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时钟很快指向十一点,婉拒了丁叮的顺风车,末善迎着呼呼的风声,不急不缓的走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租的地方虽然是老小区的狭隘小房,可距离洲季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倒是很方便。
这个时间,在治安不是特别好的暮山,一般的女孩是万万不敢独自走夜路的,可她末善是谁,已经连续一个月,每日雷打不动的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荒僻巷子里,来来回回。
“吱呀——”
没走出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身旁,不偏不倚,停在她左脚二十公分处,末善斜眼,一看就是高档车,价格不菲,只是车窗太黑,看不清楚里面的人,联想起第一次萧肃带给她的糟糕记忆,她决定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末善迟疑,她并不认识他。
“末小姐,你好,我是藿先生的私人助理苏世问。”
藿先生?那是谁?白天的场景闪现在脑海,她有些不确定,藿先生难道就是藿栖迟?
“哦,你好。”
虽然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可她依然保持了高度的警惕,藿栖迟的气场她领教过,他身边的人,想必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苏世问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末小姐,请让我搭您一程吧。”
“谢谢,不过不用。”回以礼貌的拒绝。
对面的人再次露出无比职业的微笑,“这是藿先生的意思。”
末善听不懂,后座的车窗这时被摇下,她顺势望去,显然是没想到藿栖迟竟然坐在车里。
他的脸色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语气令人不容拒绝,“上车。”
夜风拂过,末善只觉得一阵寒气袭来,她的头脑还保持着清醒,藿栖迟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只要不侵及自身,她都没必要跟他对着干。
放轻手脚,第一时间她就感觉到,车内并没有异常,藿栖迟的周身再正常不过,难道下午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气氛有些僵硬,故意忽略掉旁边气势阴沉的男人,她规规矩矩的端坐好。
苏世问转过头,看着末善的脸越发和蔼,“末小姐,冒昧问下,您住哪里?”
“十字路口右转。”
由于没有路灯,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车子的大灯照射过去显得格外晃眼,在末善一会左转一会直走的密集口令下,目的地还是很快就到了。
下车前,苏世问到底没忍住,“末小姐,每天都是这样回家的吗?”
末善疑惑,几乎没有犹豫的点了下头,“是啊。”
对面半吞半吐,终究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末善多少有点明白过来,她当然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会害怕走夜路,转向始终不发一言的藿栖迟,“谢谢,再见。”
藿栖迟当然没有拦住她的去路,他目送着末善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
苏世问不敢揣摩他的意思,直到末善消失在楼道里,才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在路上疾驰,后面没头没尾的飘来一句话,苏世问心下诧异,却还是迅速记了下来。
那晚,末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依然梦到了桃坞,天色昏暗,她回到家的时候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外婆会去哪?
她唤了几声,仍没有回应。
“吱吱……吱吱……”
突然,尖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像是有东西在地上摩擦,一声比一声刺耳。
末善推开门,发现外婆跪坐在地上,完全没有注意身后,她跑上前,看到外婆正拿着一粒小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那是一张人脸,末善不解,摇摇外婆,可外婆丝毫没有反应。
她急了,“外婆,你在画什么呀?”
外婆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空洞,望着前方喃喃自语,“不要,不要,阿善不要……”
“不要什么,外婆,你在说什么?”
外婆又开始疯狂的在地上又涂又画,“阿善不要,不要……”
末善是被惊醒的,她猛地坐起来,思绪瞬间清醒。
在刚才的那个梦里,外婆的行为越来越诡异,她看得触目惊心,试图上去阻止她,费尽力气却根本拉不住她。
末善蹲下身,按住外婆的手,“停下来外婆,停下来!”
再望去,她大惊失色,外婆的脸色煞白,眼珠却不断发黑,从瞳孔蔓延直至充斥整个眼白,她大叫出声,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挥汗如雨的坐在床上不停喘息。
打开床头的灯,镇静了一会情绪,她才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她的梦里,外婆从来都是快乐的,从未有过这样骇人的一面,究竟外婆是想暗示她什么呢?还有那张模糊的脸,又会是谁的?
一夜未眠,第二天,末善顶着一双乌黑的熊猫眼便出了门。
“欢迎光临洲季,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还是上班时间,强打精神,末善努力想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在看清来人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萧肃仍是一脸风轻云淡,“末善,我是来找你的。”
还未来得及站直身子,苏世问被对面甩过来的材料砸了个正着。
“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女人会驱鬼?”
他的声音冰凉,苏世问莫名的往后退了一步,跟在藿栖迟身边做事也有三年了了,可每次他冷下脸来掷地有声的时候,他还是会禁不住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苏世问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道,“从调查的资料来看,也许,确实是这样。”
原谅他虽是名校毕业,还一不小心混迹于灰色地带,可对于鬼神这类东西,他还真是从来没有研究,也无从研究。
但据资料显示,这位会通灵的少女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和“他们”对话,甚至能规避灾难,曾经她用这种超能力抓出杀害萧家小女儿的真凶,并助萧家避过一个大劫难,可以说得上是萧家的贵人。
可强大如藿栖迟显然不会买帐,“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苏世问自然是听出了他口中的讥讽意味,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三年前那个装神弄鬼的假灵媒,自称可以看到钟栎的鬼魂,讹了钟菱一大笔钱,最后被藿栖迟折磨得没有人形,疯癫自残。
酒店门口,萧肃双手插口袋,盯着末善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工作不顺心吗?”
末善百无聊赖的垂着头,听到问话似是愣了一瞬,“没有啊。”
萧肃的语气不无嫌弃,“那你的脸色那么难看。”
她尴尬的撇了撇嘴,昨晚的噩梦不期然的又跳入脑海,精神一下子又恹了不少。
“或者我可以让你来萧……”
“不用!”
对方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厉声打断,末善知道自己这样显得特别没礼貌,可她生怕萧肃又说出什么要帮助她的话来,萧太太几次三番的好意已经让她无福消受了。
气氛瞬间凝固,末善窘迫万分,她急忙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工作挺好的,没有什么不顺心,不敢劳烦您。”
她说的都是真真的实话,可听在萧肃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动听了。
他的脸再一次黑了下去,“末善,就算我之前冒犯过你,你也不至于记恨到现在吧。”
这都哪跟哪啊?
她心里叫屈,正准备张嘴解释,萧肃先她一步迈开动作,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将东西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
末善仔细看去,竟是一张请柬。
“这周末是家母的生日,到时我来接你。”
没有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萧肃说完调头就走,留下一脸愕然的末善,她还没有答应他,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啊!天知道,她刚刚想好的推辞借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啊!
白着脸出去,红着脸回来,这微小的细节可是被丁叮灵敏的捕捉到了。
“阿善,你有情况哦。”
末善一掌将她拍了回去,“别乱想。”
丁叮哼了一声,“我才没有乱想呢,是你自己乱想了吧,老实招来,刚刚那个气质脱俗的男人是谁?”
气质脱俗?她形容的这是萧肃吗,气质无常还差不多!
“我跟他不熟。”
丁叮恍然大悟,谄媚的凑过去,“不熟?哦……那你脸红什么?”
末善摸了摸脸颊,好像是有点烫,可她那是气的,气的!
见她“羞”得说不出话来,丁叮倒是很大度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了,我懂,我懂的哦。”
你懂什么啊!
可是这种时候,还是适时的保持沉默比较好,于是,末善明智的选择闭上嘴巴,丁叮一脸“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表情,兴致昂扬的坐回了位子。
翻开那张请柬,里面的字末善倒是认得,那是萧太太的笔墨,笔锋柔和婉约,还真是下了功夫的。
萧肃还为此特意跑来送请柬,萧家的诚意十足,她若不去就显得矫情了,可是送什么礼物好呢,真是伤透脑筋。
直到临下班,末善依然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冷不丁瞥到手腕上的玉镯子,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梦中恐怖的场景,决定还是先打个电话给外婆再说。
电话很快被接通,外婆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离开桃坞前,末善特意在家里安装了一部电话,她交代过外婆,电话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她两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她会打电话来。
“外婆,你怎么了?”末善听出不对劲,口气也变得急切起来。
外婆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昨晚上睡觉着凉了,还好没有发烧,就是浑身没力气,这不,刚想早点睡,你就打电话来了。”
末善的一颗心放了下去,“感冒药就放在你房间的柜子里,第二层抽屉你打开就是了,现在去吃一颗,然后再睡。”
本来她还想跟外婆说说她昨晚做的那个梦,可现在外婆不舒服,她也就不想说了。
挂完电话,末善的心情到底轻松了不少,她想,也许那个梦魇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肯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才会乱梦。
黑暗中,外婆听见那头几声“嘟嘟”后,才将听筒放了回去,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憔悴枯槁,一夜之间,似乎头发又白了许多。
窗外的皎月明亮,她却什么都看不见,“阿善,你可能明白外婆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