷已经越来越令人失望了。唯有汉王才是救世的英主,是大齐天下真正的主人!末将跟随汉王,正得其所。相信我祖父老令公在世。也不会反对我这个决定。”
“是吗?……”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其实郭子仪当年所面对的,也是现在这样的朝廷,或许比现在还要不堪。可他却一门心思的死力辅佐,不生二心。可事实也证明了,就算郭子仪再如何能干,也无法力挽狂澜扭转大齐天下的不利局势。顶多只能勉强保住不失。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大齐地这些根源问题,还是要从皇权上入手。这样的事情,郭子仪自然是办不到。我,能。
正在这时,房慈和徐韬两员小将。也登上了城头。萧云鹤回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从军队里回来了?”
“回大人话,我们回来了。”房慈和徐韬都颇有几分兴奋。
萧云鹤看着他们,笑了一笑说道:“怎么样?”
“飞龙骑。简直太、太……”房慈口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着口吃了一阵,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徐韬接过来说道:“末将早就听父亲说起过。汉王亲率的飞龙骑。就是全天下最彪悍、最善战的军队。刚刚末将和房慈一起跟着训练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飞龙骑,果然厉害啊!”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比吐蕃的铁骑还厉害么?”
徐韬深以为然的边连点头:“末将从小在吐蕃长大,七岁学骑马,八岁就能打猎了。蕃人以马为家,骑术和箭术固然更加精妙一些。可是飞龙骑整体战斗力更强,军令严明配合默契,而且。装备也是一等一地。再加上汉王府的高固将军、宋良臣将军他们传授的那些武艺,飞龙骑的个人战斗能力,也不会比吐蕃骑兵的差。”
“呵,你小小年纪,倒也说得头头是道。”萧云鹤笑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跟着飞龙骑一起训练。你们在汉王府有些日子了。跟着高固学了些武艺本事。但是要想成为合格地军人和将军,还得在军队里励练才是。飞龙骑的将军,每一个都是血火河山里走过来的,是真正的沙场猛虎。你们要学的,不光是他们如何布阵、如何配合。更重要地,是理会他们那种精神,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是!”两名小将拱手一拜,楚彦身上下激情四射。
郭钢在一旁,感觉有些酸溜溜的。待两个小将走了以后,他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
“说吧。”
郭钢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跟着大人,也有几年了。可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正式地参战,委以过重任。末将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末将,就那样不堪用吗?”
“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说道,“谁说我没有重用你了?一直以来,你都是飞龙骑的大将军,是我亲率大军的统帅,是离我最近的卫队长。这还不是重用吗?”
“可是……”郭钢说道,“末将更想,像宋良臣将军那样冲锋陷阵,杀敌立功!可每次飞龙骑有任务的时候,不是大人亲率出征,就是高固将军带队。末将只在后方摇旗呐喊……甚是憋屈。”
萧云鹤看着他,微笑说道:“武元衡从来都没有提过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人各不同,我不会把武元衡,当成宋良臣来使。同样,也不会把郭钢,当成高固来用。”
郭钢心头一喜,这才释怀笑了起来,拱手道:“大人说得是,末将真是……心急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你这宝贝疙瘩,怎么能上阵?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郭家的人交待?到时候,我可要失去在国都最重要的一个根基了。
这时,一名小卒快步奔上城头,跑到萧云鹤面前拜道:“报大人!刚刚探子来报,朝廷十五万征剿大军,正朝剑阁推进。统军大元帅,正是马燧!大军离剑阁尚有六十余里,正在停下整休。”
郭钢急道:“大人,敌军远来疲惫,飞龙骑擅长突击奔袭,是不是让末将率领一些人。先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萧云鹤扬起一手,说道,“传我将令。所有兵马就地整肃,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没有本王地命令,不许擂鼓,不许射出一矢。违令者,斩!”
郭钢愕然的一愣。拱手应道:“末将遵命!”
剑阁以北六十里,一处山坳里。十余万大军原地整休,正在埋锅造饭。一阵阵炊烟升起,整座山林都笼罩在了一层青色烟雾之中。
帅帐里,窦文场瘫坐在榻上。让两个小卒帮他锤腿,还时不是的发出哎哟的呻吟声。留着三尺灰须、身板粗壮的大将军马燧,端坐在帅位看一些书笺,时不时地朝窦文场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
“窦大人,行军地滋味不好受吧?”马燧抚着灰须笑道。“哪里比得上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你又何苦来哉,接上这么一个差事。”
“哎哟……马大帅,你以为我愿意啊?皇帝金口一开让我来当监军。我敢推脱吗?”窦文场满脸苦笑的直哼哼,极不耐烦的将那两个给他锤腿的军士踢开了:“滚!笨手笨脚,越锤我越疼!”
马燧哈哈的大笑起来:“他们都是战场厮杀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然不如皇帝里的宫女宦官那样心灵手巧。窦大人,你就将就点吧。”
窦文场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疼地身子,恨恨的道:“都是那萧云鹤害的!等马大帅平定了西川活捉这小子,本官一定要狠狠治治他,绝饶不了他。”
马燧眉头微皱了一下。抚着灰须若有所思的道:“据我所说,这个萧云鹤可不是脓包。他能击败赤松德赞的三十万大军,足以见得能力非凡。这一次我们去征剿,他肯定不会束手待毙。我倒要见识一下,蜀地地军队。能有多么骁勇擅战。”说罢,他脸上浮现出一些蔑视的微笑。
窦文场连忙不失时机的拍上了马屁:“马大帅能征惯战。是我大齐的第一将帅,萧云鹤遇到你,肯定只能束手就擒了。剑川军再如何骁勇擅战,也是山匪一路,哪里比得上马大帅亲率的神策军精锐呢!”“呵呵!”马燧抚着长须发笑,不置可否。
窦文场感觉有点冷场自讨没趣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这个老鬼历来号称什么忠君爱国。可这一回他收到朝廷政令后,居然只派了一个马勋,率领五千残兵来相助,送来一些粮草慰军了事。等本官回了朝堂,一定狠狠参他一本!”
马燧瞟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寒意,平声静气的说道:“严震与萧云鹤,私交甚厚。当年西川保卫战时,他派大将马勋统领二万大军助萧云鹤一臂之力,立下赫赫战功。这一次朝廷要去征剿萧云鹤,他能献粮助兵就不错了。毕竟,他派太多军队前来,我们还未必会信得过他,担心他窝里反。严震,也挺难办的。窦大人,你高居庙堂,要懂得体谅下面官员地难处。”
窦文场微微愣了一愣,点头道:“马大帅教训的是……本官,是有些糊涂了。”
马燧不理会他了,拿起书来继续翻看,说道:“离剑阁只有六十里了,大军会就地整休一段时间。窦大人好好休息吧。”
窦文场点了点头,突然转念一想又说道:“马大帅,萧云鹤用兵诡计多端,曾多次奇袭赤松德赞身后,打得他灰头土脸。你就不担心,萧云鹤率军前来人偷袭你营寨吗?”
马燧自信满满的露出微笑来:“放心,他肯定不会。”
剑阁城关里,一点也没有如临大敌的迹象。士兵像往常一样操练休息,一切有条不紊。几天过去了,朝廷的征讨大军还从来没有在剑阁前冒过影子。倒有些让剑川军的军士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云鹤每天都会站上城头亲自观望,心中思忖不停。
这个马燧,算是什么意思?大军远来攻伐,最宜急攻进取。他这样迁廷下去,岂不是对自己不利?
莫非,他是在等?
可问题是,等什么呢?!
又过了几天,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武元衡、高固、唐汉臣依次从西南边疆发来了消息。说西南一带,偶尔会见到吐蕃的斥候。据探子探来地消息,赤松德赞的十五万大军,驻扎在维州以北二百多里,靠近大金川的地方,也一直没有大的动作。
萧云鹤心中不由得想到:莫非马燧也料到了赤松德赞会派兵前来滋扰?他现在,就是在等我西南打响,等我首尾不得相顾,再趁乱来攻我咽喉?而赤松德赞,也和马燧一样,同样是在观望,想要到最后再来趁火打劫?
萧云鹤心中暗笑:这两拨人,心中各怀鬼胎!
与此同时,朝廷征剿西川汉王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天下。大齐天下一片哗然,顿时间议论纷纷。由于之前汉王地名头实在太过响亮,现在变得更加富有争议。天下舆论明显的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皇帝伐蜀,相信汉王确有反意。这一批人当中,以朝廷官员、皇亲国戚和一些仕人为主。他们历来都是愚忠于朝廷、追随于皇帝地。而另一派论调,则是斥责朝廷的这一不义、不智的行为,对皇帝深感失望,而且支持汉王强力反抗朝廷,不要委曲求全。而一批人,则是以西南一带的百姓和普通市井平民为主,其中也包括许多地方的节度使。他们,可是早早都对朝廷失望透顶了的一批人。
战事尚未打响,大齐九州天下的舌枪唇战,却已是闹得不可开交。
萧云鹤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对这些充耳不闻。眼下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力挽狂澜,解决眼前的战事争端……
又过了几天。离萧云鹤率军开抵剑阁,已逾半月,马燧的大军驻扎在城关以北六十里以外,仍然是没有丝毫的动静。杜黄裳从成都押送了一批粮草过来,顺道将内地的一些情况汇报给了汉王。由于之前上达了死命令,现在西川境内各地的官将没一个敢懈怠,都在全力保证后方的安宁。这半个月来,西川境内的治安极好,作奸犯科的人比平常还要少了一批。农桑畜牧的事情也没有耽搁下来。
萧云鹤暗自舒心。同时心中想到,押运粮草,本来不是杜黄裳该做的事情。可这次他是自行请缨前来,莫非还有别的事情?来得也正好,我还正有事要问你。
二人聚到了一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说起了同一个话题:马燧。
萧云鹤回忆起之前在国都的时候,曾与马燧见过几次面,但对此人不甚了解。唯一知道是,他曾率领神策军在河北平叛,立来赫赫战功。几场巨大的胜利,打得河北叛王田悦丢盔弃甲,声名大震。萧云鹤还隐约记得,李晟等人在他面前也多次提起此人。说他的勇猛不在楚彦之下,智谋也未必会输给李晟。而且由于他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太子李诵,跟皇帝、太子的关系也十分的密切,深受器重。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超过了三大元帅,跃居大齐第一将的地位。现如今,马燧就统领京畿兵马,负责整个帝都的安危。若不是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受此重用?
“遵素,你在国都的日子久,想必对马燧此为极为熟悉?”萧云鹤说道,“不如跟我说说,马燧其人如何?”
“卑职此来。专为马燧。”杜黄裳也不嗦,单刀直入的说道。
萧云鹤心中一醒神:“此人如何?”
杜黄裳说道:“卑职在国都时,与马燧也有些私交,对他略微了解一些。此人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说起带兵打仗的能力,绝不输与楚彦、李怀光,甚至不在李晟之下。马燧年近六旬。老而持重,为人处事十分地老练稳妥。此人,堪称大人的对手!”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杜黄裳思索了一番,说道:“马燧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太子李诵。颇受宠爱。因此,马燧与太子的关系也极为密切。卑职了解到,由于汉王威名太盛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马燧私底下对汉王也是颇为忌惮和反感的。但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公私分明、恩怨分明。虽然他对汉王大人有些反感。但卑职也曾在酒后,亲耳听到他说出赞扬汉王大人地话来。他说大人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有些生不逢时。”
萧云鹤挑起嘴角笑了一笑:“此人倒也还有些意思。”
“要说公私分明。职还真是挺佩服马燧为人。”杜黄裳说道,“他马家有许多的子侄,都想通过他的路子走上仕途攀得高位。但马燧宁愿举荐素不相识的有能之人,也不给无能的族人子侄开方便之门。而且在公事上,就算是亲朋友好友,他也从不刻意讨好;就算是有仇隙地人,也从不刻意刁难,总是秉公而办。不将私人的感情搀杂进去。也正因如此,朝中人物都对他很是敬佩。但马燧还有一个特点:骄傲,就跟三国时关云长一样。他从不欺凌弱小,专门找强者的麻烦,谁也不服。汉王名传天下威风盖世。马燧心中早就想着要与汉王一争高低,比个长短了。这一次朝廷让他领兵而来。正中他下怀。”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马燧有几分可爱,是个人物了。朝廷里难得再有他这样的人才,皇帝也真是八辈子修来地福气。”
杜黄裳微微怔了一怔:“汉王似乎……对此人有些不以为意?”
“没有。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足够的重视。”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的习惯。更何况,来将还是名传天下地马燧。”
杜黄裳这才略作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汉王能够击败马燧,朝廷之上肯定一片震惊。如果连马燧都拿大人没奈何,那皇帝就真的再派不出人来了。”
萧云鹤呵呵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催促我早早与马燧较个高低是么?”
杜黄裳疑惑道:“汉王莫非不是这样想的?这场战事迁延得越久,对我西川越为不利。西面还有吐蕃人虎视眈眈。照此消耗下去,西川迟早被掏成空壳子,被这两路人马推倒。”
萧云鹤说道:“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你注意到眼下局势了没有?三方势力彼此仇视,都在等待时机。我西川面临吐蕃和朝廷两路人马的夹攻,其他两路又何尝不是?马燧他就能高枕无忧吗?他如果莽撞与我开战,赤松德赞就会有机可趁,袭取我后方,或是直接叩关攻打凤翔一带威胁国都去。不管吐蕃人是占领了西川还是突破了西线,马燧都是吃罪不起的。同样地,赤松德赞提一支军旅孤军深入到了大金川,他的边防线同样脆弱,也担心着凤翔那边发力攻打他羌水一带,或是马燧改道西进,对他形成合围。现在的战局,是一个僵持的平衡状态。谁也没有胆量率先打破这个平衡,不然就有可能糟殃。我想,赤松德赞和马燧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才各自按兵不动。他们两方,可不是盟军,而是各怀换胎前来地。他们都不想让对方占了便宜,于是,就都在等。”
杜黄裳恍然大悟,连连道:“汉王大人果然是眼光独到,洞悉天机。可是……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毕竟我西川是主战场。长此以往,人心惶惶民心凋敝是必然的。一直耗下去,也是我西川所蒙受地灾害最大。”
萧云鹤长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在离开成都之前,才颂下严令让各州县维持地方治安,保证农牧生产。我们自己不能被吓坏了阵角,乱了方寸。其实单从军事力量上讲,我西川足以能力与其中的任何一支力量抗衡而不落下风。可是……同时两线开战,的确是吃紧了一点。当务之急,我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他们想打,我就要想尽办法,让这仗打不起来,这才是上上之策。所以现在,我只会竭尽的维护这个平衡,不会去主动挑起战事。”
杜黄裳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恍然一醒神,说道:“刚刚大人地话,倒是让卑职茅塞顿开,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
“当前,西川、朝廷、吐蕃的情况,与东汉末年的魏、蜀、吴的情况,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杜黄裳说道,“三方势利,各相并存和制衡。除非像魏晋那样到了最后有绝对优势,谁也不敢大举攻伐。诸葛亮六出岐山、姜维九伐中原,均是寸功未建。可是,如果要摆脱己国的危机,最好的办法,则是联合另一国,合力对抗第三国。三国之时,合纵连横和盟邦交的事情,屡见不鲜。魏蜀吴之间地和战关系,几经变换,直接影响到了各自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