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广西东厂镇抚使衙门尤其庄严肃穆。
两个时辰前。
桂林东厂整整两千人静静站立校场中,一个嗓门洪亮的太监开始诵读皇帝陛下的最新文章。
这就是今天神圣的活动,桂林东厂所有成员,全部在镇抚使衙门学习皇帝陛下的新指示。
任何人不得请假,不得外出。
这篇文章很长,读半个时辰,学习两个时辰,结束之后杜变的尸体都凉了。
而镇抚使王引,就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喝茶,等待着杜变被抓,被杀的消息。
他知道这次得罪了李文虺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啊,就只是想办法把东厂人全部集中起来,不去支援杜变,让厉镜司的人去弄死杜变而已。
李文虺肯定会报仇,但首当其冲的是厉镜司,然后是骆炆,崔氏,祝无涯,桂东央。
他王引在这次杀杜变的行动中,仇恨值只能排在最后。
李文虺虽然厉害,但他报复完林震桥和崔氏家族之后,手中的力量就已经耗尽了。轮到他王引的报复资源已经非常少了,可谓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正式因为如此,王引才冒险一博,帮助厉镜司除掉杜变,为唐严的上位扫除障碍。
对于唐严背后一系来说,对于张若竹一系来说,这都是天大的恩情。
借厉镜司之手杀杜变,完全是利大于弊。
而且他年龄已经快到了,不久就退休了,也没有太多顾忌了。
而就在此时,他的义子王猛猛地冲了进来。
“干爹……”王猛刚进门就跪下了,然后膝行到王引的面前,大哭道:“儿子给您丢人了啊,我去宣读您的命令,桂林的李百户,张百户非但没从杜变身边撤走,反而用箭射伤了儿子?他们完全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什么?”王引顿时暴怒。
东厂规矩最是森严,抗命不遵是忤逆要打断手脚逐出东厂。
现在桂林东厂的那两个百户,不但抗命不遵,而且还射伤他的义子,这完全是在打他王引的脸啊。
“造反啦……”王引嘶吼道:“李文虺的心腹李三,李四不听命令,你桂林千户所竟然也不听命令,还敢杀我的人,造反啦……”
王引猛地将手中金贵的茶杯砸碎。
“杜变不归我杀,但你区区两个桂林千户所的百户我还杀不了吗?”王引厉声道:“来人,召集我的亲卫队,随时准备出去清理门户。”
“是!”
片刻后,直属于王引的五百名亲卫,全部集结完毕。
只要厉镜司那边的战斗结束,杜变被擒或者被杀,王引立刻率领亲卫队去抓捕桂林千户所李百户和张百户,动用家法清理门户。假如这两个跟随杜变的蠢货还活着的话。
“蠢货杜变,诗词歌赋本事一流,权谋心智一塌糊涂。”王引冷笑道:“区区阉党学院一小太监竟然杀厉镜司的百户,现在不但害死了自己,还把一群攀龙附凤的愚忠之辈也坑死了。”
“派人去看看,战斗结束了没有?杜变死了没有?”王引命令自己的心腹,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然而,此时一个身影飞快钻了进来。
这是效忠于王引的东厂密探,他甚至来不及跪下,低声道:“王公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吴三石率领几千名书生,上万名民众围攻巡抚衙门,要求彻查科举院试舞弊案。无数乱民围攻崔氏庄园。”
这话一出,王引猛地色变。
“不好……”王引嘶声道:“这事情要有变。”
紧接着他本能就要下令,集结东厂武士前往桂林东厂监狱挽回局面。
但是他拼命忍住了,他太想杜变死了。
或许,骆炆会挡住压力,或许厉镜司会有进无退,再等等,再等等。
然而,下一个可怕的坏消息传来。
“广西巡抚骆炆认输,答应彻查舞弊案,崔氏被牺牲放弃。”
听到这个消息后,镇抚使王引浑身冰凉,无比恐惧涌上心头。
“骆炆,我入你娘,咱家要被你给坑死了!”
原本骆炆,祝无涯,桂东央,欧阳潭,崔玄,王引,林震桥几个人一起下副本,灭李文虺义子。
他王引只是在边上放个陷阱什么的,也不拉仇恨,也不输出。
结果忽然之间,骆炆,祝无涯,桂东央,欧阳潭全部撤了,顺便还把崔玄给坑死了。
现在,现在顶在李文虺面前的竟然只有他王引和林震桥孤零零二人,boss仇恨值瞬间变成最大了。
顿时,王引嘶吼道:“快,快去东厂监狱。”
他的义子王猛道:“去做什么?杀桂林千户所的那些忤逆之徒吗?”
王引怒道:“是去救我阉党子弟,救我东厂同袍。”
接着王引亲自率队,带着五百名精锐武士朝着桂林东厂的监狱赶去。
尽管在心中他恨不得将杜变碎尸万段,但他实在无力抵挡李文虺的滔天大怒啊。
现在只剩下他和林震桥了,他必须立刻从这个坑里面跳出来,做出去救杜变的姿态,然后把林震桥活生生按在坑里面,让他一人承受李文虺的报复。
他死也不想救杜变,但为了自救必须去,消除李文虺对他的仇恨。
而且速度要快,否则林震桥也及时抽身而退,就剩下他王引一人在前面拉仇恨了。
……
然而在半路上,王引又得到了最新的密报。
“王公公,厉镜司那边没有撤退,反而更加凶猛地进攻,准备动用火箭,毒油弹。”东厂密探道:“很显然,他们是要将杜变和他身边的人斩尽杀绝。”
顿时,王引大喜。
“好,林震桥你够狠,够爷们。”王引一拍大腿。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厉镜司林震桥非但不抽身而退,反而更加疯狂地拉仇恨,而且不惜动用毁灭性武器。
如此一来,杜变这个畜生死了。
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他林震桥身上了,李文虺和林震桥,甚至和整个厉镜司都不死不休了,甚至是一场可怕的决战,到那个时候李文虺哪里还有精力对付他王引啊?
“全军原地休息。”王引下令。
既然林震桥不抽身而退,反而疯狂要杀杜变,那王引就有必要等到杜变死了之后,再装着去救人了,甚至可以不惜进攻厉镜司杀几个人演戏给李文虺看。
“你再去战场查探。”王引朝心腹道:“一旦确定杜变死了之后,立刻向天空发射令箭,我第一时间率军前来。”
“是。”那个心腹密探骑上骏马,飞快朝桂林东厂监狱奔跑而去。
几个太监立刻端来了太师椅,摆上了茶座,侍候王引舒舒服服第喝茶。
“干爹,这次杜变小畜生必死无疑了吧?”义子王猛谄媚道。
“是啊,必死无疑了。”王引道:“林震桥够狠,剑一出刃,不杀人不回鞘。林远厉就如同卒子,一旦过河再无退路,这林震桥果然了得啊。”
王猛道:“如此一来,等杜变死了之后,李文虺就要和厉镜司彻底开战,不死不休了。”
王引点了点头。
王猛道:“到那个时候,李文虺非但不能找义父的麻烦,反而需要您的支持了。”
王引矜持一笑,高深莫测。
有人顶在前面拉仇恨真好啊。杜变你这个小畜生终于要死了。
然而,仅仅两刻钟后,那个赶去战场的密探就回来了,神情惊惶,战马如同水洗,还没有到跟前就立刻从马背上滚落。
“镇抚使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玉真郡主出兵,将厉镜司兵马杀得落花流水。”
顿时,王引手中的茶杯猛地捏碎,他整个人瞬间站起,尖声道:“那杜变了,死了没有?”
“杜变安然无恙。”那名密探道。
瞬间,王引感觉到头昏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背后的汗毛,一根一根竖起,头顶一阵阵发麻。
完了,完了……
最惨最惨的局面发生了!
玉真郡主是皇帝册封的,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今天厉镜司动用毁灭性武器攻打东厂,这件事情被玉真郡主看到,那谁也压不住了,直接就捅破天了。
接下来,厉镜司不管是林震桥,还是林远厉,都不需要李文虺来对付了。
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被皇室中人看到,皇帝直接就问罪了,根本不需要李文虺出手。
那么,他李文虺的目光会盯向谁呢?他满腔杀气,浑身的力量该向谁使呢?
不会是骆炆,因为他提前撤退了。也不会是崔氏,因为崔氏已经被放弃牺牲了。
承担李文虺百分之百怒火的,就是他王引。
这颗雷顶来顶去,最后竟然死死钉在他王引手中引爆。
他作为这场斗争的边缘人物,竟然拉完了李文虺所有的仇恨。
顿时间,王引几乎要昏厥过去。
“快,快,快,全军全速出动,拯救杜变,拯救我东厂子弟。”
然后,王引大吼道,养尊处优的他甚至直接跃上了战马,朝着桂林东厂监狱狂奔而去。
上天保佑厉镜司的人还没有彻底败亡,还能让他王引打上一仗啊,这样对李文虺也有个交代。
……
然而,等王引率军赶到的时候,不但厉镜司的人撤退完了,连玉真郡主都走了。
王引立刻滚落马背,眼泪汪汪朝着杜变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道:“贤侄,你有没有事?我听到你有危险立刻率兵过来了,天可怜见你安然无恙,否则我该如何向文虺交代啊。”
这位王引公公的演技也不错啊。
杜变摇头道:“王公公,没有用的。你命令桂林东厂所有人前往镇抚使衙门集结,想让我身边无人,就这一点你也洗不掉。这个王猛是你的义子吧?他刚才可是嚣张得很,号称要弄死我身边所有人。”
王引招手道:“王猛,你过来。”
他的义子王猛立刻过来。
“给杜变同学赔罪。”王引道。
王猛充满无限之不甘,但还是恭恭敬敬拜下道:“我错了,请杜变同学恕罪。”
杜变摇头道:“不够,不够。”
王引笑道:“那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呢?”
杜变笑道:“王公公,他是你的义子,你很器重吧。”
王引道:“确实如此,他平时也还算孝敬,也算是我最疼爱的义子。”
杜变道:“那王公公,你亲手杀了你这位义子,我们再谈其它如何?”
这话一出,王引彻底色变,心中暴怒。
他堂堂东厂镇抚使啊,竟然要被逼迫得杀自己的义子吗?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在阉党学院读书的小毛孩。
一旦如此,那他在东厂还有何颜面?
而且,这王猛是仅有几个忠诚于他的实权千户之一,杀了就是自断臂膀啊。
“不杀也可以,我义父实在是太纵容我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答应的,哪怕再无礼的要求。”杜变叹息道:“否则,这次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趁着他老人家不在广西的时候,如此兴风作浪啊。”
杜变赤裸裸地威胁。
王引面孔一阵抽搐,猛地一咬牙,拔出了匕首,朝着义子王猛走去。
王猛大惊,骇然道:“干爹,干爹,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王引道:“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噗刺……”
充满无限的不甘和屈辱,广西东厂头子王引,持剑对准义子王猛的心脏,狠狠刺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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