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家里安宁了,刘夫人才让胖婶去西跨院把被自个拘着的刘书言放出来。
刘书言来的十分匆忙,大概是因着担心自家娘亲跟嫂子,所以一路小跑过来。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了,显然是犯了一场难受的。
“娘,大哥......嫂子......”刘书言进门,见自家大哥正同嫂子打闹,而花厅也没那些堂叔堂婶横眉冷对的刁难场景,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刘书来见自家二弟面色有些差,也没心情在玩闹了。他自然而然的过去扶了一把自家二弟,神情担忧道:“可是又难受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刘书言无力的笑了笑,“没难受。”顿了顿,似是怕自家大哥不相信一般,又说道,“那会儿听到几个婶子过来,我担心她们再说难听话,所以有些着急了。”
刘书来闻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这脑子怕是读书读傻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就算过来怕也不够那几个老娘们招呼的!”
大概是说中了刘书言的心事,让本来就有些愧疚的刘书言,心里越发不得劲。他也知道,自个身子差,只能是家里的拖累,半点头帮衬不上家里。
想到这里,刘书言的脸上不免生了几分颓色。
倒是林宝茹在后头拽了没心没肺的刘书来一把,转而看向刘书言说道:“你当二弟同你一样啊,二弟是读书人,只要他能考中功名,日后就能做咱家的依仗。”
说着她还笑眯眯的看向刘书言,真切道:“二弟,嫂子没上过学堂,不过也听说过万事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你大哥没那个心性,让他读书考功名铁定是指望不上的。如今,咱刘家可就只能指望你了啊!”
刘书言迟疑一瞬,情绪依旧低落的笑了笑,“嫂子,我记得了。”
林宝茹怕他钻牛角尖,笑着说道:“你也别以为嫂子是宽慰你呢,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在我们村,如今怕都一村子人争相敬着的香饽饽了......”
刘书言面露惊讶,随后不可置信的说道:“我这病秧子?”
他一说这话,已经落座的刘夫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是刘书来,都难受起来。先前他头一回去桃溪村找林有志麻烦的时候,可不就是因着那人给了自家身子骨本来就不好的二弟难看?
后来回来后,他听管家说二弟犯了一场难受,使得他越发恼了林有志。
之后加上林宝茹的事儿,新仇旧恨的,他更是瞧不中林家大房那一家子。
林宝茹挑眉,显然没想到刘书言竟会这般自我评价。
她心里有些叹息,这还只是身体单薄呢,可好歹还有家人相护,有亲人疼惜呢。若是落在她前世那般的经历,哪怕病了伤了都只能自己扛,那岂不是要颓废死?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多了几分正色,十分不赞同的说道:“二弟,你是读过书的,该知道不妄自菲薄的道理。我不说旁的,只说天底下比你身子差的何止一二,难不成大家都要像你一样就为着几声咳嗽就纠结什么病秧子不病秧子的?”
“孙膑迫害遭受膑刑,身体残疾,尚且还能写出举世闻名的兵法,司马迁受宫刑而著史记。这些人,哪个不惨!要是都天天里沉湎于悲痛,那还能成?”
她皱着眉,说的郑重其事,甚至还带了几分责备。
“大道理我也就不说了,就说你每回说这话的时候,想过娘的心情没有?你是觉得随口一说,可那话落在娘心里,她该多伤心多自责!”
说实话,林宝茹跟刘书言打交道不多,毕竟这小叔子除了去学堂就是窝在院里看书。而前些时候,她又早出晚归的压根赶不上一家人一道吃饭,所以碰面时候都少。
不过既嫁来了,她总不能看着他日日这般。之前不曾碰到也就罢了,如今碰到了,林宝茹就看不得他自怨自艾。
对于林宝茹而言,再难的日子都能熬下去。哪怕是她,又何曾没有遇上过难熬的时候?尤其是在前世,缺失亲情的悲苦日子过久了,她就格外渴望一家人团圆和睦的生活。
前头在桃溪村,守着王氏跟宝茹几个,就算穷一些累一些,她也高兴欢喜。
如今,嫁到了刘家,她自也想要欢喜着过。
边上的刘书来跟刘夫人见她说的有些严厉了,都有些担忧,唯恐她这话再伤了刘书言。
刘书来拉了拉自家黑心莲的袖子,干咳一声道:“行了行了,说这些做什么。”
倒是刘书言低着头,一脸羞愧的拱手道:“嫂子说的是,往后我不这样了。”
林宝茹见他没再钻牛角尖,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一舒气,她就想起自个这番话,是在婆婆面前说的,当真是托大了。
于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家婆婆,然后缓缓走到刘书来身旁小声嘟囔道:“我刚刚是不是......是不是说的也冠冕堂皇的?”
毕竟,大道理可不是谁都乐意听得。而且,就算说,好像也轮不到她来说。
刘书来还没说话呢,就听得刘书言又开口了。黑客
他拱手作了一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到底没有之前的黯淡模样。
“嫂子说的在理,往日里是我狭隘了。”
这般一来,原本还有些埋怨林宝茹今儿说话没个忌讳的刘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吃过饭后,她还是寻了个机会,支开俩儿子后只留下林宝茹说话。
说是说会儿娘俩之间的话,可实际上,她可不就是担忧以后林宝茹再戳中小儿子的心窝了?
自打刚刚饭桌上,瞧见婆婆欲言又止的看向自个,林宝茹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所以眼下,她先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娘,我知道刚刚我同二弟说的话有些不合适。可我既嫁进咱家了,就见不得二弟总为着身子骨不好而垂头丧气。”
“我不知道二弟的学识如何,可我想着他肯定是比我那丢了本分实诚品行的大堂弟要好。你想想我那大堂弟在性子暴露之前,都能被一村子人稀罕着,那如二弟这般的人物,在我们眼里可不就是顶顶好的?”
不得不说,林宝茹这话,还真说进了刘夫人心里。
哪怕儿子身体再差,甚至外头多少人都传着说他福薄,说他指不定哪天就垮了。可在当娘的心里,别说只是身体单薄,就算是瘫了,那都是心头肉,是都好的。
何况,刘夫人平日里,也不是没因着小儿子时不时流露出的失落而担忧过。
只是刘书言素来孝顺懂事儿,在自家娘亲跟前,从来都是安安稳稳的。所以有时候明明知道他是灰心丧气了,可刘夫人想劝都不知道打哪里劝。
加上有刘书来那么个不着调的,牢牢霸占着大伙儿的视线跟笑话,所以很多时候倒是刘书言再替自家大哥说话,再劝着娘亲放宽心。
刘夫人是个护短的,可眼下林宝茹也是自家人,她就算再护也得讲道理。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道:“娘知道你是好心,只是言儿心思敏感,日后你若说他,总是要缓着些来......”
林宝茹心里有些无奈,这般把个男孩子当易碎的娃娃养,他的性格能阳光坚强起来才怪。
说实话,前世的时候,多少身患重疾的少年都能在社会上拼出立足之地。虽说,他们许多人也会因着社会的善意得到一些照顾,可大部分的还是自立自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仔细注意着他们的心情。
而刘书言这样的,说实话,在林宝茹看来也就是身体虚弱了些,需要常年进补罢了。可饶是这样,也不至于日日关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呵护着成长。
他如今已经十几岁了,总不能二十几岁三十几岁都被呵护着吧。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娘,我明白您担忧,以后我会注意着些的。”
有些事,她还没想好,何况事关刘书言,她就算有想法,怕是一时半会也扭转不过自家婆婆十几年的固执想法。
所以,就算心里有百般念头,如今她都只是静静的应承了婆婆的叮嘱。
哪怕她觉得,刘书言的性子,并不是弱不禁风半点听不得责备的。
娘俩说了会儿话,林宝茹就回了自个院儿里。
前头铺子的事儿,她都已经捋了个清楚,倒是不必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日日早出晚归。
加上前两日最缠手的铺子也被盘给了萧家,这两日倒是有些清闲下来。
许是多日没回过家,如今乍然清闲下来,她自然就想回去看看。
她回到屋里后,才发现早起跑出去玩了一遭的刘书来,眼下竟然没再跑出去。这会儿,他那大少爷,可不就歪歪斜斜的坐在圈椅上,一手杵头,一手胡乱拨弄着桌上的碎银角子。
林宝茹好奇道:“哪里得了这么写个碎银子?”
往日里,他去赌场也好,还是出去胡吃海喝也罢,用的不是银票都是银锭子。往少了说,也得是五两银子打底儿的。
像今儿这般,这么一把碎银子,可是少见。
刘书来挠了挠头,咧嘴笑了笑道:“过些时候就是庙会,街上来了不少打着掷球投壶幌子,行坑蒙拐骗事儿的人,这不那我会儿出去恰好碰上,就玩了几把......”
顿了顿,他就歪头解释道:“往日里我也玩,不过这碎银子跟铜板子入不了眼,所以就没拿回来过。”
别说拿回来了,怕是左手赢了,右手就给打发了。反正街上的小乞丐啊,还有一些失孤老人多得很,随便买点馒头粮食让人分一下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