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赖思归回到小出租房已经九点多,她没开灯,仰躺在床上思忖了一会儿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小赖。”
“羽姐,”赖思归坐起来,“我今天办入职了,挺顺利。谢谢!”
羽姐是赖思归在朋友舞馆认识的,调休时,她会去舞馆兼职挣点外快。印象中,遇见好几个这样的教员,全职家庭主妇,婚姻关系平淡,甚至出现裂缝,为了挽回亦或其他她无法理解的理由,来舞馆报名。
羽姐是这些人中的代表,服饰简单,外形普通甚至发福,好在娘家有点家底,不至于仰赖丈夫行事,比别人情况要好。赖思归记得那些脸上,因为钢管舞三个字,而显得羞赧难堪的表情。
羽姐成为赖思归的教员,她的婚姻并没有因此起色,脸上的神色倒是跟着体重一天天轻快起来。
大概是看开了,不久前她对赖思归说:“夫妻关系是双向的,如果只有一方努力,那是徒劳。”
不管怎样,两人交情渐深,这份工作就是羽姐托关系介绍进去的。
羽姐在电话那头笑道:“咱们是各取所需,不必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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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HR经理亲自在门口接的这位特聘教授。两人路过前台时,严慕目光一带,赖思归非常清楚,他的视线在她胸前停留的时间不对。
她轻哂一声,轻慢地抬眸,正好撞见他移开目光时,勾起的唇角。
不怀好意。
过了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提示消息的声音。赖思归随手点开,是新加入的锐密HR群,刷屏刷得很快,有失控的趋势。
“卧槽,禁欲系!”
“气场强大的禁欲系。”
“还是教授!”
“好想撕他衣服!”
最后一条,是郑彤发的一个捂嘴笑的表情,“注意形象,还有新人呢。”新人自然指的是她。
“@郑彤天地作证,我看到你从茶水间里冲出来了。”不知何时混入HR群的田俊俊冒出来。
隔了几秒,消息提示,俊俊田被群主移除群聊。
赖思归在这条提示底下回复了一条,简简单单三个字——
“我也想撕!”
群里很快恢复平静,因为教授要召开会议,人全去会议室帮忙了。
……
前台离中心办公室有段距离,下午三点,技术部和研发部又在开会。周围静悄悄的,赖思归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抬头就看见田俊俊哭着从走廊跑过来。
“他十分钟内把我半个月的苦心经营都否定了遍。”田俊俊咬牙,“还叫我美美!我叫俊俊,俊俊!不是美美!”
赖思归让水呛了一下,“……我知道啊。”她看着田俊俊近乎癫狂的表情微微笑道,“俊美的俊。”
田俊俊当即又要哭出来,赖思归倒了杯水塞给他,“气什么,他就是个兼职的,犯不着。”
“妹妹,那不叫兼职。”田俊俊把水当酒,一饮而尽,“我这么跟你说吧,人家曾经在美国DS公司也是兼职。你知道DS吗,美国最大的非政府性密码安全公司,密码专家的天堂。为什么是兼职,因为世界需要他,他是一道行走的防火墙。”
田俊俊开始吟诗,“因为他是一阵风,风将密码的种子拨向四海。除非风愿意,没人留得住他。”
赖思归斜他,“田俊俊,我在你脸上看见神往的表情。”
“你看错了!”田俊俊话音未落,咻的一下就飞走,像被戳了个孔的气球。
赖思归猜他是看到变态教授手插口袋,正往这边踱步过来。
*******
严慕和田俊俊擦肩而过,站在前台前,一字一顿慢慢琢磨,“赖思归?”
“……”赖思归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
“名字听起来乖多了。”
赖思归没搭茬,严慕敲敲桌沿,“给我倒杯水。”
赖思归刚站起来,这人又悠悠开口,“我不用一次性的东西。”
“严教授,”赖思归抬起头,温温和和的,“我这只有一次性的东西。”
严慕耸耸肩,“我不管。”
神经病。赖思归沉默了一瞬,“我让你助理给你倒过来。”
“我就喜欢你给我倒。”严慕探手,“你这不是有玻璃杯。”
“这是我的。”
他呵呵笑了一声,赖思归都看见他两颗大白牙了。刚想坐回去,严慕突然欠身,他在她耳边吹气,轻声低喃,“……我想要你。”
他靠得很近,赖思归甚至能听到两人心跳的声音,一挑眉就能看到他细密的睫毛,还有眼里意味不明的暗示。她听到他轻声喟叹,侧过脸时,鼻梁滑过她的发丝,丝丝痒痒。有几秒的停顿,他的目光就停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嘴角笑容暧昧。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继续往下滑,赖思归脸上泛出一抹讥笑,这是暗示她,该看的他都看过了。
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时,他的唇都快碰到她的鼻尖。
他无声吐出最后一个字,“的。”
赖思归抿着唇,沉默地看他。
严慕轻嗤一声,直起身子,顺手捞走那个玻璃杯,自在地走了。
两分钟后,这人去而复返,拿着她的玻璃杯铿一声放在桌上,右手撑在前台。
“赖思归。”
“这才叫性*骚扰。”
“性*骚扰,以性*欲为出发点的骚扰,以口头、行动、人为设立环境等方式进行带性暗示的言语或动作针对被骚扰对象,”他停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字字顿顿,“引起对方的不悦感。”
赖思归抬手就要抓他头发,女人打架最喜欢揪头发,这叫先发制人。揪住头发就往下拽,再高的人都得给我低头。严慕显然早有所防,像昨天在伞下那样,敏捷地往后一仰,男人硬硬的短发从她指缝间溜过。
就为了昨晚在浴室里,她丢了一句性*骚扰威胁他。这会儿那里边还在开会呢,他中途离场,就为了给她演这么一出,还演全套。
难怪她会看不懂他的眼。
神经病的楷模!
赖思归在两天之内同一个人身上吃了几次大亏,她坐在椅子上,心底冷冷发笑。
哔了狗了。
就这么咒几句,时间反而过得快。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她的手机响起来。这铃声跟她常用的不一样,是一只土渣渣的老人机,就放在她包里的底层。赖思归没接,看了眼时间,下线关电脑起身收东西。下班铃一响,她站起来打了卡就往外走。
等电梯时,身后有人拍了下她肩膀,“跑那么快,下班啦?”
赖思归回头看了她一眼,嗯一声,先进了电梯。她走得早,办公室的人大部分还没出来,电梯里只有她和郑彤两人。
“今天一天忙死了。”郑彤说。
赖思归随口应:“能者多劳。”
“哎呀,累啊。”郑彤继续抱怨,“对了,我忘了你住哪里?等下一起打车?”
“岛外。”
“啊?岛外啊。”郑彤的声音挺有特色,娇滴滴的清透。赖思归抬眸看了看电梯上的数字,心里想在床上估计很会叫。
“那你不打算搬进岛吗?”
“岛内房租太贵。”
“这回去到家天都黑了,冬天还要早起。”郑彤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我绝对办不到。小赖,你太厉害了。”
“习惯了就好。”赖思归无所谓地应。
郑彤“嘿嘿”笑,又问:“那个,你跟严教授挺熟?”
赖思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他熟?”
“哦哦,你别介意啊,我就是听说下午有人看到,他跟你聊得挺久。”
电梯到了一楼,郑彤察觉到赖思归语气的不耐,解释:“你也知道,严教授助理没跟他回国,在咱们公司就由我暂代,我想多了解了解领导嘛,总没有坏处。”
赖思归倒笑了,“那你找错人了。”
赖思归很快跟郑彤分开,坐上公交车后,她掏出手机回电话。
那头的问话很简单,不外是现在所处位置,工作情况,有没有遇到问题,赖思归一一答了。那边又提醒她,月底了,她这个月还有八小时社区服务没做。
公交刹车,有孕妇上来,赖思归站起来给她让座。公交重新起步后,赖思归抓住头顶的吊环,站稳后没头没尾对电话里说。
“我前天帮人抓了一个小偷。”
她想了想又补充:“失主很感激我,要给我写感谢信,派出所有记录的。”
那边听完似乎很高兴,“好,好,我会帮你做报告的,尽量给你争取。”
公交开得猛,赖思归跟着车里的人甩来甩去,路过体育馆时,她临时起意跟着人流下车。傍晚太阳的余晖照在身上,还是发烫的,她眯起眼,往舞馆方向走去。
舞馆在区体育馆旁边,大概是带动效应,附近大大小小各种健身馆。朋友在这里租了一个套间,地下室,租金低点,想着能沾上点位置优势。早两年还好,报名的人不多但也维持得下去。
舞队解散前一直都是在这里训练,几个人约好时间了,挤在四十几平的房间里,吃个饭一起做体能训练,一起排练新的舞蹈动作,再斗斗舞,挑衅对方几句。也有教练的,每天敦促他们练习,统筹安排大小比赛,联系不大可能的赞助。
他们这群人,有在夜店上班的、学芭蕾、学古典舞的,街头卖艺的,一穷二白只剩一腔热血的傻学生,各路的都有,靠着比赛奖金和少之又少的赞助维持。国内钢管舞比赛很少,规模也不大,拿到的奖金常常只够他们付点车马费。国际赛事更是摸不着边,机票都没钱买。
排练休息时他们围坐在一起,教练总笑言,咱们都是原来圈子里的异类,聚在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吧。
两年前教练回老家,赖思归退出,人心渐渐也就散了。大家默契的连个散伙饭都没有,一夜间各奔生计各找各妈,舞馆却还坚*挺着。
舞馆老板也是当时他们唯一的投资者林向,是舞队唯一一个还在坚持的人。林向还玩笑说:“总要留个基地,万一哪天你们想回来了,别连个地方都找不到。反正关了舞馆我一时也想不到做什么。”
赖思归偶尔回来兼职,林向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教员本就不多,她临时来林向就临时让她上,上课前还得跟教员得瑟,“这是咱们舞馆特聘教练,平常请都请不来。”
她也算是特聘的嘞,赖思归因着刚刚那个电话,心情不错,逆着刺目的斜阳,脚步仍是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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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慕在会馆门前下车,关上车门的一瞬,被这座城市亮丽的晚霞晃了眼。他抬眸,看见晚霞里,一个姑娘从人群里走来,干干净净的脸,简简单单的素衣长裙。被晚霞映得如醉的桃花眼里水汪汪的,嫣红的嘴角有藏不住的可爱窃喜。
如水人潮里,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勾起唇角,心想,这样的美景让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