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脱脱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本想跟送出文房四宝的太监打听一下情况,可见他如此面生之后便将话又吞了回去,暗想今日有些奇怪。
脱脱已经得知哈麻和朴不花都在殿内,可偏偏送出圣上旨意的却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太监,这其中蕴含的深意令脱脱提高了警惕。
脱脱思忖片刻,撩衣跪在了殿门之前,然后在小太监命人搬来的桌案上开始落笔。
当面进谏与上书进谏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皇帝既然没让脱脱进去,便是逼着脱脱明确表态,不许他摆出模棱两可的态度。
脱脱心中一阵后怕,好在自己入宫之前得了恩师的指点,否则光是这一道考验面前,自己很有可能就不知该如何应对。
脱脱略微平复了一番思绪,然后就开始在小太监的注视下起草这份奏折。
脱脱也是博古通今的人物,对他来说引经据典劝谏此事并不算难,落笔疾驰之下,半个时辰之后便写成了一份几千言的奏章,待笔墨干了之后郑重地折起来递给了小太监。
小太监拿着这份奏折进殿的时候,至正帝还没有起身,所以他就安静地站在榻前候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至正帝才缓缓醒来,坐起身后揉了揉眼睛,然后接过了脱脱的奏折。
哈麻四人一刻也不敢眨眼,都盯着至正帝,想根据他神色的变化来判断脱脱的态度。
至正帝很快就看完了奏折上的内容,他先是冷笑了一声,旋即突然将奏折给甩飞出去。
“脱脱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居然连朕的家务事也敢指手画脚了!皇后,你亲自看看,这上面可是字字诛心呐!”
奇皇后闻言起身将奏折捡了起来,待过目之后面色变得非常难看,原来奏折上所写之句莫不是引经据典反对过早确立太子一事。
奇皇后此时对脱脱恨得是咬牙切齿,看来脱脱果然如哈麻所料,没安什么好心,亏自己费尽苦心讨好于他!
奇皇后心中虽然这么想,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惊慌的样子,立刻跪倒道:“陛下,丞相他委实是冤枉了臣妾母子啊!皇儿他至今都不知道陛下您要将他册封成为太子的事情,怎么到了丞相嘴里反倒成了皇儿他贪恋权势一般?皇儿他在端本堂如此用功,明明为的是早些帮陛下您分忧啊!”
哈麻和朴不花对视一眼,从奇皇后的话里不难听出脱脱果然是来反对阻止此事的。
见到奇皇后跪倒,哈麻和朴不花也赶忙跟着跪下,此事正是由他们最想向皇帝建议,倘若皇帝此时真的听从脱脱的谏言更改了决定,那么此错的源头便出在他们的身上,很有可能被降旨责罚,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哈麻和朴不花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香妃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但却并未开口,她既然已经敢向奇皇后他们三人挑明自己心中的怨恨,那么此时自没有理由再帮他们说话。
按常理来说,至正帝表露出对脱脱的不满,奇皇后等人应该心中高兴才是,但由于香妃的突然反叛,他们一时也不清楚香妃是否将己方的打算都偷报给皇帝,一时之间对至正帝的真实想法更加捉摸不透。
至正帝看了一眼候在身边的小太监:“脱脱呢?”
“回陛下,太师他还跪在殿外。”
至正帝点了点头,旋即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一边盯着跪着的四人一边道:“朕乃当朝天子,一国之君,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岂有更改之理?”
香妃闻言一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目瞪口呆地看向至正帝,自己明明已经将哈麻、奇皇后、朴不花、脱脱等人曾经相互勾结的事情如实禀报,她没有想到此事会是这样的结果……
奇皇后则大喜过望,激动地谢恩:“陛下圣明,臣妾相信皇儿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至正帝接着转过头看向小太监:“告诉朕的太师,看在他还算忠心的份上,就罚他在外面跪一个时辰吧,让他好好想想做臣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小太监领命出殿,将至正帝的原话转告给脱脱,脱脱长出了口气,看来自己算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了此劫……
殿内的哈麻向来自信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皇帝的人,但这一次皇帝的所作所为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至正帝看似并未惩戒任何一人,却使脱脱和奇皇后生出了嫌隙,同时威慑了两党的人,这样的帝王心术不可谓不高明。
不过好在苏先生的计策高明,不论如何,此事过后奇皇后母子绝对会对其心生怨恨,这样一来脱脱可以依靠的便只有圣上的信任了……
哈麻心中一阵冷笑,自己可是曾经按照至正帝的命令暗中监视脱脱的,只要他露出一些破绽,自己便可以找到机会将其置于死地!
脱脱,且容你再与那个汝中柏猖狂一段时日,我哈麻早晚有一天会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
此事已有了结果,奇皇后便带着朴不花请命退去,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皇子。
至正帝这时候才将目光看向哈麻:“香妃当初是你安排到朕身边的吧?”
哈麻对于此事也不隐瞒:“回陛下,确实如此。”
至正帝点点头,略有深意地道:“她既然是你带进宫的,就由你送出宫去吧……”
哈麻闻言一愣,香妃则立刻痛哭起来,声泪俱下道:“陛下……臣妾不走!”
至正帝喟然长叹:“凝香,宫中本来就是世间最不公平之地,朕知道你对朕忠心,可你所作所为却终归也是背主之事,就算有朕保着你,日后你在宫里也绝没有容身之地,与其横死宫中,还不如出宫保住一条性命……”
至正帝说罢再次看向哈麻:“你亲自跑一趟,将凝香送出宫去安顿好,且告诉皇后这是朕的意思,无论任何人都不得为难于她!”